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帝业》

第77章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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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古为楚都,名为郢都。

自楚文王元年(公元前689年)定都于郢,至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破郢,楚王迁都于陈(今河南淮阳),为都凡四百一十一年。

秦人既收江汉,以郢都为南郡,数百年中,于江汉最称都会。

至后汉三国,曹操南征,先取襄阳,次取江陵,用荆州水师,沿长江东下,败于赤壁,退走北方,江陵遂在孙、刘之间,多所易手。

后关羽镇荆州,用江陵为根据,北取襄阳,威震中夏,可惜吕蒙白衣渡江,袭取江陵,根本既失,关羽于是败亡。

刘备出蜀东争荆州,东吴用江陵为本,供应夷陵,军需不绝,因而终破其军,季汉因之不振。

是知江陵控扼南北,势连东西,兼其人口繁盛,北国得之,所以图江汉,南国得之,所以略巴蜀,实为南北用兵者之所必争。

及至永嘉南渡,晋宋齐梁,江陵代为要津。

侯景乱时,湘东王萧绎镇守江陵,总督上游九州,梁武帝萧衍以其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其勤王。

萧绎作壁上观,待知萧衍身死,方始兴大兵东向,欲争大位。

其时,岳阳王萧詧据有襄阳,其兄萧誉先与萧绎相争,兵败身死,萧詧为图自存,投身西魏,宇文泰遣杨忠东下相援,汉水以东之随州、安陆等处,因之入于魏境。

于是西魏大统十六年(550年),宇文泰立萧詧为梁王,为魏藩属,南朝遂失江陵以北。

梁承圣元年(552年),侯景乱平,萧绎称帝于江陵,以建康败坏,遂建都江陵。

蜀地武陵王萧纪欲争天下,建帝号于成都,引大军东下,意灭萧绎自为正统。

萧绎恐不能胜,引狼入室,求援西魏,宇文泰于是遣尉迟迥入蜀,袭破成都。

萧纪出三峡东下,受阻于峡口,战事不利,根本又失,自然败亡,终为梁将樊猛所杀。

樊猛者,陈乐州都督樊毅之弟也。

萧绎虽破萧纪,蜀地已入于西魏之手,萧绎欲复旧境,遂先致书宇文泰,令还南梁故土。

宇文泰知南方疲惫,既收巴蜀,断不可能归还,于是命于谨、杨忠、宇文护领军五万南下,往攻江陵,更命萧詧助之。

梁承圣三年(554年)十月,魏军兵发襄阳,十二月,魏军破江陵外城,梁元帝萧绎困守子城。

时江陵藏书十四万卷,上讫先秦,下及魏晋,历代官书,无所不藏,天下文字俱在此处。

萧绎以身将败亡,恨读书无用,言“读书万卷,犹有今日”,乃令人尽焚之,华夏文脉一时而绝。

萧绎既然灰心,于是降魏,虽降,西魏欲用萧詧为傀儡,以其无用,多所折辱,旋为萧詧囚禁。

萧詧恨其杀兄,用土囊闷杀之,其诸子在江陵者,俱死。

西魏遂立萧詧为梁帝,是为西梁,收萧詧所据之襄阳为魏土,以江陵所领之荆州助萧詧为基业。

于谨欲弱西梁,虏江陵城中男女数万口为奴婢,返还关中,更留魏兵守江陵西城,名为驻防,实为监视。

萧詧虽称梁帝,政令不能出荆州三郡,江陵又遭战乱,人口大损,国家至为贫弱。

其后西梁虽趁王琳与陈国相攻,攻略江南,而王琳一败,陈军西上,江南之土,又复丧失。

陈天嘉三年(562年)二月,梁帝萧詧以江南之土尽丧于陈人之手,西梁仅保江陵左右三百里山河,国已不国,忧愤而死。

其子萧岿嗣立,建年号天保,惟行梁帝号令于一州三郡,二十一万百姓之间。

西梁天保六年(568年)三月。

陈将吴明彻、裴忌渡江北上,立营寨于梁都江陵城外,急报入于梁宫及北周江陵总管府。

周江陵总管、武康郡公崔谦闻报,急招梁帝萧岿往总管府中商议。

江陵,周江陵总管府。

周江陵总管崔谦、江陵副总管高琳,梁帝萧岿、梁尚书仆射王操,四人环立于一张置着荆襄之地的舆图之侧。

崔谦出身博陵崔氏,早年从贺拔胜起兵,而后从其西投关中,其人虽为文臣,亦有武略,在荆襄、巴蜀,俱有战功、治绩。

陈人之动兵,他心中已有预料,是以此际他未见慌乱,先声言道。

“陈将吴明彻率军七八千众,已于城外杨水之东立营寨。”

“杨水,东连竟陵,沟通沔水,南隔新兴、监利二郡,陈人立寨于是,其意或在割我下游之土。”

“然虑其声东而击西,或将击我西面宜都,控扼峡口,断我巴蜀之援。”

“请梁主坚壁清野,速集江陵左右之兵,修备城防,我将急率城内军士,西赴宜都。”

“若陈人来攻,我则破之,若陈人不至,我则渡江攻其安蜀城,围魏而救赵。”

萧岿时年二十七岁,虽然机敏善文,但毕竟不通武略,便将目光投至身侧的王操身上。

王操善于谋略,乃是萧詧身前最为依仗的亲信之一,此间闻得崔谦计略,正目视舆图,思索着御敌之策。

周人的江陵总管府都督荆、平、基、鄀、硖五州之地,有兵二万,在荆州江陵城(今湖北荆州)中有兵万人,在硖州宜都(今湖北宜昌)有兵四千,其余三州则有州兵一二千不等。

梁国如今仅有荆州一州之地,领江陵、新兴、监利三郡,辖民二十一万,江陵城中常备军惟有一马军一步军,不过六千之数。

吴明彻驻军杨水,阻断上游,新兴、监利二郡与江陵的联络已然断绝,二郡常备之兵不过三千,仓促之间大至只能集结起六千兵马,分守二地,自存尤显不足,绝无可能援助江陵。

听闻陈人已在郢州聚集大军,其主攻方向应该是沔水(今汉江)以北,必然会拖住周人在襄阳的大军。

此间北线胜负如何,尤未可知,摆在西梁面前的选择实际只有两条,一是迅速击破当面的吴明彻,获得战略主动,二是采用崔谦的谋划,稳守江陵、宜都两个要点,等待蜀地和襄阳的援军解围。

第二条计略看似安稳,实则风险极大,万一北面襄阳大军战败,则江陵将孤立无援,必至败亡。

故而,对于梁国而言,实际只有主动进攻一个选择。

他感受到梁帝的目光,报以安定的一笑,抬首对崔谦道。

“我闻陈人聚兵郢州,有众数万,所图必在北路,襄阳大军受其阻扰,当不得援我。”

“巴地信州(今重庆奉节)陆总管,尤在平叛,恐难东援。”

“请问崔公,我襄阳大军一旦败绩,江陵五州,守之何益?襄阳若失,崔公与梁,能得存乎?”

崔谦闻言,面上虽有愠色,心中亦觉有理,便自沉默不语。

王操又道。

“新兴、监利虽被陈人阻隔,我江陵一郡,尤有民口十万,征之,尚可得兵万人,上国在江陵五州,亦有众二万,不如减其余四州防备,聚兵江陵。”

“如此,我可集众三万,料算吴明彻偏师,其众至多不过二万之数,我等当趁其立足未稳,集众未多,立时击之,必能克捷,如此,则胜算在乎我手也。”

萧岿年少,自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忙声援道。

“王公所言甚善,望二公多思之。”

江陵副总管高琳,似有所思,此间与崔谦稍一对视,便及言道。

“王公所言善也,我观陈人三代贤主,治国有术,此番西寇,所谋必大,必兴大兵。”

“襄州卫王,少年人也,一旦不利,大军恐失节度,我若惟用守备,恐为困兽。”

“然陈人既渡江北来,必有所备,我等确可集兵马于江陵左右,先可不为攻击,而北面一旦不利,我可急浮大江东下,逼临郢州。”

“郢州,陈人粮草转输之枢要,其所必救之地,其一旦回师赴援,我可急登沔水岸北,趋向安陆。”

“安陆总管大野昞、随州刺史普六茹坚,名门之后,必不从陈。”

“我既登岸,连此二公,更连襄阳大军,如此,则北道安矣,北道既安,则江陵安矣。”

高琳乃是军中宿将,早年间曾从北魏元天穆击破过威震中原的梁朝名将陈庆之,而后又随尔朱天光征战,战功卓著,入西魏后,从宇文泰征伐沙苑,勇锐非常,被宇文泰赞为今之韩信、白起。

尔后,其又从魏军西征吐谷浑、北讨稽胡、南镇巴蜀,多建功勋。

盖因其祖先出自高丽,又于朝中无门无派,是以至今年已七十有二,仍为总管副手之任。

其才干胜于常人,毋庸置疑,此刻出言,其谋划格局之大,足令其余众人汗颜。

“高公真乃当世廉颇也,若用高公之谋,陈人纵有十万之众,亦不能取我山南半尺之土。”

崔谦当即出言赞道。

王操却有所疑虑,他道。

“高公所言虽善,然我若顷国中之兵远攻,江陵大城,便难以守备,我等当修缮西北楚都纪南古城,古城小,便数千兵众,亦足守备。”

“而我等既欲东登安陆,当联络大野总管,请为固守,其若一旦弃守安陆,则我大军数万,暴于荒野,恐顷刻为陈人破也。”

崔谦倒也有些容人之量,听得王操言之有物,亦出言支持道。

“王公所言是也。”

他复移目于梁帝萧岿,道。

“请梁主尽发国中兵,与我一同破此大寇。”

萧岿闻言唯唯,道。

“是,梁将从上国之命。”

————

西梁天保六年(568年)三月二十四日。

梁帝萧岿大集国中兵,为免陈人水攻江陵,率梁兵二千并周兵三千,与周江陵总管崔谦出避于纪南城。

以其宰辅王操、柱国殷亮,从周江陵副总管高琳,守江陵。

二十四日夜。

陈将裴忌与安蜀城守将陈慧纪率众八千人北犯宜都郡。

陈人先遣大队于城下邀战,鼓吹呼喝以疲宜都守军。

时陈慧纪麾下有队主吕忠肃,甚勇锐,颇得士卒之心,裴忌欲用为前锋。

吕忠肃于是尽散其私财于麾下,而裴忌、陈慧纪更加赏之,乃号其部为敢死,用为突击。

二十五日黎明,为陈人喧闹所扰,城内周兵已疲惫,城中内应遂趁机启其东门,吕忠肃即率其所部三百人,先锋突入。

其部披甲二层,内皮外铁,锐不可挡,周人不能速败。

及至东方日升,陈人大军鱼贯入城,周人寡不能敌,宜都遂陷。

二十五日晨,江陵使者西来,始至宜都,见城头旗帜已换,大惊骇,即刻东还,报其讯于江陵,满城震怖。

二十六日。

周荆州总管得报,陈人出义阳之偏师,轻骑绕行诸城,现于新野。

转其讯于襄州,时襄州总管卫国公宇文直会集诸军,欲东下先解沔州(今湖北汉川)之围,再援江陵,得此报讯,恐陈人阻断南阳,遂命田弘率兵万人,先援荆州(今河南邓州),以备新野之敌。

又令襄阳兵南下守石城(今湖北钟祥)、章山(今湖北沙洋)、竟陵(今湖北天门)三处要地,以备陈人西上。

襄阳兵既尽出,城中于是空虚,守军才止五六千众。

宇文直于是急发各州乡兵入援。

二十七日。

陈军以大舰载砲车数百架,置于沔州城北。

陈将华皎先以砲车之利破罗州,复以其利破安蜀城,于是于军中大修军械,常以其器械之论闻于朝廷。

陈帝陈伯宗常嘉许之,更用匠人言授其配重之法,并多发府库财帛助之。

华皎于是新造配重砲车百架,以士卒三千人操演之,号为神机军。

其车载于大舰之上,易为装卸,临阵,能发百斤(40公斤)大石,发之,能达一里(400米)之遥,墙堞触之,皆碎裂。

陈人既攻沔州,陈将章昭达先遣诸将用旧法攻城,不利,于是用华皎所部攻之。

华皎遂布砲车之阵,以数千人操配重砲车六十架,旧砲车二百架攻城不休。

飞石如雨,触屋舍及人马,立碎毙之,其情怖骇,士卒俱胆寒不欲战。

发之一日,沔州北墙崩裂,陈人再攻城,沔州于是陷。

二十八日。

陈帝陈伯宗至郢州,闻沔州之捷,即大赏众军。

章昭达已见砲车之利,更生奇谋,奏书陈伯宗,欲以春深水涨,周人不能阻断水路,舍周人沿水要地不攻,自率精兵二万直插襄阳城下,以砲车破襄阳,夺周人之气。

陈帝陈伯宗嘉其谋划,从之。

二十九日。

齐上皇高湛下令伐周,遣太傅斛律光将兵四万,出许昌,攻周南阳。

此令既出,天下震动。

周晋国公宇文护急大集关中兵数万,欲南下相援。

是日,陈将章昭达、华皎,率舟师载精卒万五千人,运二月粮草,负配重砲车八十架,砲车三百架,逆沔水西上,舍沿途郡县,直奔襄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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