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脸上的诧异，在与李孝恭对接后，迅速转化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带着一丝丝欣慰。

后继有人是不大可能了，情况不支持。

但黄泉路上有个伴，喝孟婆汤时也可碰碗畅饮了。

魏徵很欣慰！

而李孝恭虽然不会读心术，却也看的出魏徵这老东西，肚子里就没憋什么好P。

恶狠狠的瞪了魏徵一眼，李孝恭可不敢跟暴怒的李世民卖关子，打机锋：“陛下，臣以为，这罪己诏中应当写明‘御下不严’，痛陈恶奴罪状，再对皇室宗亲们加以安抚。想来宗亲们一定能理解陛下您的苦衷！”

那必须的理解，不理解就去死！

李孝恭的策略倒是很简单。

不否认有恶奴噬主的事实，同时将锅全扣在恶奴身上，罪己诏也必须要写！

这样对天下，最主要是对倔驴魏徵有个交代，但李世民的名望自然免不了又多上一些污点了。

毕竟这大唐天下，某些从出生到死亡都没出过村，入过县的愚夫愚妇占大多数，官府乡老说什么，它们信什么。但也免不了有少数聪明的读书人混在其中，一眼就能看到皇帝那不干净的屁股。

周树人先生说过，国人都是中庸的。

你嫌屋里闷要开窗，那大家都不同意。但你直接要求把屋顶拆了，那大家就都同意开窗了，甚至认为开窗真好，外面的空气真新鲜。

同样逃不过真香定律，已经被魏徵气红了眼的李世民思虑片刻，也不由抚须认可李孝恭的提议，接下对方递来的台阶。

他作为大唐皇帝陛下，没必要跟魏徵一个老贼不死不休，以命换命。

总算舒心了几分的李世民，森冷的目光，大有深意的扫过满殿群臣。

气昏了头的李世民，和宁折不弯的魏徵一时想不到这折中方案，满朝文武都是蠢驴？宰辅之才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还不如李孝恭一个打仗才是强项的王爷脑子好使？

注意到御座上的李世民陷入沉思，熟知对方习惯的魏徵，知道李孝恭这建议十有八九是成了，自己的命大概率也保住了。

不过这事儿搞的

在家中已经与老妻无声诀别的魏徵，心知这个时间点，家中估计已经都搭好灵棚，孝子灵番都准备妥当，就差他老魏徵横躺在驴车上回家，当街哭灵了。

感情都酝酿到位了，他一个大活人竖着好好归家，是不是...？

从来都是以怼到皇帝气的吃不下饭，然后自己站在道义公理的一方，顶着罚俸的惩罚，雄赳赳气昂昂的得胜出宫，为民请命。今天这大悲大喜之下，魏徵微微失神，感觉自己竟然有些不太适应。

“魏徵兄！”

完全体会不到魏徵那五味杂陈的怪异感受，还以为这头倔驴硬要死扛到底。辣么大岁数，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李孝恭，热泪盈眶的强握住魏徵的老手。

他李孝恭活这么大，在大唐也勉强算是高寿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朝堂上，死在这民愤汹涌的火山口。

自己出的主意自己清楚。区区几个恶奴，就算被千刀万剐，分量也依旧不够交差。但他李孝恭如果在这个当口死了，被甩出去当替罪羊，皇帝这一手就稳了！

亲兄弟那位说杀就杀，他这个表兄又算什么？

而魏徵看着李孝恭那热泪盈眶的模样，还以为对方是在为自己脱罪有望而感慨欣喜。

什么叫危难见真情？魏徵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级太大了，识人眼光退步了？

河间郡王，实诚君子啊！

魏徵颇多感慨，哽咽难语，李孝恭是真的要疯了。

本来就是为了自救才踏出朝臣队列，李孝恭也不求魏徵什么感激答谢。

现在他只想着魏徵这头倔驴能松松嘴，饶他李孝恭一命，也饶自己一命。这都算是对李孝恭恩同再造，妥妥的再生父母啊！

想到这儿，最近宅家闭祸，祸没躲开，咿咿呀呀的戏曲倒没少听的李孝恭，带着魏徵用力晃了晃手，深情流露道：“魏兄，不，魏公，魏公啊！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孝恭飘零半生，今孝恭有幸与魏公同殿为臣，若魏公不弃...”

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咳，咳咳咳...”眼瞅着李孝恭是真急坏了，为了脱罪，说话语无伦次，都开始唱曲儿了。李世民赶忙连声咳嗽，打断吕布见董卓的热门大戏。

今天李世民已经够烦心了。

真要来一出拜义父，乱了辈分。宫禁深处那位肯定派了太监，窥探朝堂闹剧的太上皇都要坐不稳床榻，来这金殿插上一腿儿了！

“河间郡王作为大宗正，为众宗亲之长，一向谨守本分，备受宗亲爱戴。此事事关宗亲颜面，现今大宗正又有谏言送上，朕自然是要多加权衡，虚心纳谏。”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同时，李世民也不忘给事件定性。

既然是你李孝恭的谏言，朕照做了，效果不如人意，甚至搞的灰头土脸。那朕不找别人，就问罪你李孝恭！

“今日下朝后，罪己诏自会张贴于京师各处，叫百姓乡老们知晓，监督。但宗亲中有一部分害群之马，平日里多有违法乱纪之事传唱于市井之间，朕久居深宫也有所耳闻。

所以，左都御史可在？”

魏徵：“臣在。”

李世民：“令，以左都御史为主，刑部、大理寺、宗正寺协同，纠察宗亲中的害群之马。公开审理，依法严办严惩，不得徇私轻放！”

你魏徵不是替隐太子为宗亲出头吗？现在就让你魏徵带头去查宗亲们那一屁股烂账，让你亲自惩处！

届时，那群软弱无能的米虫，可不会感激你魏徵施以援手。绝对会恨你入骨，恨不能生噬你魏徵老儿的血肉骨髓。

心机深沉的李世民，借机惩戒魏徵的同时，也将那些米虫的脏事儿全抖搂一遍。到时候长安百姓对恶奴欺主的愤怒自会消散大半，说不定还会为那些恶奴的所作所为鼓掌叫好，他李世民也能借机多洗白几分。

为民除害嘛~

百姓们多是盲从且愚昧的。

它们只喜欢听自己想听的桥段，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今日更是打蟒袍（皇帝为龙，王爷着蟒），正是百姓们最喜爱的头条大戏！

光明正大的颁下阳谋口谕。

不容置疑，也不想再生出什么变故的李世民，拂袖而去。只余大太监以匆忙的语调，高唱退朝。

至于什么妖道？谁还记得！

沉迷党争的世家、朝臣...甚至魏徵今天受这么大刺激，跟吃了砒霜，命不久矣一般的发疯，背后未必没有隐太子余党的推波助澜。

事情太多太杂，一股脑的涌出，暴露出贞观一朝看似盛世平和的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我们的九五至尊，注定要忙到昼夜颠倒，十天半月睡不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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