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听完佟大伟的话，轻轻皱了皱眉，然后肯定道：

“你说的没错，觉醒者人人玩命。”

空无界会不断地指引觉醒者，面对一个不知何时会开始的‘指引’，这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玩命。

眼前的格雷斯·大卫总有种独特的见解，仿佛他在一个没人去过的地方长大，见过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马车抵达了黑塔，佟大伟抱着克蕾修下车，然后把她安置在了三层的房间中，并没有冒昧地去吵醒对方。

他小时候曾有过无数次不适的经历，抚养设施的教导员不讲理地打断睡眠，这很不好受。

然后，佟大伟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天空，想起了人偶师的其他叮嘱。

“不要住木质的房子。”

“明天记得去巡查者部门报道，但不要与无关者产生过多牵扯，以免被害者的人数变大，克蕾修·瓦特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苏珊明天会来，但需要你去接她，黑塔不是个对外开放的地方，普通马车不允许通行，我也不会批发通行证。”

“如无必要，不要深眠。突如其来的火焰往往发生在睡梦之中，那是一个人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此时此刻，佟大伟虽然已经可以入眠，但仍旧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

躺在木板床上，用比十字福利设施更好地棉被盖住脑袋，进而仔细的将全身都包裹在其中。

柔软的包围下，他虽然感受到浑身的一阵放松，但全身上下的肌肉却依然紧绷。

此时此刻，他可以确定人偶师并没有在观察他——他用被子包住自己了！

“到底是不是……”之前他连一个想法都不敢冒出来，这对寻常人而言不可能。

他这是因为将所有疑惑都录入了AI资料库，这才得以保持了正常的状态，否则接二连三的不解之谜便要将他摧毁粉碎了。

“到底是不是！？”他瞪大眼睛，被子下的浅紫色双眼布上数条血丝。

人偶师薇拉到底是不是魔女！？

正装店萝洛提发生的对话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说那单纯只是个谎言！？

骗子魔女，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芙蕾夏·王德尔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不是配方！？

她是不是知道那个金属片是什么，并且想要得到，然后使用‘配方’这个——所有觉醒者都能听懂，特别是没觉醒的普通人也能懂，一个勾引他去神父抽屉翻东西的……诱饵！？

他在被子里蜷缩起来，仿佛念咒的老法师，不断默念着一句可以安抚他自身的咒语：

“万事可以真，万事可以假……”

他不断重复默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

每一次默念他都感觉心中的压力减少一分。

每次重复都使得佟大伟愈发不去在意所谓的‘真相’。

人偶师有句话没有说错：世界是荒诞无稽的，人主观的秩序造就了片刻的安宁。

好在他因出身特殊，所以一开始就秉持着坚如磐石的观点：人，吃饭，睡觉，呼吸就可以好好地活着。

人活着不需要所谓的真相。

那些巧舌如簧的方法论，那些看似可以自圆其说的成功学，以及充满秩序感的睿智之言，才是荒诞无稽的。

秩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以由秩序编织的‘真相’，不过是另一个荒诞无稽的谎言。

佟大伟的思维在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横冲直撞，诸多奇妙的感想如洪水般倾泻。

然后他在计算的加持之下，逆推出了一艘‘诺亚方舟’。

他在被子之下瞪大眼睛，血丝又多了几条，浑身上下的肌肉冒出一条条‘线’的纹路，就像里面塞满了一根又一根奇诡的‘线’。

很快，他便渐渐地脱离了‘假定的世界’，逻辑的线条在他面前变得纷乱无章，互相纠缠打结的庞大线团愣是被他看出了一丁点规律的存在。

然后，他冷静了下来，心底想着：

“虽然我可能不是个觉醒者，空无界可能也没有引导我，但所谓的真相根本不重要。”

人好好呼吸，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能很好地活着；觉醒者只需要不断变得更加强大，掌握更多超凡领域的知识，以及加深自己对于空无界的认知，同样也能变成更好的觉醒者。

有没有被引导不重要，是不是真正的觉醒者也不重要，能不能真正的觉醒更不重要。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贤者，狂风骤雨的思索之中，他在‘诺亚方舟’内如同婴儿一般睡着了。

朦胧的微亮之中，克蕾修睁开眼睛，有点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格雷斯先生去哪了？”她疑惑的想着，陌生让她感到害怕。

心脏噗通地跳着，窗外一片朦胧之中，她走下木板床，看见桌上摆有一张纸条。

借着窗外朦胧的光，她看见纸条上写着一行简单的字，她小时候接受过的课程使她看懂了上面的字：你哥哥的房间在左边，去叫醒他。

吧嗒吧嗒……克蕾修踩着小碎步来到左边的隔壁，敲了敲门，却直接打开了。

“格雷斯先生……”她小声喊了一句，然后就看见一个人影直直地从床上坐起，脑袋往前点了点。

克蕾修捂住嘴巴，呼吸一滞，然后看见眼前的格雷斯先生渐渐地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什么事？”佟大伟笑着问。

克蕾修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有人让我来叫醒你，格雷斯先生。”

佟大伟盯着纸条看了看，然后把‘谁让她来叫我？’、‘这个人有什么打算？’……等等疑惑归拢在一起。

然后全部录入AI资料库，他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

他已经确定，在喝过那个药之后，他觉醒涉及到大脑方面，并且刚刚通过实验证明了这一点——各种信息都可以归入AI资料库中去。

可能唯一的问题，就是每天早上都要重新做一遍，这也是刚刚验证出来的结果。

在刚刚起来之后，昨晚平复的情绪再度躁动起来，他就把所有疑惑的问题归类进去，大脑顿时一阵轻灵，然后笑着看向亲妹妹问：

“那人还要干嘛？”

“嗯……”克蕾修发出疑惑地声音，昏暗的光线使她看不清纸条上的字，她好不容易才把内容分辨出来：“喔，是上班不要迟到，这里距离市内比较远？”

“那你得跟我一起走。”佟大伟想了想：“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他调查的案件过于诡异，这个案子的死者上千，跨越十多年，他要做两件事。

其一是去见玛莎女士，重新串联起被治安署掩盖的情况。

其二就是弄清楚治安署这么做的动机。

事已至此，佟大伟清楚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他认为必须精准地判断什么可以接触，什么不能接触，推进调查的同时去获取更多超凡领域的知识，以及自己调配‘圣灵药’。

调配方法不会就自己学。

他与克蕾修略作道别：“根据薇拉女士的说法，苏珊老师会住在这里教导你一段时间，你……嗯，尽量不要那么努力的去学习画画，多学点其他东西。”

克蕾修点点头：“好的，格雷斯先生。”

佟大伟点点头，转身行动起来。

克蕾修看见他的背影，心中有点负罪感，因为她真的很喜欢画画，也打算很努力的去学，但她下意识答应了……或者说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会下意识的去答应下来。

毕竟如果不答应下来的话，那么就有一定的概率会挨一顿揍，经验是这么告诉她的。

佟大伟离开黑塔，借用了薇拉女士的黑色高级马车，怀里揣着一袋来自于空无界的肉干，以及预支的薪水来到正装服饰商店萝洛提，推开门的铃铛声响起后，听见熟悉的声音道：

“先生，您要买什么？”

佟大伟仔细看着柜台前的阿瑟先生，金色短发下的那张脸已经无法勾起他的猜疑，他再次确认了AI对于信息的保存效果之后，点头道：

“一套正装，预算在两个加尔金左右。”

这是他从书上得到的建议，黑塔的普通书籍在储藏室里就有，他趁机入库了好几本描述各地风土人情的读物，以免被人当做是个乡巴佬或傻帽。

他从一本描述罗因斯王国穿搭的读物里了解到，人们购置正装的价格差不多就是一个加尔金，冬季正装价格翻倍，等于普通治安员两个月的薪水，用来出席正式场合的社交。

他现在直接购买一套普通正装，就可以替换掉身上的简陋麻布服饰，这套衣服不仅脏，穿出去也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阿瑟听完想了很久，面露难色道：“先生，萝洛提最便宜的冬季正装需要十二加尔金。”

佟大伟怔了怔。

他预支了薪水也买不起一套衣服！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