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职加戏的我》

719 黎明98 混战场-我爱她,因为她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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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执政官的“猩红之种”, 最初成形在红向阳死的时候。

就像所有种子一开始都是孱弱又可怜的那样,猩红之种也需要阳光,需要雨露, 需要补足自身成长的所有营养。

但是种子本身又比什么东西都要强大。

当它想要发芽时, 哪怕是最为坚硬的巨石都不能阻挡它!

所以蒙昧的火舌蠢动着收束能量, 聚集到一起,那滚滚的核心开始想要成形的时候, 巨大的压力就倾轧在他的识海中。

阿黛尔没办法感知到此间游散的精神力是何种状态, 只是凭借肉眼与经验判断对方目前的情况,银发少年全身毛孔都在不受控制地舒张, 血液渗出, 眨眼之间他自己都成为了一个血人——那是濒临失控的表征, 很快他就会皮开肉绽、骨骼脆裂,载体的爆炸连带着识海中的精神内核一同湮灭。

但这是执政官……他将来是会成为绯红星域至高无上的执政官的人啊。

她平静注视着, 等待着。

失血让他像薄纸般苍白,腥血包裹之下的躯体如同即将融化的白蜡一样。

“贪婪之门”的能量并非真正的火焰,也没有温度, 其实实质是切割空间的利刃,只是因其呈现红色, 所以难免有灼灼燃烧之感,而他从红向阳手中得到的是完整的能力,因此属于他的“猩红之种”也随之开始孕生。

即便是相性再高的天赋能力,突如其来的降临也会与物质载体发生冲突, 就像是能力者觉醒, 必然要承受内核凝聚、识海扩张的痛苦,熬过了,得到能力, 熬不过,就随其一起崩溃。

他的情况更特殊一些,因为他本来就有天赋,除了与身体契合之外,“贪婪之门”还要与他自身的天赋共生。

最大的不利皆在这一刻齐聚,能量的洪流正在冲撞着精神堤坝,空茫吞噬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当堤岸陷落,他会在瞬间被空间之力切割粉碎,在整个人都被红色淹没的时候,即使那并非火焰,他也露出了被烈火焚烧的痛苦表情。

他不受控制地弯下腰,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颅,甚至恨不得以头抢地,靠物理的疼痛来抵消精神的凌迟。

寂夜染出霞光般的火晕,红向阳的尸体靠坐在墙边,仰着头,脸上还带着笑。

就像一个创造者,宽容、释怀又心满意足注视眼前的局面。

能量的扩散与空间的震荡无法掩饰,很快——追兵已至。

当追兵的动静传来之时,银发的少年以莫大的意志将理智撕扯回来,他战栗着扑过去,想要将尸体扛起来,带走它。

但当他的双手触碰到那具尸体的瞬间,红色的能量也跟着流转过去。

他愣了愣,眼睁睁看着红焰中似乎张开了无数只无形的嘴巴,一口一口吞食着面前的躯体。

红纹覆盖的部位,血肉骨骼就像被撕扯去那般消失,只有血沫顺着边缘滴落下来,就像是咀嚼时飞溅开去的残渣。

某种荒诞离谱的意味悄然笼罩下来,能叫人的理智都趋近疯狂的恐怖,一个瞬间就倾覆了思维。

他的身躯已经条件反射想要退开,手掌却依然控制不住本能,像是拍火一样想要将红焰拍灭,但这只是让红色的能量在尸体上扩散得更多!

尸体被尽数淹没,切割,扭曲,咀嚼,吞咽,一点一点被从人世间擦除。

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阿黛尔看到银发的少年呆坐在那,死死盯着尸体消失的地方。

此间的一切都无声无息,但她却仿佛听到了某种撕心裂肺的声音。

所以,“贪婪之门”吞噬的第一个人,是它的原主。

他忽然跌坐下来,开始剧烈地呕吐。

环绕着他的红色能量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它跳动着、高涨着,雀跃着能够吞吃一份如此强大的食粮,紧接着,它的流转与释放也越来越有规律,某种更为恐怖的东西似乎在它之中凝滞,就像是它拥有了思考的能力一样。

它甚至贪婪地游走着,试探着,想要得到更多的食粮。

追兵凌乱的脚步从远而至,男男女女尖锐怨恨的嗓音划破深巷的静寂:“池渊!你把我弟弟藏到哪里去了?!”

“快追!把他追回来!!”

“红向阳——你哪里都躲不了!”

“这回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然后,某一个瞬间,一切就像按下了禁止键,所有的声音凭空消失,连同气息一起。

猎物转而变成了猎杀者。

汹涌的红焰如浪潮般卷席,血沫翻飞,与生命凋亡同时进行的,是灵魂被咀嚼的无声尖啸,那比世上任何声音都要可怕。

“猩红之种”在这一个寂夜成形。

池渊从这一夜开始变成个吃人的怪物。

……

罗塔星的原野翻滚着恐怖的精神风暴。

风暴的源头已经死去,正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溃散的内核所形成的精神风暴完全无法被控制。

换而言之,蕾拉连死亡的余韵都是如此冗长的一件事。

克罗恩家族本来就以精神力强大见长,蕾拉又是强者中的强者,她的死亡绝不可能悄无声息——执政官联想到那些好像蒙着一层纱般的记忆,回想那年他匆匆离开源星,赶往罗塔星后所见到的一切,不得不承认——或许他们曾以为的悄无声息,不过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所做出的最大的努力。

而这个家族最后的遗脉,一手抓着她姐姐的手,一手按着胸前的吊坠,浑身都在颤抖。

任谁看到这样羸弱可怜的面貌时,绝对想不到,她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如蕾拉那般强大的领袖。

不,在撑起防线、震慑战场之余,就招惹乱七八糟的人上面,蕾拉拍马都赶不上她。

毫不在乎把自己也划进“乱七八糟”行列的执政官,站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他埋下的种子发芽。

天色提前暗下来。

强大的能量高频释放超过一定的限度,能够扭曲时空,并不是指回到过去又或者跳跃到未来,而是会让时间与空间的轴线发生紊乱,于是这一片原野就变成了极度危险的地界。

风暴的中心还能维持一定的稳定,只不过是因为蕾拉对心爱的妹妹的优待,接近同源的血脉获得了免疫,于是那些狂躁失控的精神力从她身边涌过,却没有将她湮灭。

但浓度高到这般地步的能量,本身就会对一切有形与无形的事物造成冲击。

她或许可以说是遭受第一轮洗礼与异变的人。

从生来,她所受的煎熬就是为人最大的苦难,她要活着本来就比常人要艰难得多,蕾拉的死将白狮军团压到她肩头,她每时每刻要经受的折磨也就更加深重。

而他是在她的记忆里。

他的五感清晰,能够触摸、感受这个世界,却不会被伤害。

记忆是无法被改变的,旁观者仅是能旁观罢了。

所以他看着精神风暴最终散去,看着他们将蕾拉的尸身与她昏迷的妹妹带回疗养院,看到来自源星的星舰停靠在此。

这段记忆中的他自己来了又走,他在她的病房中看到她修改医生的记忆,然后打开了颈上的吊坠。

她吸收了蕾拉残留的精神结晶。

这是蕾拉最后给自己的妹妹铺的路。

他恍然,后来他在她内核中惊鸿一瞥所见的蕾拉的虚影,大概就是因她吸收了蕾拉的精神结晶。

精神力都是带着意志的,两者无法分离,人死就意味着精神力的消散,别说精神结晶这种东西极难凝聚,就算真有,每一簇亡者留存的精神力里都寄寓着一片亡灵的碎片,对于他人来说就比污染还要恐怖。

完全吸收了那粒结晶,她没有精神分裂都是好的。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概正是因为她脑袋那个亡灵般的身影,才催化了她那般强烈的绝望与自毁倾向。

执政官站在病床边,看到她丧失知觉,像是纸片人一样倒在床上。

然后一遍遍接受精神内核被摧毁又重组的痛苦。

很多次他都以为她会被这么碾碎,却又偏偏苟延残喘地维持着一线生息。

明明像是虚弱到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却又坚强柔韧如同原野上的杂草,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那种美丽就像是岩石中长出的花,逆着命运之流顽固地开放,雨打不烂,刀劈不死,即便被连根拔起,也要骄傲地仰望天际。

多可爱。

多残酷啊。

他像是看到很多年前——真的是很多年前——转变命运之夜的那一个自己。

连新的“猩红之种”正在诞生这一点都很像。

……

阿黛尔顺利地看完了“猩红之种”献祭红向阳与他数位血脉亲人的经过,反而越来越纳闷。

真就这么顺利?

这种记忆就这么爆给她了?

总不可能是自暴自弃了吧?

这完全违背了他的性格,平静肯定是为了酝酿更大的波动。

她一直警惕着,提着颗心等待着随时都有可能带来的后手,但直到献祭完成,猩红之种彻底成形,她都没遇到任何阻碍。

这怎么能不叫她烦躁!

这种发展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啊!

她勉强按捺着心情,看到浑身血污的银发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想要离开,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他重重摔在地上,有很长时间动弹不得,红色的能量似乎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聚集拢来,覆盖在他身上,然后第一次打开了“门”。

空间在地面上撕裂出通道,将他吞下,阿黛尔同样走过去迈入门中。

她抬起头的时候,听到一声尖叫。

年青女子一脸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尸体”,发着抖一步步后退。

阿黛尔认识她。

她在猩红之种的记忆里见过这张脸。

当时她重病在医院等死,临死前遇到了来收取她血肉灵魂的执政官,哀求对方时曾以“收留他,爱上他”为理由希望他放过自己……原来那么早以前,他们就有交集。

那通道是故意开在这里的。

“猩红之种”要驱使他去寻找红鸢尾的血脉充当自己的食粮,去吞噬他们。

阿黛尔蹲在旁边,看着昏过去的银发少年。

这张稚嫩的脸,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执政官过去的颜容。

原来他也曾软弱,曾无力,也曾任人宰割,曾如丧家之犬。

亚撒·卢恩斯是个纯粹的变态,成为政治首脑仅是出于他的乐趣与转移注意的需要;池渊却更像是被命运裹挟、不由自主的代理人。

很长的时间内,他为完成对红向阳的“誓言”而活——杀死红鸢尾家族的所有人——更漫长的时间,他执着于完成对无数个曾在他生命中短暂停留的人的允诺,他要为他们找到“真正的黎明”。

其实根本不存在的吧,所谓的“黎明”,她这么想。

“蕾拉信你的吗?”她在这段记忆里,低低地说,“她竟然会信这样可笑的谎言?”

阿黛尔思考着,然后猛然感觉到地动山摇。

空间在震荡——不,是这段记忆即将崩塌!

终于来了吗!

阿黛尔抬起头,死死盯着上方的天空。

片刻后她看到一个漩涡。

一个红色的漩涡。

整个记忆的世界都变成了纸片一样薄的东西,正在往漩涡里扯动。

它像黑洞一样,在鲸吞着这段记忆。

阿黛尔愣了愣。

那瞬间她的脑子像是被什么锤子狠狠击打了一记,嗡然作响。

她似乎在里面看到了某些熟悉的碎片!

那是她梦里的罗塔星,是开满了欧石楠的原野!

那应该是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某种联想顿时叫她头皮发麻,愤怒郁结。

混蛋啊!!

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他在把两个人的记忆重叠吗?!

……

执政官从来没有放弃夺回被阿黛尔吞掉的“猩红之种”。

它不仅仅只是些记忆而已,它是坐标,是“猩红之门”的核心,是这个天赋能力可以稳定的保障。

新衍生一个猩红之种,不代表他就完全放弃旧有的。

是他的东西,丢了,当然要找回来。

正常手段无法进入她的识海,那就想办法再开一条通道。

所以他直接将种子种在了她的记忆里,“猩红之种”形成门户,能量辐射,会自动寻找可吞噬补足自身的食粮,倘若另一颗猩红之种还存在的话,它一定会去吞噬对方。

那么,以她的大脑作为平台,种子开辟的通道会将她的意识层、识海与内核连在一起,与此同时,原本那粒“猩红之种”失去“贪婪之门”的牵系,也将完全开放。

等同于将他也开放给她。

但他愿意赌,也必须赌。

拿回猩红之种,他就算赢;拿不回,他就是惨败。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新的种子在扎根,在下潜,刺穿的记忆与潜意识越来越多,于是一切也越来越混乱。

他陷入最大的险境,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领域——将意志潜入在一个超规格指挥的脑子里,本来就是莫大的危险!

他只能死死将自己牵在种子上,避免被意识乱流甩出去,困在某个解不开的潜意识层。

到处都是浮光掠影般的画面与图景,他甚至看到了“无命”的本体,那宏大瑰丽仿佛星云般的存在,看到了她巡检军队,浩瀚的半机械人军阵绵延无际,看到众明塔环绕成塔状的行星,看到晨星要塞钢铁冰塑的机械城市,看到她坐在指挥座上冷漠威严,看到卡尔洛西充满怜爱的眼神,看到防线上数不尽的星球与战舰。

而这一切浮光掠影之间,无尽的裂隙与夹缝中,都有一个相同的背景。

那是罗塔星开满了欧石楠的原野。

在那,她为自己的姐姐堆起一个坟墓,高歌神明之死,落泪所爱凋亡。

她不爱这个世界,不爱这个给她太多苦难与折磨的人世,她只爱她的姐姐。

可她姐姐已经死了。

明悟这一点的时候,执政官有些莫名的伤感。

她也是他的子民。

他曾对绯红星域允诺,要为其找寻到“真正的黎明”。

他想寻求一个可能,让人们能看到黎明到来。

他默认一定的牺牲,默认足够的代价,默认有些人要埋葬在黎明前的黑夜。

可原来有些人就生在最最残酷的黑夜,黎明的光从来都照不到她们。

执政官踏入大脑更深的部位。

乱流中裹挟的图景不再有清晰的画面,而是无尽的碎片,它们像尘埃一样附着在意识之流中,却不再有存在感,让一切都呈现出非常寂冷、荒凉之感。

这里是深层边缘系统。

他从未见过,谁的情感中枢会是这样的荒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他从不会同情一个人,就像他不会怀疑或后悔自己的任何决策,更多的信息只是叫他对其有更深刻的了解。

而他所有的认知中,她无疑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继续下潜。

即将踏入识海外层的精神世界,想到曾经见到的在其肆虐的灰雾与电流,他更为警惕。

它们会渗透空间吗?

“猩红之种”形成的空间通道,会被侵蚀吗?

他不确定,所以集中注意,以防止任何会有的变故。

恐怖的灰雾没有倾轧下来,先撞入通道的是个“从天而降”的人。

“混蛋!!”

阿黛尔强行切入通道,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意识与记忆被搅成一团的主人快气炸了。

相对于外来闯入者的他,这个大脑的原主人要来到这里显然更简单一点。

执政官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人,捉住她的手,为免她破坏通道。

“抱歉。”他平静地说。

阿黛尔出离愤怒。

大脑中很多东西一旦被破坏,都无法被复原,而现在这粒种子在采用的显然是一种不可逆转的破坏方式。

“池渊你个疯子!”

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就像她的脑子被搅乱一样,他之前那粒“猩红之种”也被敞开了,也许一踏入识海,她的精神内核,也会被他的记忆与情感铺满、覆盖。

“我不想输。”他说。

阿黛尔放弃挣扎,她反而更觉得他输定了。

看他的样子,大概率就是想取走那粒猩红之种,记忆总归回不来了,破罐子破摔,所以果然是夺回实力更重要吗?

但她识海里的东西,她自己都没有权力处置,他还想拿回去?

事已至此,姑且就当搭顺风车进去。

她也想看看,那个蕾拉的虚影……究竟是否梅乐丝的伪装。

想得很美,然而当四面八方的灰雾翻滚着倾轧下来时,空间通道都岌岌可危。

“那到底是什么?”执政官都觉得压力过大。

“高维生物的遗留。”阿黛尔道。

执政官:“……”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答案。

“有个不可名状的高维生物,以我的脑子为媒介,看了我几眼。”

还几眼?!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虽说白狮接触异族很多,但也不至于就接触到“高维生物”了!

那是他不了解的领域,他没有更多的认知,也无法对此作出什么评价。

可是,人世对她已经够苛责了,人世之外她还有更大的磨难吗?

“所以说,如果绕过这个区域,最后会被意识流冲到哪里?”

阿黛尔意识到,这家伙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也意味着新生的种子可能撑不住这些混沌。

否则他就不会这么问!

不偏航的话,这条空间通道肯定会被碾碎。

她两眼都是“你不行”的怨念。

“很好,你完了,我也完了。”

这个精神世界本来就是介于大脑与识海之间的绝对场阈,因为梅乐丝的力量而凝固,识海完全被包裹其中,就像被蛋清包裹的蛋黄,所以要进入中心,必须要穿越外层。

没有绕过去的可能。

阿黛尔死死抓住执政官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混蛋!!”

只来得及咒骂一句,种子红色的能量团就裹挟着他们,沉入不可知的地界。

人的大脑是何等复杂的所在,它是精神灵魂的归属,是情感记忆的原乡,是人之生命的宿居之所。

即便是中央总督的“彩画集”,可以解析人的脑子,也只能从宏观意义上解读思想与记忆,而非全然彻底地操控。

阿黛尔晕了会儿,她不知道是一瞬还是亘久,她已经丧失对时间的正确感知。

她的意识再度清晰的时候,发现自己漂流在太空。

宇宙浩瀚在她周身,但是这一片的星域格外的死寂、荒凉。

并且黑暗。

连一惯充塞宇宙的五光十色的射线,都鲜少游经,因为这里没有恒星,没有光和热,也没有生命。

“这是哪儿?”她木然道。

“要问你。”边上的人说。

阿黛尔觉察到自己不被宇宙本身所伤害,就知道这不是现实。

她转过头,站在旁边眺望远方的是银发的执政官。

两个人没有分开,大概是落入这里之前,种子所牵连的空间力量将她们捆起来的缘故。

然后她注意到他左手掌心的异样。

血肉翻开,骨骼扭曲,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曾扎在里面,以至于扰乱了原本手掌的秩序。

种子发芽生长肯定是要能量的,但这是在她的大脑中,所以种子食粮只有他自己能供给。

而现在她们正陷在一个潜意识空间,精神力不能抵达的所在,她们都变成了普通人,所以他手掌上的扭曲会给显露出来。

这个发现叫她精神一振,完全清醒。

阿黛尔盯着他的手掌看了片刻,抬起头:“某种……潜意识?”

执政官转头看她:“这要问你。”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就是字面意思。

因为不远处就有一个躺在这片死寂中的人。

她渺小得像是瀚海中一朵小小的白色的浪花,像是被时间封存以至于通身布满尘埃的旧相片。

……那是她自己。

她的潜意识虚构而成的幻象,还是个少女。

稚嫩、纤细,苍白、脆弱。

“你从未长大,是吗?”执政官说道。

也不是讽刺,而像是陈述某种现实的平静。

还有一点潜藏得比较深的隐约的气急败坏。

因为孩童是最天真、荒诞、无可奈何又令人费解的存在。

他之间被困在意识层中面对的所有形象全是年幼者,根本不能按常理去推算,也无法以正常的方法去破解。

阿黛尔无辜又冷漠地说:“你自己要进来的。”

执政官紧跟道:“现在被困住的还有你。”

她愣了愣,意识到对方的意思是,她得跟他一起在这里纠结。

笑话,她会被自己的潜意识给困住?

他说:“如果不能尽快离开,种子没有我来提供食粮,它会把你脑子搅得天翻地覆。”

伤害她的同时,遭受大规模反噬的他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你认为拖多长时间,才是‘智芯环’解体的许可范围内?”

他当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在表示,陷的时间越长,不但她的大脑会被破坏,身躯估计也会被智芯环给碾碎。

这就是同归于尽?

这就是同归于尽了!

混蛋啊!

阿黛尔寻找借力点,飘到白裙少女身边。

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角度观看“自己”,也记不得十来岁的时候,她是不是这个模样。

宇宙寒冷无声,少女没被冻结,还是因为意识层某种非现实的奇妙之处。

在这里,她们像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据说,人的每一刻,都在杀死自己的上一刻。”执政官跟着飘游过来,他说,“她像不像死在过去的你?”

阿黛尔瞪了他一眼,她不喜欢这种说法。

她转头看着少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是有呼吸的,也有心跳——她还活着。

大概面对“自己”时,很少有人不会涌现出爱怜的情绪。

她说:“阿黛尔……醒醒。”

她低低地呼唤自己的名字,摇晃了一下对方。

少女没有睁开眼睛。

很快她就郁闷了,不管怎么呼唤,对方就是不醒。

“或许她就想死在这儿,她不想醒。”执政官说道。

当你干一件事没干成功的话,旁边有个说风凉话的人,就很难忍住不迁怒。

阿黛尔恼火地看着他。

执政官没看少女,他就注视着她:“你叫……阿黛尔?”

“你有什么意见?”

“阿黛尔”这种叫法,在一些小众的星际语里更常见,但如果放在通用语中,这个名字的释义就很广泛了,因为它转换过来,就是——曙光女神,欧若拉。

蕾拉给自己的妹妹起了曙光女神的名字。

他现在才知道她的名字,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有种冥冥中一直存在的预示,降临到他的脑中,让他毛骨悚然,让他失魂落魄。

“我……大概知道怎么唤醒她。”他说。

阿黛尔将信将疑。

银发的执政官停顿了一下,开口,唱起一支歌。

开始唱得很生涩,但马上就流畅起来。

“清早起来我去见你,戴着黑色的帽子,撑着黑色的雨伞……

“欧石楠花地坟冢累累,你长眠的地底有没有青草发芽……”

“我把冬青还给大地,把飞鸟还给天空,在十一月的大雪之后,为你披散满头的白发……”

“唯一不归还的,是你枯萎的爱……”

放纵自己沉睡于死寂的少女,倏然睁开双眼。

一大一小,同一个人的两双眼睛都望着他,执政官停下唱歌,看向大的那个。

阿黛尔很惊讶。

他怎么知道这段歌谣能够唤醒潜意识所创造的这个幻象?

执政官没有说话。

人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潜意识里都有什么。

因为潜意识本身,就不具备被记忆被认知的特性。

他不会说“你不爱这个世界,你只爱你姐姐”,他不会提醒她,不会启发她,不会给她反省又或者直面自我的机会。

这种颓废的、绝望的、充满了自毁倾向的东西,有什么自我认知的必要?

或者她自己都不会承认,不然为什么认识自己才会是这世上最难的事呢。

执政官对少女说:“打开你的领域,让我们出去。”

少女木然地看着他们。

不说话,无动作,就像一具木偶一般,冷漠死寂,缺乏生命气息。

她也不因另一个自己而好奇。

与其说这是个活物,不如说她就是虚幻的倒影。

尝试用各种办法与她沟通,未果。

游走这片荒芜废墟的宇宙,也徒劳无功。

阿黛尔终于承认或许她对自己并不了解了。

出不去啊!

“什么意思?”她费劲地思考,“这个意识层究竟是要表达什么?”

她能猜到这里大概率是某种毁灭性潜意识的呈现,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破解。

更有经验的……或许还是边上这家伙。

执政官坐在边上,看着她折腾,看着她冷静下来。

两个人对视。

他的神情肃穆而冷淡,从刚才到现在都安静无声,并不是在看笑话,也不是放弃,倒像是在认真地做什么斟酌。

现在阿黛尔看向他,觉察到这一点。

他在斟酌什么?

阿黛尔忽然福至心灵:“你知道出去的方法?”

执政官不言。

“这方法让你为难?!”

“不只是为难而已。”他冷冷道,“你在将我的军。”

阿黛尔歪了歪头,不解。

“新的猩红之种必然能开出通往你识海的路。”他的语气毫无波动。

“种子能钻进一切的缝隙中,没有任何险阻能阻挡它发芽。”他说,“精神世界当然也不可能没有缝隙。”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总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你该知道,”他点了点虚无,“这个意识层困住我们的目的,在于不让我进去。”

本质就是,她的潜意识,在阻止他进入。

阿黛尔被点醒了。

她的腰身一挺,眼睛瞪大。

所以最后又陷进他俩之间的僵持?!

如果这个意识层的出现,在于困住他,不让他进识海,但它现在将她也困在了里面!

要承受新种子作乱、承担智芯环倾轧的人,是她自己啊!

作茧自缚就算了,可她明明并不介意他进识海啊!

确定是她自己的潜意识吗?

不是姐姐或者梅乐丝的意志吗!

阿黛尔这回真有些绝望了。

她又无法控制潜意识,又不能找到破解之法,她就真被困里头了!

说回来……执政官的破解方法是什么?

他说这是在将他的军?

不让他进识海……反过来说,必须确保他进不去,这个意识层才有可能被破解?

可能吗这!

又是无止尽的僵持?

看谁能扛到最后?

所以是同归于尽,还是同归于尽?

她俩谁能扛得过谁呢!

阿黛尔面无表情地躺平。

无解的困境。

片刻后她又不死心地起来,看着银发的执政官:“潜意识的作为,跟我无关,毕竟我又不可能控制这些潜意识。所以问题不是出在我这里——”

她理直气壮道:“你就不该做点什么吗?”

不是她放不放他进识海的问题,她已经丧失一切能动性,主动权是在他手上。

虽然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认输。

说到底,这一切最后还又是回到了最初的困境之中。

执政官看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说道:“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阿黛尔魂魄都差点出窍,她本能地喊道:“当然不愿意!”

然后才回过神来:“你疯了?”

“并没有。”他说,“现在我失去一切可以限制你的办法了。”

阿黛尔皱眉:“你在说什么?”

“一开始,我不愿让你窥探我的记忆,我想办法阻止这一切;后来,我放弃遮掩,不在乎记忆袒露,想要至少拿回猩红之种积攒的坐标与能量,所以我做了这些尝试。”

“现在我必须放弃这一切,因为我不能死,不能让你死,我有责任让我们都活着。”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了。”

执政官站起来,他仰头看看这片死寂的宇宙,片刻后又俯视她。

他的眼神平和而充满距离感。

就仿佛他不是在看着近在眼前的事物,而是某种与他相隔甚远、无法企及的存在。

“你要做什么?”阿黛尔有些紧张。

他转头对白裙少女说道:“我放弃。”

少女回望他。

“打开吧,”他说,“我放弃进入她的识海,我放弃取回我的坐标。”

他不会撒谎。

他所说的话,所作出的承诺,在他这里,就是定论。

于是仅仅这一句,意识层真的开始消退。

它真的进入了崩解的状态!

阿黛尔难以相信真的会发生如此离谱的事!

“池渊!!”她的思维完全混乱了。

宇宙的尘埃扑面而来,黑暗与废墟扭曲颠倒,银发的执政官平静地说:“我讨厌失败,非常讨厌。”

“但是我可以允许这一切发生。”

意识层崩溃的时候,他用左手抓住她,红色的能量团霎时成圈,将他们笼罩在一起。

阿黛尔的思维陷落之际,听到这个男人说的话。

“我允许遗憾,允许徒劳无功,允许付出没有回报。”

“我允许我的失败。”

他把她推开前,似乎摸了摸她的头:“我允许我爱上你而你不爱我,阿黛尔——这就是我一直在斟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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