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明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符欣荣。

符欣荣掀起车窗上的帘子，整个脸凑在跟前，似乎被外面乌漆嘛黑的风景深深吸引住。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相辰发现了轿辇里坐着的不是周景明本人，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替身。

但相辰没有声张，也没有质问符欣荣，以至于符欣荣一直以为自己装得天衣无缝，完美地完成了周景明交给他的任务。

“什么时候发现的？”

“出发第二天。”

“为什么不说出来？”

“景明不想让我知道。”相辰澄澈的眼睛凝视着周景明，“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周景明无奈：“大婚的时候怎么办？”

“我……相信景明。”相辰拉住周景明的手，被冰了一下，紧张起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周景明叹了口气，把手从相辰手中抽出来：“我耗费了一些灵力……等会儿到了你们住的地方，把箱子里的灵石拿出来些，吸取一些灵气就好了。”

相辰似乎有些失落，他还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起身离开时，深深看了一眼周景明。

“三太子这是怎么了？”符欣荣在相辰离开后，忍不住问。

“男人在外面硬不起来，回家没脸面对媳妇。”周景明镇定自若地说道。

“啊……啊？”符欣荣品了一下，感觉就是这个味儿。

“只是分析他的心理啊，跟我无关。”周景明补充道。

“哦~”符欣荣表示懂得。

“对了，大师兄，你猜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什么了？”

“什么？”

周景明顺着符欣荣示意的方向看去。

队伍正路过一处高地，能看到红光像火树一样照亮魔界之都——赤月城。

闻名已久，今日终于见到，周景明望着赤月城观察，不愿意放过每个细节。

传说中赤月城周围的山上有很多赤晶，会在夜晚散发红光，赤月城中的居民利用赤晶做了很多路灯、壁灯还有城墙上的挂灯，整体效果看起来十分妖异，仿佛邪恶的血色魔窟，完美契合魔界之都的刻板印象。

都城中的建筑模仿人间城市，但又模仿得不太到位，不符合重力学的结构比比皆是，应该是有魔力参与其中。

建筑的装饰表现了魔界人喜欢炫耀的秉性，他们把最大最丑陋的战利品挂在外墙和屋顶，以至于每个屋顶上面都有一个巨大的张着嘴巴的奇形骷髅。

“真是……意外的好懂啊。”周景明感叹。

赤月城依傍着天魔山主峰建成，大部分城区都分布在河谷里，但是也有一部分坐落在高处，天魔山主峰的峭壁上，点点红光闪烁，显示着峭壁里也有魔人活动，再往上，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是魔界尊主的宫殿——魔王殿。

周景明盯着魔王殿看了一会儿，这是他距离魔界这位神秘君主最近的一次，他想象着一个黑暗暴|君的形象，整日拖着长长的玄色暗金纹长袍在空荡荡的山顶宫殿里走来走去，从事一些邪恶法术的研究。

不过，从相氏部族魔人们口中描绘出的魔尊的形象，好像并不怎么暴君，他给魔人们提供了永夜的庇护所，还为老弱病残建造长期营地，为了让大家好好生活，他用魔力创造红月，运行在漆黑无光的永夜中。

这简直是千古大圣母吧。

忽然间，红光闪耀的河谷被山坡挡住，周景明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他发现队伍并没有往赤月城走，而是继续向前，穿过一座小山，绕到赤月河谷背面。

视野又暗下来，前方有稀疏的红光，轿辇转动方向，从高地上下来，驶到一处红光照亮的栅栏门前。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符欣荣诧异。

“嘘。”周景明示意他不要在人家地盘上那么大声，“这应该就是相氏部族在赤月河谷的根据地了。”

符欣荣略显失望：“我还以为在城里。”

“我倒觉得这里不错。”周景明笑道，“你真的想住进赤月城吗？”

符欣荣想象了一下，半夜从窗户望出去，看见对面屋顶上冒着红光的巨大骷髅头的场景：“那还是算了吧。”

说话间，轿辇已驶进院子里。

周景明不便往外看，便叫符欣荣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告诉他。

相氏部族在赤月河谷里的聚居点叫相天居，和他们平时扎营的模式一致，打眼望去，许多兽皮制的营帐支撑起一顶顶圆形的帐篷，有些帐篷大一些，周围有围栏，有些小一些，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

为了迎接相辰他们回来，相天居的族人都站在帐篷外面，手中举着火把，头上戴着兽角和兽牙。

“有很多老人和小孩啊。”符欣荣一边观察，一边说道。

“是啊，他们不方便跟着游猎队伍一起迁徙。”周景明说道。

“怪不得在外面的时候，族里都是青壮，老点的也就是相伯了。”符欣荣恍然。

数丈外的相伯对着耆老打了个喷嚏。

“诶，大师兄，我发现这里的小孩还挺有意思。”符欣荣又扯起一个话头。

“怎么？”

“他们在追着咱们的车跑，跑得还挺欢实。”

符欣荣说着，外面夜风里传来小孩的欢叫声。

周景明笑了起来：“小孩就是好奇心强，等会儿把咱们带来的干果给他们些。”

“成。”符欣荣又趴着看了一会儿，“但是我就在想啊，大师兄，他们不是从魔兽修炼成魔人的吗？应该需要很长时间吧，为什么会有小孩呢？”

“这倒也不奇怪，仙界也有双修之后生下孩子，孩子继承了一部分修为的情况。”周景明解释道。

“就像咱们周山长和承业师兄。”符欣荣顺口接道。

周景明愣了一下，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名字了，对了，他离开仙界已经很长时间，想起来就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呸呸呸，提他们两个干嘛。”符欣荣反应过来，赶紧吐唾沫。

周景明笑道：“又不是什么晦气人，你呸什么。”

“他们俩还不晦气，没有比他们老周家的更晦气的了。”符欣荣虽然不知道灵池会上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有目共睹，“大师兄，我说的老周家可不包括你噢。”

周景明笑着摇摇头。

说话间，轿辇行驶到地方，停了下来。

喧嚷声好像被隔绝在一段距离之外，相辰的声音从轿帘外传来：“景明，到相天居了。”

符欣荣掀开轿帘，周景明探身出来。

他感觉到很多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畏惧的，有挑剔的……

这样的场合他经历过很多了，至少魔人们的眼神都是很直接的，不像灵池会上那样。

周景明扶着横木，走下车来，相辰站在旁边，递手接了他一下。

“多谢。”周景明向相辰微笑。

相辰似乎被周景明的笑容闪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周景明向围观群众点头致意，展示营业笑容。

那些集中在周景明身上的目光，也变得炙|热起来。

“喔，仙人好漂亮啊！”

“阿杨哥哥说仙人只吃花和露水，所以才这么漂亮！”

“那我以后也只吃花和露水！”

一只只小胳膊扒在周围的栅栏上，栅栏之间巴掌宽的缝隙里，挤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争相往院子里看。

尽管族中长辈已经提前跟他们约法三章，但是孩子们的天性不受约束，只听“嘭”“嘭”几声空响，几个戴毛茸茸围兜的小孩，变成几条黑影，挤过栅栏，欢实地向院中跑来。

周景明感觉到自己的外衫下摆一沉，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他低头去看，先是什么都没到，接着，他发现红缎上扒着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怪物。

小怪物有成年的垂耳兔那么大，两只前爪勾着周景明的衣服下摆，努力站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周景明。它突然张大嘴巴，露出两排尖尖的小牙和粉色的舌头。

“啊呜——”

周景明愣了一下，很快有人跑过来，把压着周景明衣服的小怪物抱走，远处传来小怪物挨揍发出的“嗷嗷”声。

周景明对小动物没有特别的喜好，不过，看多了青面獠牙的魔兽，猛然间看见一只毛毛软软的小怪物，还是……挺神奇的。

“景明，爷爷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晚饭，我们现在过去见个面吧。”相辰笑着说道。

“好。”周景明点头。

“你要不要带上灵石？”相辰记挂着这件事。

“不着急，回来再拿也一样。”

周景明跟着相辰走出院落，来到相天居中间的路上，路两边帐篷前，密密麻麻挤着相氏部族围观的魔人，周景明和相辰往前走，他们也跟着往前挪动。

道路尽头，圆形的空地边上，一位白发白肤的老者在相伯和另外一名年长魔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来。

“相爷爷。”相辰欢快地叫道。

“诶，小辰，你们回来啦。”白得发光的老者慈祥地张开手臂，相辰紧走几步，弯下腰，抱住他，“呵呵，回来就好。”

相爷爷使劲拍打了一阵相辰的后背，由于高度原因，只能拍到他后腰。

看到爷孙温馨拥抱，周景明都有点想家了。

相爷爷的目光移向周景明，笑眯眯地松开相辰，向周景明转过身来，也张开两只因为年迈而略显弯曲的手臂。

周景明微怔，他稍微有点尴尬，但出于礼貌，又没办法拒绝。

他弯下腰去，学着相辰的姿势，去拥抱相爷爷，他感觉到了一种羊毛毡毯般的温暖气息，他的胸口和肚子被挤压住，忽然充满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