后世有部电影说过——对聪明人，就该用聪明的方法讲道理。

跟普通百姓说什么大道理都是扯淡，必须用宗教的形式来催眠他们。

白莲教数百年来在民间大行其道，不是没有原因的。

乌茉莉是个聪明人，相处多日，朱秀早已确定这点。

现在乌茉莉给人催眠催得连自己都信了，那还了得？！

想让她成为自己助力，首先要把她点醒过来。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空档，乌茉莉和陈家宝的几句切口对完。

陈家宝不再怀疑对方白莲教的身份。

等乌茉莉小声把舒赫德之死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陈家宝已是汗如雨下。

再看朱秀时，眼神已经变得不太一样。

“噗通”一声跪下：“请侯爷为我叔父报仇！”

朱秀上前将他扶起：“壮士不必多礼！”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大小金川土司能抵抗清军这么多年，其中你们哥老会居功甚伟！”

“如此胆气谋略，让人钦佩！”

“只可惜贵会钜子丧命舒常之手……”

“我与那舒常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为钜子报仇之事更是义不容辞！”

一番慷慨陈词，陈家宝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

都忘记自己差点被眼前之人给阉了……

朱秀深深看他一眼。

正色问道：“此次为钜子报仇，你们哥老会来了多少人？”

其实在朱秀拜访舒赫德之前，王大嘴说过一句“明里暗里来了不少人”。

大嘴应该是发现了这帮人的踪迹，只是不能确定身份。

朱秀当时下意识地以为都是舒府上的人，却没想过“暗里”的人可能不那么纯粹。

无论是天地会还是哥老会，向来都是以义气为重。

自家老大被人砍了，赶来报仇也是情理之中。

身为哥老会钜子的侄子，陈家宝的地位应该不低。

所以这次应该不止他一人前来复仇。

朱秀要举事，就少不了跟这些人打交道。

现在打听点消息，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陈家宝摇头：“就我自己来的。”

“孤身走暗巷，果然英雄了得。”朱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小六，给壮士些盘缠。”

“再好生将壮士送出门！”

“是！”丁小六应一声。

掏出几锭碎银，然后陪着笑脸、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家宝接过银子，默然片刻，转身离开。

丁小六凑到朱秀身旁，压低声音：“爷，咱真就放他走了？”

“要不要派个人跟着？”

朱秀摇头，淡然说道：“不用。他还会回来的。”

丁小六依旧不放心：“要是他把咱们的消息泄露了怎么办？”

朱秀反问：“泄露给谁？谁会信他？”

“现在舒常在家里，三个月都出不了门。他们哥老会还能直接冲到舒府杀人不成？”

“就算有耐心等三个月，他们有钱吗？话说回来，你给几个铜板就够了，给他那么多银子干嘛？！”

丁小六哭丧着脸：“小的错了。我压根就没想到您这一层。”

“看这小子也怪可怜的，身上就六两碎银子，全给他了。”

朱秀摆摆手，继续说道：“六两银子他们也用不了几天。给就给了。”

“身上没钱、举目无亲，他们想成事，唯一的途径就是来找我。”

“到那时候，怎么做，我说了算。”

丁小六不由竖起大拇指：“爷您可真是刘伯温转世。”

乌茉莉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是打算杀舒常吗？”

朱秀看她一眼，缓缓摇头：“不杀。至少，现在不能杀。”

“可你已经杀了舒赫德了啊。”乌茉莉嘟囔一句。

朱秀轻笑：“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只不过舒常另有用处，现在死了未免可惜。”

“难得给阿桂找个敌人，还是物尽其用的好。”

对朱秀来说，在延恩侯府苟着的这段时间，除了赚钱，最迫切的任务是搞掉福康安和阿桂。

乾隆朝能在战场上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两个人了，最多再加半个海兰察。

福康安是乾隆的内侄，备受宠幸，且自幼在宫中长大，想抓他的小尾巴太难。

阿桂此人生性谨慎、且不居功不自傲，除了在军中霸道了些，几乎没有能指摘的地方。

想找他的破绽同样不容易。

这种情况下，首先要先逼他犯错，然后再动手不迟。

既然舒常已经把阿桂视为死敌，那他活着的意义绝对比死了要大。

乌茉莉想了想，再次出声：“你说的这个‘哥老会’，也是反清复明的吗？”

朱秀点头：“是。他们在金川一带比较活跃。”

“舒常前段时间杀了哥老会的首领。陈家宝这次来京师，是为他们的首领报仇。”

“金川……”乌茉莉小声说道，“我有几个姐妹，就是打算去金川的。”

“姐妹？”

乌茉莉点头，脸上带着无尽哀伤：“当初临清城破，我们姐妹大多……战死。”

“只有少数几个见事已无法挽回，逃了出去。”

“我当初就是被她们从河里救出，才侥幸活命。”

“后来她们打算南下金川，邀我一起……我因身有血仇，没有答应。”

朱秀眼睛不由一亮。

南边可是天地会和哥老会的大本营。

临清城之战是一年前的旧事，若无意外，乌茉莉的这些姐妹极有可能已经打入这些组织内部……

这位陈家宝虽然看起来憨直，却是一点都不傻。

刚才问他多少人来京师，他睁着眼说瞎话，自称孤身前来。

明显是没真的信任朱秀。

若能从乌茉莉这边打开突破口，倒是个意外惊喜。

不过此时为时尚早，朱秀也不着急，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乌姑娘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向那陈家宝说明？”

乌茉莉一脸尴尬：“你说什么圣女……我可不是……”

“我们清水教……也没圣女的。”

朱秀点头：“看来乌姑娘不打算复仇了。”

乌茉莉一愣，旋即坚定说道：“我当然是想报仇。”

朱秀立即追问：“那你觉着临清数万将士牺牲，只杀一个舒赫德、杀一个乾隆，便算是报仇雪恨了？”

乌茉莉低头不语。

朱秀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在我看来，杀一个舒赫德无关紧要，杀一个乾隆也无济于事。”

“因为逼死你义父姐妹的真正凶手，是鞑子，所有鞑子！”

“要报仇，就要屠光鞑子！”

“想达到这个目的，你就必须是圣女。”

“不止是清水教、而是整个白莲教的圣女！”

乌茉莉小嘴微张，缓了好半天才轻轻说道：“你这是亵渎。”

“亵渎什么？”朱秀眼睛紧紧盯着对方，“乌姑娘是王伦义女，往日里应该与这位清水教教主接触不少。”

“敢问姑娘，王伦教主，当真是弥勒佛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