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红带着孩子, 在娘家一直住到了年初六。

去的时候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 不光大包小包，她弟的后备箱都塞得满满的。

有姥姥给四个外孙女买的新衣服新鞋子，还有织的围巾帽子手套啥的。

有姥爷腌的咸鸭子、咸鸭蛋，晒的干泥鳅、干虾、小鱼干、大青鱼干。

还有陈海平给四个外甥女买的玩具，小自行车，各种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之类的。

陈秀红让他不要破费，这些东西平时家里也有。

结果弟弟一句话就让她破防了。

陈海平一边付钱一边说：“家里那都是你和九姑婆买的, 我这个舅舅，还是第一次给外甥女买东西呢。”

大过年的, 白鸭荡这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回不过，回去的路上，陈秀红在路边看到一个蔬菜大棚, 让陈海平把车子停在路边, 她进去找老板买了一些新鲜蔬菜。

过年的时候, 这种新鲜蔬菜, 卖的比肉还贵。

薄皮青椒八块钱一斤，想到章启慧喜欢吃虎皮青椒和青椒肉丝，陈秀红一口气买了五斤。

茄子六块钱一斤, 芹菜七块一斤, 最离谱的是韭黄，居然卖到十五块钱一斤！

要不是九姑婆那天抱怨, 说天天大鱼大肉，吃的她都快抑郁了，就这菜价, 陈秀红肯定扭头就走。

在蔬菜大棚买了些新鲜蔬菜，又在镇上买了几斤新鲜牛肉，提前给章启慧打了个电话，果然，回去的时候，章启慧借口说晚上家里有客人，婉拒了另外一户人家的饭局，在家里等着陈秀红回来给她做虎皮青椒。

“这青椒够新鲜呀，看着不像外面运过来了。”

看着那一大袋子新鲜薄皮辣椒，九姑婆的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陈秀红笑了笑：“就是本地人种的，路上碰到一个蔬菜大棚，下去找老板现摘的。”

陈秀红回来的正是时候，今年他们章家村试种的红壳早园笋，已经可以采挖销售了。

本来按照村里的习俗，要正式过了正月十五，老百姓才会出门打工，但，有钱挣的时候，尤其是在自己家门口，谁会嫌钱多烧手呢？

章家兴在村民大群里吆喝了一声，不到十分钟，挖笋工就招满了。

没有置顶聊天的村民，后悔得直拍大腿。

一天一百五啊，平时上哪去找这么高的工钱？

抢到名额的村民，倒也不单单是贪图这每天一百五的工钱。

大家主要是想去看看，参加试种的村民，用了姚嘉年教的办法，出笋量到底大不大。

九姑婆说了，这样种出来的早园笋，地头收购价就能达到7~10元，按照一亩早竹林产笋4000斤计算，那一亩地的竹林，光是卖笋，就能净赚三、四万块钱啊！

而且早竹长大后，还能砍下来，卖给别人做毛笔，做扇子，编筐，卖竹子又能再赚几千块钱。

这么一想，谁家要是能种个十来亩地的早竹，岂不是立刻就要发财了？

“那你们还不赶紧去给我挖笋子？趁着过年这段时间新笋上市价格高，等过完年，批发价跌到三块、五块一斤，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九姑婆一声令下，挖笋工连夜上山挖笋去了。

就连很多没有抢到这个工作的村民，听说山上开始挖笋了，都跑过来看热闹。

“听说这次九姑婆专门划拉了两块竹林，撒上了稀释过的土壤营养液，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那还用说？九姑婆她老人家，可从来都不做亏本生意！你们别看九姑婆每次都嚷嚷着‘营养液真的贵死了’，但该用的时候，她老人家哪次没用上？”

就连村里公认“见识最广”、在沪上某投行做保洁阿姨的秋梅婶子都说，九姑婆搞这个实验田，肯定是要计算投入产出比。

虽然这样“土壤营养液”一听就特别贵的样子，但要是一瓶营养液能给一亩地的竹林增收一、两万，花几百块钱买一瓶浓缩营养液怎么了？

围观群众纷纷点头，觉得秋梅婶子不愧是在投行上班的“精英保洁”，这投资话术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眨眼睛，众人就来到了第一块实验田。

不用说，肯定是村长家的，章家兴这小子占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做村长的，就应该主动替村民承担实验风险”。

呸！这风险你不要，给我们呀~

“别说话了，快看，挖出来了！”

前面一声吆喝，所有人都往竹林旁边挤。

为了保证春笋的卖相，挖笋工都是从四周往中间挖，下脚也要轻轻的，绕过稻谷壳拱起来的地方，因为下面可能藏着还没冒出来的春笋，要是不小心一脚踩下去，踩断了娇嫩的春笋，按照现在的市价，一根笋至少能卖五块钱，这谁赔得起？

喷洒过稀释营养液的竹林，简直就像施了什么魔法一样，翻开上面保温保湿的稻草和稻谷壳，一根竹鞭上，居然长出来七根春笋！

挖笋工都是提前培训过的，按照采收要求，小心翼翼地拿一把锋利的小弯刀，贴着春笋的根部，把符合大小要求的春笋割下来，剩下的还没长大的，盖上稻谷壳，让它们继续长。

这就是种植早园红壳笋的好处了，这种竹子的产笋周期长，自然生长状态下，能从每年的三月初，一直出笋出到五月份。

现在他们用了姚嘉年找来的早园笋种植技术，据说出笋周期，可以从春节前一直持续到四月份。

其实用了这种方法，到五月份也依然会有零星的红壳笋冒出来。但那时候的春笋，价格太低了，批发价有时候就几毛钱。

还不如留着让它长成竹子，这样明年能挖的早笋就更多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十几个挖笋工，就挖出来五千多斤红壳笋！

等等！

这一亩地还没挖完呢……

留下来看得津津有味的，都是村里种地的老把式，大伙儿仔细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现场立刻沸腾了。

这、九姑婆到底从哪搞到的这个什么“土壤营养液”啊？

简直太牛逼了吧？

喷洒了稀释营养液的竹林，一亩地的红壳笋产量，居然能有六、七千斤？

不对！

不止这么多。

这种早园红壳笋，出笋周期长，这才头茬，一亩地就挖了五千多斤笋，后面再挖几茬，岂不是亩产上万斤？

章启慧也没想到，系统给她的“土壤营养液”，居然这么给力！

这下糟了。

就算九姑婆没种过地，看围观老农民们的眼神都能猜到，这产量高得有点超乎寻常了……她可不想被当成“外星汉奸”抓起来严刑拷打。

怎么办？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干脆撒谎，说这块竹林不小心用了高浓度营养液的时候，姚嘉年开口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估计今年本来就是春笋的大年，再加上我们喷洒了稀释营养液，还采用了最新的春笋种植技术，几样加在一块，这产量不就蹭蹭上去了？”

姚嘉年这话一说出口，现场的老农们立刻跟霜打了的茄子秧似的，一个比一个蔫吧。

对哦~山里的东西，不管是笋子还是菌子，还是别的什么，都是有“大小年”之分的。

赶上大年的时候，山上的笋子，一场雨下来，砍都砍不完。

遇到小年，有时候背着背篓跑一座山，挖的笋子都装不满背篓。

所以为啥说老百姓种地都是“看天吃饭”呢？

老天爷让你丰收的时候，你就是坐在家里啥都不管，漫山遍野都长满了笋子菌子。

老天爷要是想让你饿肚子，来个“小年”，山上除了野草，毛都不长，你也拿他没辙呀~

“所以说咱们合作社才要花大价钱，请姚老师来给大家上课呀！”

“技术改变世界，也能改变农业！”

“下回姚老师上课，你们还敢不敢逃课啦？”

九姑婆趁机给自己的不肖子孙们洗脑。

五十多岁的侄孙，和六十多岁的侄子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挨训，他们当然知道学技术肯定是有用的，但问题是学不进去呀~

姚嘉年真是一个好老师，不忍心看一帮老学渣们挨训，站出来和稀泥：

“九姑婆您消消气，可能是我上课的内容太枯燥了，大伙儿听不进去。您看这样行不？我组织一个田间实战课程。”

“接下来半个月，咱们村的红壳笋不是要集中采挖吗？我把平时上课的内容打散了，变成现场教学，请村长帮个忙，把愿意参加实战课程的村民，分成几组，咱们一边挖笋，一边上课，不过这工钱嘛~”

“工钱我们就不要了。”

“对对对！人家城里娃上补习班，还得给老师交钱呢，咱们来上课，哪能再找老师要钱？”

章启慧暗暗好笑，任由戏精姚老师自由发挥。

果然，姚嘉年这个心机by，当天晚上就把全村的壮劳力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一批，先跟着他把合作社买的稻草和稻谷壳挑上山，然后严格按照实验田的要求，先用锄头浅浅地翻一遍土地，给地下的竹根松松土，施一层农家肥。

然后就是喷洒低毒性的稀释杀虫剂，这样可以有效杀灭藏在土壤里面的害虫，尤其是特别喜欢吃竹笋和嫩竹子的竹虫幼虫。

喷完杀虫剂，紧接着就是九姑婆给的浓缩土壤营养液，按比例稀释后，喷洒在土壤表层，最后盖上一层稻谷壳，一层稻草，保温保湿层就做好了。

“姚老师，怎么这毛竹笋，也要盖这个保温层呐？毛笋不值钱呀~”来上课的一个老农疑惑道。

姚嘉年叹息一声。

就知道会这样！

其实农村不是没有赚钱的门路，只是很多老一辈人，习惯了遵循时节去种地，这样当然可以让农作物在最适宜它们生长的季节生长，但也会造成一个对农民收入非常不利的情况——

大量同类型的农产品集中上市，市场价格暴跌，甚至会出现滞销、卖不出去的情况。

就拿村里的毛竹笋来说，往年山上的毛竹笋，都是每年的四月份大量上市，刚才那人说的确实没错，毛竹笋不值钱，尤其是大量上市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毛竹笋，一晚上就蹿出来好长一大截，根本吃不完，卖也卖不掉。

品相最好的，砍下来，背到镇上去摆摊，三毛钱、五毛钱一斤，有时候都卖不掉。

镇上有些人家虽然没有毛竹林，但谁家在山里没几个亲戚啊？

想吃了，直接扛着柴刀和编织袋，骑着小电驴，到亲戚家毛竹山上去砍几棵不就行了？

姚嘉年没有跟他们解释这其中的市场规律，他决定按照九姑婆的洗脑话术，直接给他们放大招——

“大家把手机拿出来，点开计算器，来，我们算一笔账。”

“我们现在在毛竹林里铺一层保温层，可以让自己家的毛竹笋，提前半个月出笋，按照市场价格，头茬刚上市的毛竹笋，可以卖到三块五一斤。”

“要是不铺这个保温层，等到四月份上市，只能卖到三毛钱一斤。”

“来，最简单的减法，大家算一下，按照平均亩产五千斤鲜笋计算，铺一层保温层，一亩地的毛竹笋，一年能多赚多少钱？”

一帮中老年学渣们，口算心算统统不行，但按一下手机计算器还是可以的。

这一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一亩地能多赚一万六千块钱？”

姚老师微微一笑：“现在，大伙儿还觉得，给毛竹林铺一层保温层，是浪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