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话音才落, 陆崇先是又惊又喜的望向顾璎，旋即想到她怀胎的辛苦，方才的惊喜被冲淡了些。

“皇后这些日子害喜的症状始终不见好转, 可与此有关？”他急着追问道。

刘太医只得搬出医理和他见过的症状来解释，两者无甚关联。

见陆崇先想到的是自己, 顾璎心中先是一暖，又有点同情刘太医。

这事本就因人而异, 哪怕是同个女子每次的反应都不一样，若要揪着刘太医问, 着实是有些为难人家了。

顾璎无奈的给陆崇使了个眼色，侧过头对刘太医道：“本宫这两日已有缓解, 倒是该帮皇上瞧瞧, 手臂的伤处可还有碍？”

刘太医听出了皇后娘娘解围的意思，从善如流的替天子检查过伤处, 又送上一罐治疗淤伤的药膏, 这才拎着药箱告退。

看着既欣喜又忧虑的天子, 顾璎主动牵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皇上不是喜欢女儿么？”她抬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眨了眨眼道：“说不准就随了你的心意, 是一对姐妹花呢。”

陆崇才想开口, 只听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殿下, 您慢些走, 仔细门槛儿——”

很快软帘掀起，大皇子小手攥着帘子, 往里面探头。

“熙儿, 过来罢。”顾璎含笑招了招手，让大皇子到自己身边。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大皇子知道自己父皇伤了手臂，他本来是被宫人抱着到外面玩, 正巧看到刘太医离开，顿时猜到了是给父皇来看伤的，就立刻回来了。

“父皇，还疼不疼？”他迈着小短腿走到自己父皇和母后的中间，仰着小脸儿问道。

陆崇顺势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上，温声道：“熙儿别担心，父皇早就不疼了。今儿刘太医来，是帮你母后诊脉。”

先前陆崇和顾璎并没告诉儿子她有了身孕，如今顾璎的胎相已稳，也到了该告诉熙儿他要当哥哥了。

大皇子还以为母后生病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顿时浮起水光。

“母后——”小家伙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母后。

陆崇连忙道：“熙儿别怕，母后肚子里有了小宝宝，熙儿要当哥哥了。”

他还不满三岁，勉强明白兄弟姐妹的意思。尤其前些日子才看过悦姐儿，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奶声奶气的道：“母后也要生妹妹了么？”

大皇子这话一出口，陆崇不由心中一喜。

“熙儿觉得母后怀的是妹妹？”他笑眯眯的追问道。

大皇子歪着小脑袋思索了片刻，才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陆崇抱起儿子亲了一口，喜上眉梢的道：“既是熙儿开了口，那便十有八-九是女儿了。”

“小孩子哪里懂这些。”顾璎看着一唱一和的父子俩，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他随口一说罢了。”

陆崇则“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强调道：“听人说小孩子看这个最准，咱们熙儿又这样聪明。”

大皇子听到父皇夸奖自己，高高兴兴的在自己父皇怀中晃荡着小短腿。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挣脱了陆崇的怀抱，蹭蹭爬到了顾璎身边。他认真的望着自己母后，轻声道：“母后不舒服，是因为有了宝宝吗？”

顾璎闻言一怔，眼底浮出讶然之色。

原本以为她对儿子瞒得极好，小家伙竟还是看了出来。

“没错。”陆崇接过话来，温声道：“母后怀着宝宝多少会有些不舒服，不过熙儿也不用担心，父皇会照顾好母后的。”

大皇子情绪低落的点点头。

还不等顾璎来问，他又抬起头，小声道：“熙儿还在母后肚子里时，也会让母后不舒服吗？”

他话音未落，陆崇和顾璎俱是愣了下。

小家伙竟想得这么多。

“熙儿乖着呢，母后那时并没有不舒服太久。”顾璎将儿子抱在怀中，解释了这是正常的反应，又柔声道：“那点难受比起有了熙儿的快乐，完全不值一提。”

大皇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母后，直到觉得母后的话里没有半分勉强，小脸儿上这才见了些笑模样。

他把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放在顾璎的肚子上，摆出兄长的模样，叮嘱道：“宝宝要乖，不要让母妃不舒服。”

顾璎看着儿子，欣慰之余，心里又酸又软。

今日虽正逢休沐，陆崇也该去福宁殿处理政务，这回顾璎没让陆崇带大皇子走。她陪着儿子看书做游戏，用过午膳后又哄睡了他。

大皇子有母妃陪着自然高兴，很快就忘了那点忧虑。

***

入夜。

陆崇有事没能回来陪顾璎母子用晚膳，等他到凤仪宫时，已经将近亥时。

初秋时夜晚已有寒露，陆崇怕过了寒气给顾璎，并没急着去寝殿。他脱下了斗篷交给宫人，随口问道：“皇后可歇下了？”

“回皇上的话，娘娘还在大皇子房中。”宫人恭声道：“奴婢去请娘娘过来？”

陆崇闻言摆了摆手，道：“朕亲自过去。”

大皇子虽是还没有搬到自己的院子里，却也不在两人的寝殿中，给他另选了三间屋子。当陆崇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进去时，只见顾璎正坐在床边，口中哼着轻柔的小调。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想来是儿子已经睡着。她抬手替小家伙盖好了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身子，正准备扶着腰起身。

陆崇怕吓到她，先轻咳一声提示自己也在。

顾璎转过身，虽然惊讶却也只轻轻挑了下眉，并没有出声。

陆崇放轻脚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已然睡得香甜的儿子，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皇上可用过晚膳了？”顾璎怕他忙起来忘了吃饭，特意让小厨房备着膳食。

“已经用过了。”陆崇牵着她往寝殿走，顺口道：“阿璎的叮嘱我可是时刻谨记于心。”

顾璎淡定的点点头，催他先去沐浴，回来上药。

陆崇出门时不免有点郁闷，阿璎对他种种肉麻的话从开始的脸红害羞到如今的面不改色，果然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么？

等他回来时，顾璎已经换好了寝衣，正坐在床边等他。

她散了云鬓，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听到声音抬眸时眼波流转，别有种嫣然动人的风姿。

陆崇喉头发紧，当他目光落在顾璎微微隆起的小腹时，再多旖旎的心思不由都消了。

“方才沐浴时我看那最后一点淤青也都淡了。”他从容的上前，将衣袖挽了上去。“这药膏用不用都不打紧。”

顾璎亲自确认过后，仍是仔细替他涂了一层药膏。

为了避免蹭到被子上，顾璎让他先等等再躺下。

“阿璎，今日有心事？”陆崇靠在引枕上，用没伤到的手臂将顾璎揽在怀中，柔声问道。

顾璎本想摇头，对上那双沉静的墨眸，却又觉得有事也瞒不过他，轻轻点了点头。

“总觉得有些对不住熙儿。”她轻声道：“那时不知道已经怀了他，又遇上许多事……看他这样细腻敏感的性子，我总想是不是当初受了影响。”

陆崇心中柔软的一痛，他柔声道：“咱们熙儿早慧，别人想要这样聪明伶俐的儿子还不能呢！小家伙身子骨夜结实，舅舅说将来他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有咱们两个呵护，他定会平安顺遂的长大，将来咱们还要看他娶妻生子呢。”

“不过说好了，将来他的儿子要他们小两口来带，到时候阿璎可是我一个人的——”

听他在一旁插科打诨，顾璎心情放松了不少，唇角也不自觉的翘起。

陆崇从刘太医处学了不少如何照顾有孕之人的知识，看到她似是恢复了精神，也跟着松了口气。

因着那些自责的情绪她整日都没休息好，此时倦意袭来，她靠在陆崇怀中昏昏欲睡。

陆崇见状，将她轻轻放到枕头上。

他替她盖被子时，大手轻轻摸了下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既心疼她的辛苦，又对即将到来的女儿充满了期待。

“皇上，若这回两个孩子都是儿子，你会不是失望？”顾璎在半睡半醒间感受到他的动作，突然醒了过来，脱口而出。

陆崇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很快陆崇笑容，沉着的道：“当然不会，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顾璎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又睡了过去。

若是两个皇子——想到三个熙儿都缠着阿璎，一个比一个嘴甜机灵会粘着自己母后，陆崇不由打了个激灵，简直不敢细想。

联想到自己曾做过的梦，陆崇有些迟疑。

饶是他不够好，阿璎可是积德行善，苍天总不会薄待他们夫妇罢？

陆崇总算踏实了些。

***

等到临近年关时，顾璎已经有了六个月多的身孕。

因是怀了双胎，她行动间已然有些笨拙，若无事就在凤仪宫中不出门。

这日午后，顾璎靠在软榻上翻看着账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母后，这是我和熙儿烤的栗子，您尝尝——”很快门帘掀起，棠棠牵着大皇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精巧的食盒。

顾璎露出笑容来，招了招手让她们来自己身边。

“怎么来了两只小花猫儿？”她拿起帕子，亲自替她们拭去原本白嫩的小脸上沾到的灰。

两人嘿嘿笑了两声，争着要给顾璎剥栗子。

棠棠翻过年去就十岁了，眉眼间已然有了大姑娘的模样，

在立后那年，陆崇和顾璎认了棠棠为义女，给了她公主的封号，给她自由住在宫中或是定北侯府的权利。

自从得知娘亲又怀了弟弟或妹妹后，便留在宫中帮着娘亲照顾大皇子。

“母后，可是宝宝又在闹您？”她到底年长些，看出了自己娘亲微微蹙眉和轻抚肚子的动作，小声问道。

顾璎倒没瞒她，轻轻点下头，道：“不妨事，两个小家伙有些活泼，不知道能不能随了你们父皇的心愿。”

“弟弟妹妹我们都喜欢。”棠棠乖巧的说完，眼神中有一丝渴望。

若母后能生个妹妹，她就能把好多漂亮的裙子给妹妹穿，还能亲自打扮妹妹——当然最要紧的是，妹妹一定会像极了母后。

顾璎含笑拍了拍她的手。

昨日下了雪，如今院中特意留了一块没扫给她们留着。熙儿眼巴巴的看着窗外又看向顾璎，顾璎让宫人给两个孩子将衣裳穿的严严实实，这才放他们出去玩。

“娘娘，三姑娘送了信来。”怀香走进来，手中还拿着信。

顾璎目光中露出欣喜之色。

“姐姐她们快到京城了。”她既高兴又有些担忧。“不知姐姐的腿还疼不疼，只怕路上不大好走，慧姐儿身子骨又有些弱……”

今年秋闱，她姐夫考中举人，她们姐妹终于能在京城团聚。

顾璎早就让墨松打理好在京中的宅子，等着姐姐一家到来。

原本她们早就该进京，偏不巧她姐姐伤了腿，只得往后推了些日子，临近年关前才堪堪赶到。

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到顾瑜在信中说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

姐夫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夫妇和皇后的关系，一直保持着低调的行事，此番进京也拒绝了陆崇想派人护送的好意。

陆崇对他的清正端方的品格很是赞赏，倒也没有勉强他们，安排了人在暗中关照。

她们已经出去了小半个时辰，顾璎正想叫两个孩子进来时，方才发现另有一道玄色的挺拔身影，正帮着两个孩子堆雪人。

明明隔着窗子，他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转身抬眸远远望了过来。

两人只是遥遥对视一眼，陆崇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陪着孩子们堆完了雪人，便带着他们进了殿中。

“喝杯热的蜜水暖暖身子。”顾璎扶着腰走了过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手，果然有些凉。

孩子们喝完蜜水被被宫人们簇拥着去更衣，陆崇在旁默默喝了半杯姜茶，这才走到顾璎的身边。

“小家伙们有没有闹你？”他握着她手腕的大手温暖干燥，想来是特意暖过。

顾璎微笑着点点头，将他的大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他们都很乖，皇上放心罢。”她笑眯眯的应了，又跟他说起姐姐一家进京的事。

有可爱的孩子们环绕膝头、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在雪后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屋子里——有这样快活的日子，她心满意足。

不过——

若是能添一双儿女，那就再好不过啦。

***

三月初八。

顾璎是在晌午后隐隐觉得肚子疼得与平日不同，且她有了生大皇子的经验，知道自己这是要发动了。

晚膳时陆崇还未从福宁殿回来，她照常陪着两个孩子用了晚膳，安排宫人们照管好他们，自己才扶着腰回到了寝殿。

“让接生嬷嬷过来罢，我可能要生了。”她平静的对怀香道。

因双胎容易早产，接生嬷嬷和奶娘早就安排进了凤仪宫中，刘太医更是日日留在太医院值守，就是备着皇后突然发动。

即将生产的皇后倒是格外镇定，凤仪宫中此时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好在先前有经验，东西又都是早就备好的，等扶着顾璎躺好后，丹朱才想起来赶着去福宁殿给天子报信。

小内侍才跑着出门，迎头便看见了天子銮舆停下，而陆崇正走下来。

他来不及行礼，脱口而出道：“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听到他的话，陆崇大步流星的往寝殿中飞奔而去。

等陆崇进来时，顾璎已经在接生嬷嬷的帮助下即将生下肚子里的第一个孩子。

他快步走到顾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阿璎，我来迟了——”陆崇只恨自己晌午离开时没发现她的异样，竟没能及时陪在她的身边。

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长发的顾璎勉强睁开眼，朝着陆崇挤出一丝笑容。

她全部的力气都用在往下推挤腹中的胎儿，伴随着接生嬷嬷教她使力的声音，她感觉有什么从身体里滑了出来。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伴随着报喜声响起，已经用尽力气的顾璎示意要看孩子。

她总担心双胎的孩子会瘦小。

陆崇从接生嬷嬷怀中接过小儿子，抱到顾璎面前。“阿璎，他似乎比熙儿小些，你听哭声也格外有力气呢。”

看到孩子平安，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顾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又是个皇子，陆崇怕是失望了。

“无妨无妨，皇子也好。”他看出了顾璎的心思，连忙道：“将来像熙儿一样，哪怕再来一个也不嫌多。”

顾璎疲倦的笑笑。

第二个孩子像是个慢性子，见一时还生不下来，陆崇趁着她阵痛的间隙，送上了参汤。

顾璎虽是没有胃口，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勉强喝下了大半碗。

“阿璎，生完这个咱们就不生了。”看着她整个人因疼痛冷汗不断，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陆崇心疼极了。

顾璎紧紧攥着陆崇的手，用尽力气推出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接生嬷嬷抱起孩子，两人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

“是位小公主！”接生嬷嬷知道帝后二人的心愿，立刻高声报喜。“皇上大喜、娘娘大喜！”

皇后娘娘生了对龙凤胎，这可是件大喜事！

陆崇从接生嬷嬷手中抱过自己的小公主时，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阿璎，咱们有女儿了——”

顾璎已经精疲力竭，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看完女儿，就昏睡了过去。

***

当她再次醒来，外面已然天光大亮，而她的手腕被人紧紧握着。

顾璎有所感应的望去，只见陆崇正握着她的手，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想来是个好梦。

忽然他睁开了眼，微微一笑。

“阿璎，我的美梦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