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费玉并没有让钱来到医院集合，而是让她先去趟公司。钱来在工位上收到了费玉送来的装备：一顶花白假发，一身大妈风的时装。

费玉让钱来过会换好衣服，等到晚练时分和他一起去城市公园找找机会，又给她发了一堆网上很火的假扮老年人视频，让她赶紧学习一下。钱来哭笑不得，这份工作感觉像是应聘了一个演员岗位，昨天装病人家属，今天又演开朗大妈。

没过多久，费玉走进了办公室叫钱来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沉默，费玉带着假发，穿着老头衫，一条长到脚后跟的裤子配上一双深红色的运动鞋。几个程序员紧咬着嘴唇把头低到了屏幕后面。而钱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和上街买菜的小老太没什么区别。

“记住，我现在的身份是老张，别露馅了！”费玉还算给自己留了一点老板的面子。

二人乘着黄昏来到了老年人经常散步的湖边。湖边有几个石凳，很多老太太坐在上面闲聊，周边还有大爷在跑步。费玉拍了拍钱来，给她投去了一个“好好演”的目光。

钱来微弓着背，头还不时抖个两下，小步往人群走去。她找了个空石凳探头探脑地看着那堆聊家常的阿姨们，而费玉则是在一旁先观察，过了一会缓缓踱步过去假装偶遇。

“啊呀！钱来啊！这么巧，你也来这里散步啦？”费玉走到钱来旁边，夸张地弯下腰惊呼。

“好巧好巧老张，今天正好吃饭吃得早，来这里坐会儿。”钱来配合着这位老张。

由于两人故意放大了声音，所以几个在聊天的阿姨还特地回头往这里瞥了几眼。

费玉在钱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聊了会“孩子们”的境况。

“我听小张说你前段时间去做手术啦？”

“没啥大问题，这个年纪了白内障早晚的事。不过小张找的医生据说是经验最丰富的，我这做完手术了恢复得很好，没有什么后遗症。”

“还是你儿子能干，认识的人多。”

“哪里哪里，小张说是他在软件上搜到的，他完全不认识。那个软件叫...那个软件叫仁医！”

费玉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仁医？没听说过哇。”钱来一直背对着那堆阿姨，她实在怕自己穿帮。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哦，小张说这个软件上一搜就能匹配到经验最多的医生，还是蛮厉害的。咱们这个年纪身体健康最重要，你说不能给孩子们添麻烦是吧。”

旁边的阿姨看似在聊自己的内容，但是几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钱来这里听着。费玉瞄了一眼旁边阿姨们的小动作，内心很是得意。他示意钱来看会风景，给阿姨们插针的机会。

果然一旁的阿姨们看二人不再沟通有些按捺不住，转过头来对费玉笑道。

“我想问一下你刚刚说的那个看病的软件是什么啊？我也想看看。”

费玉打开手机，站起来走到那位阿姨旁边，眯着眼凑近手机，用手指指向了图标展示给她看。阿姨们纷纷凑过来，钱来在一旁偷乐，费玉演热心老头还挺像的。

“你们回去可以和身边的朋友也推荐一下，我觉得这个软件真的不错的。咱们一把年纪了，有点什么毛病还是要早点治啊。而且你说这样看病能放心，给你找到都是很有经验的专家！”

钱来看着和阿姨们侃侃而谈的费玉，觉得他不当个演员真是可惜了。费玉和阿姨们挥挥手，又和钱来告了个别就赶忙从公园离开。钱来见费玉走了，也跟着起身离开。

费玉给钱来发去了消息：大功告成，恭喜你下班了。

钱来顶着这身装扮回到了小区，看着小区里和自己装扮一模一样的阿姨们，钱来只能自嘲了一番。

洗个澡的功夫，工作群就炸开了锅。钱来打开了群聊，一个负责数据的同事发了张截图：仁医的下载了突然增了有一百多。看来阿姨们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

费玉也是很高兴，在群里发了个小红包，众人都纷纷谢谢老板。没过多久钱来就收到了费玉的私信：再接再厉，明天再战。

钱来扶着额头苦笑，出门前费玉信誓旦旦地和自己说找到了肯定能拿下的顾客。没想到这一百用户都是拿自己后半生的名声换的啊！

两人一周内转战南溪市各大公园，每晚都装偶遇，每晚都收获多多少少的顾客。仁医的下载量一下子就突破了三位数，公司里的员工们都对飞快的增长量表示高兴，大家都认为快要熬出头了。

可没想到，下载量没过多久就停滞不动了。而且数据库里显示的在线用户连一百都没有，仁医的隐私设置就是和目前的各类信息软件一样，保持能接受消息时刻在线的状态。所以这就意味着很多用户下载完了以后很快就删除不再使用了。

负责数据的张磊把报表给费玉，费玉一脸严肃。虽然这一番营销让仁医收获了一波小名气，但是根本就留不住用户。当他们下载后发现软件的数据库少之又少，询问广场也没有大批的用户，自然而然就知道全是噱头。

费玉让张磊先别和大家说这些，怕影响大家士气。但是张磊毕竟是员工，公司收益不好对众人都有影响，所以还是偷偷在群里告诉了大家。一时间公司里的氛围变得很糟糕，负责开发的众人都没什么劲工作。钱来也是，觉得这几天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

看着大家都很失望，费玉只好硬着头皮去看看能不能和一些小型的医院先谈谈合作。他叮嘱众人再试着给各家风投公司投递，自己又拼命找着各家医院的联系方式。尝试多次后，终于拨通了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办公室电话。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接电话的是院长助理。

“您好，我是做一款医疗软件的，公司在刚起步阶段需要各家医院的支持，您看您愿意了解一下吗？”

“稍等，我需要和院长汇报。”

费玉听着电话那头持久没有传来声音，心跳都漏了几拍。过了很久才传来了一个男声。

“你好，你简单介绍一下软件。”

费玉用最简短的话介绍完了仁医，院长迟迟不做声。

“小伙子，你要知道我们使用你的系统是要付使用费的，如果你的系统很强大，那我们自然愿意加盟，但是按你所说，你现在刚刚起步，我暂时还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您不用付使用费，只要您愿意和我们关联医院的数据和平台就可以了。”

还没等费玉再次挽留，院长就拒绝了他挂掉了电话。费玉叹了口气，当时决定要做仁医的时候只想到了未来有多光明，但他根本就没看到黎明前的黑暗有多难熬，自己意气用事，到头来只是一场打水漂。

这两天费玉很晚才来公司，之前他都和员工们一起吃订好的盒饭，但是这几天他一直待在办公室里，直到员工过了下班的点很久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回家。

办公室里的灯只亮了角落的一盏，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人在恭敬地和对方介绍着。

“嗯嗯，您可以再了解一下，我们的软件真的很有前景，您...”钱来看着被挂断的界面谈了口气，把手机气愤地仍在桌上，趴着把头埋在双臂里。

费玉看着钱来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钱来到公司也快两个月，虽然工资一分没少，但是这些天也真是委屈她了。她从鼎盛市场部的组长到现在变成三玉的推销员工，这么大的落差心里肯定不好受。

“还没走啊？”

钱来闻声抬起了头，看到是费玉连忙坐直。

“嗯，刚有家风投公司回信，就想着能不能联系到他们，就在这里等了一会。”

“辛苦你了。其实仁医研发完毕也有快半年了，你来的这两个月已经给它带来很好的前兆了。”费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我还是会努力争取和风投公司取得联系的，这么多家公司的总有看得上咱们的。”

费玉想到这两天自己在办公室做了那个愚蠢的决定有些好笑。

“你知道吗，我从大学开始就想做仁医了。毕业之后努力挣钱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带着仁医走上巅峰，但是现在看来仁医只能在山脚下看风景了。”

“不会的，仁医是非常好的想法，咱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费玉盯着钱来的双眼，一时哽住了。从第一天钱来脸上写着非常不情愿，到之后和自己一唱一和在公园里和阿姨们唠家常，她改变了很多，也真心地希望仁医能够成功。倒是自己先败下阵来，竟然想着要放弃。

钱来并没有发现老板内心的小活动，而是打起精神继续盯着屏幕寻觅起下一个对象。费玉转身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大家都没有放弃，那自己也要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