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蓉也不扭捏，稍稍一带纱裙，侧坐与李清源对面。

双方正对而坐，眼神再一次交汇，她眼中含着淡淡敌意，李清源却仿佛古井无波……

空气仿佛有了一霎的凝滞，二人谁都未说话，许久后，萧亦蓉忽然扑哧一笑。

这一笑芳菲妩媚，令莺惭燕妒。

“真人好文采，小女子佩服！”

李清源道：“夫人也懂‘云’之无常？”

这一句“夫人”出口，萧亦蓉似乎被刺痛，粉容含煞，笑意登时一敛。

“真人既言‘云’变幻无常，当知云形不定，小能如山峦，大能遮晴空，喜能普降甘霖，怒能引动雷霆！”

李清源闻言莞尔，好像听到了极为荒谬之论，萧亦蓉见他这副模样，有点挂不住脸，问道：“真人因何发笑，怎么，难道小女子说错了？”

面对对方诘问，李清源没直接回答，反而道：“夫人修为深湛，气反先天，那你可‘气’为何物？”

萧亦蓉能修行到如今地步，自然也对修行有一番见解。

“气者，血之外显也。”

李清源点头，明白对方所言为何。

水在高温之下会形成蒸汽，其实在低温同样有，只是肉眼难见而已。

而人体内的“气”，则可以理解成血液的蒸汽。

对方能明白这点就好，于是李清源再问：“那夫人可知，云因何而成？”

这个问题就涉及到了世界观和哲学乃至科学，显然不是那么好答的。

不过有了前番的询问，萧亦蓉立即明白了对方之意。

“真人是言，水泽川流蒸发而成云？”

李清源称赞一声。

“夫人果然聪慧。”

但他刚说完这句，猛地提高声浪，表情肃穆严厉：“那你再将适才的话讲一遍！”

萧亦蓉脾气向来直率，被他突然这一喝，不服气道：“小能如山峦，大能遮晴空，喜能普降甘霖，怒能，能，能……”

“能什么？”

李清源剑眉竖起，一对锐利的黑眸闪烁寒芒，似乎只要对方将话讲出，他就要立时暴起发难！

面对喝问，萧亦蓉不安的调整了下坐姿，“怒能什么”是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云本依托水泽川流而成，若无水汽则成无根之物，那么引动雷霆，到底想劈的是谁？

她这时候蓦然想起，当初在清河城官署的那副字。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心下不由大惭，脸上煞气倏地消散，离开座位欠身做了个女子礼节，正容道：“小女本就心愧，却妄图与真人辩理，真是不识好歹，望真人勿怪……”

李清源道：“你且去吧，望夫人回去后善教诲夫婿。”

说着捧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后不理会其人，只是提起笔来继续著书。

萧亦蓉脸色复杂的站了一会儿，见对方一点都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心中又羞又怒又怕。

羞的是，刚才自己强词夺理，却被对方驳的哑口无言；

怒的是，哪怕当年在京城权贵云集之地，也从无人这么晾过她；

怕的是，对方意味难明，到现在她也摸不准李清源到底要干什么？

这番会面，算是白来了！

萧亦蓉不知是什么滋味，偷偷瞧瞧对方毫无防备的写字，俊朗的侧颜专注而从容，这份气度不禁令她心里一跳。

赶忙收住念头，愤愤一跺脚，徒留一股兰花香气回荡诊室，人已杳杳无踪……

她却没注意，在她走后，门帘后面正在盥洗衣衫的滕绣娘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此时，诊室内的李清源放下了笔杆，掌心全是汗液。

对方一入门，他就注意到了此女，并以相术判断出其人性格。

以面相来看，萧亦蓉其人性情决绝刚烈，一个应对不妥，对方极有可能直接动手。

而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对方绝不是普通先天修为，肯定在突破前开通过奇经脉络。

一旦动手，自己定无反抗之力！

幸好自己应对还算妥当，以声势喝退了对方。

不过此女性情和那些官僚不同，走时观神色有强烈不甘，说不定还会另外出手试探！

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赶快利用刚得到的丹丸修炼才是！

也不知师兄那边如何了。

想到此处意识勾连祖师殿，霎时山中景象映入脑海。

只见师兄邵清文已经出了上清观，此刻正在山腰处与人说话。

他背着药箱牵着马，和他交谈的正是小叶庄村老叶丰收。

“邵道长，多亏你了，不然这娃子被蛇咬到，恐怕小命就交代了。”

邵清文捋了捋胡须，笑呵呵道：“无妨啊，我师弟临走时不是交代了吗，你等有事便来观前祖师殿呐喊，他立即就能回转。”

叶丰收叹了口气道：“唉，就怕长虫太毒，清源道长来不及回来施救啊。”

邵清文摆摆手：“不能，山中纵有毒蛇，毒性也没太烈的。倒是原本你小叶庄上奉养的那条毒性才烈，谁要让它咬到，可是登时气绝！”

叶丰收明显一愣，斑驳沟壑的脸上全是不解：“邵道长何来此言啊，我小叶庄几时奉养过什么毒蛇？”

邵清文也愣住了，诧异道：“怎么，前年庄中还有人被咬，贫道下山都没来得及施救，当初还是叶施主安排人寻的贫道，你怎会不记得了呢？”

叶丰收两条眉毛凝成个疙瘩，回忆了半晌，明显依旧没想起来此事，但他人老精明，不欲和邵清文顶嘴。

于是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是是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邵清文笑道：“是吧，贫道记性不敢说比我师弟，但也是极好的，老施主，贫道且去县城了，你们记着我师弟的嘱托，有事儿便来祖师殿呐喊即可！”

说罢翻身上马，龙鬓马早迫不及待回县城了，等他一上来便一溜烟没了踪影。

留下叶丰收在原地纳闷。

“庄里有蛇吗，老汉记性一向也不错啊，难道是我老糊涂了？”

而在诊室内，完全察知这一幕的李清源脑海不禁翻涌起来！

“小叶庄奉养过毒蛇？”

正当他凝神沉思时，就见滕绣娘自外面进来。

“道长，妾身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