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上交秦始皇》

吕娥姁: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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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仙使的震慑和周到安排, 初到咸阳的萧吕曹三人被照顾得很妥帖。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三人决定听从仙使透露的机锋(bushi)。

用过朝食,就结伴出了门, 在咸阳城中闲逛。

逛了小半天下来, 三人更加细致地发现了咸阳城中诸多便捷之处。

家门前的水井, 流到家中的自来水, 里中公厕, 巷道、支路……

也从咸阳黔首口中,得知了仙使降凡的首末,营建仙秦的大计。

以及绘声绘色讲述的, 瑰丽玄异的仙踪异象。

甚至遇到一户狂热信仰仙使的搬迁户。

热情地把三人拉到家中, 带他们参观了自家用搬迁补偿新建的房屋。

又给他们看了仅剩巴掌大一块的仙缎。

“早知最初的搬迁补偿也是仙使赐下的仙缎,我绝不会全与人交易了!仅剩下这巴掌大一块。”

这位搬迁户只舍得让三人看了一眼仙缎,都没让上手摸一把,就赶紧收了起来。

可以想见, 这巴掌大一块仙缎必定会作为他家传家宝, 传之子孙。

闲逛到隅中末,将午时分。

各里之间突然有下吏奔来传令,三人好奇地凑上前去,就听见:

“仙使营建仙秦之大计,再出新工程!现征召黔首七百为役夫,共建咸阳公园、广场及市场!

愿往者, 至各自里典处具名, 若中选者, 仙使将赐下工装、工餐并住宿补贴!”

早在那名下吏进入里门时,有所猜测的黔首就已往里典处聚集了——三人也是因此才跟着人群上前凑热闹。

眼下招工旨令一出,围观的黔首激动得个个是面红耳赤!

“排除最早一批的三千刑徒之家, 又排除搬迁户,再排除上次一千三百役夫之家,这次肯定能轮到我家了!”

萧吕曹三人,得知是朝廷征召役夫,还不及感叹民生艰苦,就惊奇地发现,咸阳黔首脸上非但不见苦色,反而人人争抢愿往!

虽然刚从搬迁户家中出来,也还是不太能理解。

旁边的一位黔首,正是上次一千三百名黔首役夫中的一员,见三人疑惑不解,便为他们解惑道:

“若遇仙使征召役夫,中选者就能得赐里外衣裳、鞋袜头巾齐备的工装一套,还有二十日的工餐口粮,并一匹仙缎的住宿补贴。”

“工装是均码,外裳宽松阔大、布料厚实,里衣雪白无瑕、柔软细腻,鞋子更是耐穿不烂。

现在市中多的是人高金求购工装里衣,将赤衣工装外裳拆成布块交易的生意,也红火得很。”

“再说二十日的工餐口粮,懂精打细算的能吃上两月。若愿意和富豪人家交换寻常麦子和粝米,能换回三倍、甚至五倍的口粮回来。”

“那一匹仙缎的补贴就更不用说了!”

三人见过仙缎,明白此人言下之意。

这人见三人点头,便跳过继续说:“只需中选后应役二十日,就能一朝致富啊!”

“此等好事,便是刀山也愿攀、火海也愿涉!”

“更何况二十日的应役轻松得很!有仙使座下钢铁神兽在前,吾等只需做些轻松小活,查漏补缺。比起在自家耕种田地,能轻松大半!”

吕娥姁:“这等好事,必是人人都争抢愿往!”

得到了认同,更显自豪:“正是此理!”

吕娥姁心道:这哪里是十人去七人回的要命苦役?

反而是黔首们终其一生都难得的致富机遇。

既是机遇,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得遇的。

但有这一个盼头,就已足够唤起黔首在苦难时的信心和希望了。

就似眼下,七百黔首役夫的名额,分到该里的仅有七个,各人会否中选似乎也都心中有数。

那些自知不会中选者,也不怨愤,反而神色含笑,高兴地围观着这一场热闹喜事。

一回生二回熟,里典也不必登记具名了——只因人人皆愿往。

先直接排除所有已经得过仙使恩泽的家户,再按平日表现,从余下的家户之中从上往下数了七户,并当场唱名:

“……此七人者,为此次我里中选役夫,可有异议?”

里典确实行事公正,便是有与末位中选者只在伯仲之间,却不幸落选者,也因为信服里典,而未提出异议。

于是中选者名单,就此当场公布。

里典赶紧将名字书写下来,正好交予传令的下吏带回。

“那是……”

置身热闹之中的三人,同时注意到了里典书写名字的载物。

等下吏离开时,刚好从三人身前经过,虽是一晃而过,如此近距离,也已足够三人看清——

米黄色,平整光滑,洁净无晕墨,轻薄似绢帛,又比绢帛更硬挺。

萧曹二人虽在县中当差,可旬余前突遇征调,阴差阳错下,竟没见到印刷劁猪神通、石磨好物的推广图纸。

只等到了咸阳之后,才不经意听过纸张此物。

“那就是纸吧?”

亲眼见过纸张,萧何和吕娥姁的神色,皆为之一变。

曾为下吏狱掾的曹参,也若有所悟。

萧何多年为县令佐官,自身又智慧机敏,立即意识到了其中的汹涌风云!

“纸张既已下放,用于乡里之间书写名单,想来营造不难,用料亦不贵奢。”

未尽之言不曾明说,吕娥姁却也会意。

叫她想到了从单父搬往沛县时,阿父珍之如命的一车简牍……

“始皇帝陛下,是有雄才伟略的天下霸主,会对纸张等闲视之吗?”

吕娥姁虽是疑问,答案却已笃定。

始皇帝又怎会看不出纸张之中,那足以搅动风云的伟力?

若真看不出,那纸也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萧何神色复杂,最终叹息道:“是啊。”

始皇帝怎会等闲视之?

相比长于楚地的萧何,对始皇帝难免存了一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介怀。

那么随父举家逃往泗水郡的吕娥姁,对始皇帝就全无芥蒂了。

——她一个女子,在鲁地时也没怎么受鲁地儒生影响。

现在吕娥姁胸臆中升腾的,只有勃勃的雄心野望!

既始皇帝也给她下了征调圣旨,那她为何不抓住此股东风,来日乘风直上青云!

咸阳大变,为天下大变之始,值此之际,正是她乘风而起的最佳时机!

萧何看懂了吕娥姁眼中的雄心野望,心中升起不出所料之感。

就算他与曹敬伯二人,假使是刘季得遇贵人,又举荐了他们二人。

那吕娥姁呢?

刘季与初来沛县的吕家毫无交集,更不识吕娥姁一面,又怎会举荐她,甚至让始皇帝下旨征调?

想来其中另有牵扯,但无论如何,吕娥姁确实颇有为官天资。

萧何突然道:“真是幸亏听从仙使指点,出门在咸阳城里多逛了逛。”

曹参闻言,看向曾掩盖锋芒,谢绝监御史进言的好友兼上官。

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转变,更甚至是阵营转换。

曹参附言:“确实,否则又怎会见到这样一个咸阳呢?”

既入咸阳,必要转换阵营,能够心甘情愿,岂不最好?

……

仙使邈一言降二相,方有秦之萧吕二相国,辅秦圆载。

——摘自《秦书》

(周邈:嗯?什么?谁?

诶?萧何、吕雉和曹参归服了?)

……

萧吕曹三人,入咸阳的第二日。

除去两餐进食,大半日都城中游逛,愈发加深了对咸阳的认识。

这一天之中,三人屡受冲击,以至于都没有想起去寻好友刘季。

等到黄昏时回到宅邸,萧何方才想起这一回事。

与曹参说道:“刘季在博士部供职,白天定然没有闲暇,会友叙谈。”

曹参点头赞同:“夜晚又要宵禁,也不便去寻他。”

“只能再寻合适的时候了。”

“只能如此了。”

萧曹二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决定。

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没等到好友来寻的刘季,不由心里骂娘:

且听乃公说,博士部那些个菜鸡,一泡尿就淋得个个成了落汤鸡,治服他们毫无难度!

因此乃公忙,但也没那么忙。

若非确定是仙使顺道带走两人,乃公都要去内史衙门报案。

再满大街寻人,寻找乃公那丢失的两位友人了!

#谁没有一个总想当阿父的糟心好友呢?#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鸡鸣初时,三人各自都早早起床打整收拾,用过朝食,便坐等里门大开。

昨天好些个热情的咸阳黔首告诉他们,按惯例,今天早上会有仙使赐福暨动工典礼。

要早些出门,才能抢到一个好位置。

基于对仙使施展神通,以及仙踪异象的浓烈好奇,三人一致决定去观礼。

于是三人相约早起,要做那第一批到达章台街高台下的观礼者。

然后找个视野绝佳的好位置,就可以就近观看仙使赐福的仙踪异象了。

里门大开时,三人确是及时出门了的。

但三人最终并未抢到高台下的绝佳观礼位置。

因为他们根本跑不赢如饿虎出笼的咸阳黔首!

跑不赢,根本跑不赢!

抢不过,真的抢不过!

最终还是占了住得近的便宜,到底抢到了章台街前部的位置。

三人挤在人群中,挨肩擦背,摩肩接踵,努力站稳脚跟。

注意别被挤出去了,一旦被挤出去,肯定就回不来了。

到时就会像那一群项家人一样,被卫兵驱赶到后面去。

机缘巧合,萧吕曹三人看见了项梁、项伯、项庄和项藉叔侄一干项家人。

看上去是因为来得晚了,又自恃贵族身份,习以为常地要去挤占前排位置。

结果就被卫兵制止并驱赶了。

吕娥姁讥道:“高高在上惯了,入了咸阳竟也不改旧习。”

萧何则庆幸地笑道:“幸好有卫兵拉线分割区域,观礼者只能依次站位。”

不然,不仅会有像项家人这种恃强抢占位置的。

挤在一起一旦出现摔倒踩踏,那也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少年项藉看见了满脸笑容的萧何。

对着这边就叫嚣道:“你笑什么笑!小人得志!”

项藉少年心性,自尊敏感。

见入城时狭路相逢,又居于劣势的人,眼下却在人群中笑话他们,当即大怒!

吕娥姁:“项家小郎君真是……”

曹参接上:“真是一根直肠从嗓子眼儿通到腚眼儿。”

萧何:“……”

罢了,先前敬伯职在狱掾,常年与囚犯刑徒相对,难免学了些辛辣秽语。

插队被驱赶的项家人只是小插曲。

插曲过后,三人继续和数十万咸阳黔首一起,安静等候仙使登。

……

日出之时,金光赫赫。

云雾尽销,照满乾坤。

三人陷于天生高大的秦人包围之中,身量体长不占优势。

但仙使出场之时,脚踏三丈钢铁神兽之肩,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他们只需一个抬头,就能一眼看见了。

此次出场神兽并非传言的八尊,而是六尊。

一尊为仙使坐骑,余下五尊呈环抱簇拥之势,护卫而来。

每一尊神兽皆本相各异,肤泽冰冷,狰狞强大不似活物。

如此远的距离,三人并不能清楚看见仙使面容。

但三人之前与仙使有过一面之缘,可以把记忆中的那张脸,安放于那道驭使神兽的凛然之躯上……

“……”

吕娥姁:总感觉那张热情明媚的精致嫩脸,与当下仙逸悲悯的仙使威仪,不太搭。

萧何也在思索:大秦‘数以六为纪’,仙使驭使六尊神兽,六这个数目是否冒犯始皇帝?

唯独曹参,大约体内武魂被强大冰冷的钢铁神兽激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宫门处滑行而至的仙使和神兽。

眼神灼灼,狂热亢奋!

在三人猝不及防间,陡然而起高呼声,震耳欲聋!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狂热高呼如山崩地裂之声,声浪层层打来,击打得胸中心脏都不由随之震颤!

萧何感受自身,才发现心颤并非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脏器反应,耳中也被震得嗡嗡鸣响。

咸阳黔首的极致狂热,是三人未曾预想到的程度。

但在目睹过不似凡尘造物的钢铁神兽之后,他们虽不曾陷入同样的狂热之中,却也已能够理解咸阳黔首。

在之后的一刻钟内,三人的耳边再不曾安静过。

犹如置身海湾,声声高呼如惊涛之声,一浪一浪拍打在耳边!

吕娥姁侧头,欲同萧何诉说耳鸣困扰,竟发现三人中的曹敬伯已经完全融入咸阳黔首中,正引颈高呼: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何与吕娥姁目光相遇,以唇语无声回答:敬伯说,能缓解耳鸣。

点点耳朵,指指曹参。

吕娥姁懂了,当即也引颈高呼:“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何:“……”

吕娥姁喊了几句,满目欣喜回看萧何:真的有用,耳朵舒服多了。

人群中的女娘笑得张扬灿烂,指指嘴巴,指指耳朵,最后竖起大拇指!

当人陷于数万高呼的人群中时,一切忧愁喜乐私情,都会被挤回心底深处去。

无可抵挡地受到狂热的感染。

萧何左右看看,两个同伴都在引颈高呼,于是也小声地喊了一句:“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发现无人注目,而且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提高音量:“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又一声,声声高涨。

最终完美汇入整齐划一的高呼声中。

越喊越畅快,越喊越轻松,胸中沉郁尽去。

萧何陡然明悟,为何咸阳黔首会如此狂热。

对仙使的虔诚信仰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可以借此释放宣泄情绪,喊上一场能畅快淋漓。

仙使赐福,是为生计和未来奔忙的普通黔首们,为数不多可以不管不顾、放肆高呼的场合。

高呼嘶喊之中,高台上出现礼官的身影,高呼渐消及至安静。

接着礼官唱词。

半刻钟过去,冗长乏味的吟唱结束。

礼官退隐,仙使登临高台,出现在三人眼中。

面容隐约不清愈添神秘的仙使,不曾言语。

便见手臂微抬,指尖在虚空中轻盈叩点……

“叮~”

一轮圆月骤然降临高台!

莹白月辉洒落人间,与初生太阳的赫赫金光交相辉映。

白昼升明月,青空共日辉。

仙踪异象,显灵人间!

萧吕曹三人震惊当场。

他们料想仙使有非凡神通,但不曾设想过此般天地异象!

不等三人多想……

“哗啦啦!”

“哗啦啦!”

似天河之水倾倒人间的声音传来,循声移目看去,又见一道浅黄瀑布垂落!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等萧何辨清那道浅黄瀑布为何物时,数万黔首再次高呼。

只是萧吕曹三人都没再加入其中,皆是呈现出瞠目结舌的愣怔神态。

就在此时,消失的圆月再度升起,叮铃仙音再传人间。

接着是数百近千的桃红色布包,从月盘中诞生,坠落!

——应当就是传言中仙使赐下的工装了,这一次是桃红赤衣。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恰逢其时,圆月三度升起,叮铃之音又响。

数百近千匹裹着月辉的仙缎,自月盘诞生,坠落高台。

——这应当就是仙使赐予役夫的住宿补贴了。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三次赐福结束。

高台上的仙使,朝台下黔首挥一挥衣袖,再看已转身渺无踪迹

让人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仙使乘风而去……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今日的赐福暨开工典礼便结束了。

三人耳边是久不止歇的高呼千岁之声,是为欢送仙使。

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不见消减的震惊。

陷于数万人群中,一时相对无言。

昨日在咸阳城中游逛一天,入睡前回想时,曾不由暗叹:真是令人震惊。

但相比今早,昨日所受冲击震撼,远不及当下万分之一!

吕娥姁置身茫茫人群,近乎迷失其中,不禁恍惚: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顿生不似在人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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