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地契办理好的第二天，过年了。

整个大盛彻底封印停笔半个月，所有人都开始欢庆新的一年。

白府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大年三十晚上，就连本应该在军营值勤的白江英都请了假回来，要等第二天一大早再去上值。

自从白若盼回来，白府主厅的大圆桌上，第一次坐满了人。

白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左边挨着她的亲儿子白之义，右边则是儿媳妇陈氏。剩下的便是两军对垒般的白家儿女。

白老夫人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也不应该说没有笑。她的笑容只有面对白之义的时候是最真切的，看向白若娇白江宝和白江玉的时候，虽然有笑，但是带了一丝应付。至于白若盼这边，则是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白若盼知道，白老夫人心里只有她的儿子白之义。在白之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只不过早早的就嫁人了。因为白之义要读书，两个姐姐没少从婆家拿东西回娘家，被婆家刮了无数白眼。

不过有趣的是，自从白之义来到京城，几十年过去了，那两个白家姐姐从来没有过来看过一次。后来白江穹有一次说漏嘴，白若盼才知道白老夫人在自己儿子当了京官之后，就给白家姐姐去了信，说她们两个虽然是姐姐，但毕竟家里与弟弟身份不配，若是有来往必定会养大野心，耽误白之义的官途，所以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来往了，除非她死的那天。

信里还捎带了一百两银子，这一百两就是补偿两个姐姐在白之义读书的那几年帮衬用的，这也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仁至义尽了。

只是白老夫人不知道，就在十几年前，白家大姐因病去了，临死之前告诉她的儿女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去找那个京城的舅舅。

“就当没有这门亲戚！”

两个姐姐早就寒了心，估计她们也从未想过自己省吃俭用养大的弟弟，尽心尽力讨好的母亲，却是把她们当做累赘的。

白之义的自私，完全遗传了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淡淡的扫了眼坐在周悦身边被奶娘扶着的虎娃，眼中半点慈爱也无。她转过头看向白江宝，声音柔和道：“大宝已经十八了，转天儿就十九了，无论如何，过了年也得把亲事定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只想临死前抱一下孙子。”

周悦听了她这番话面无表情，只是慢慢的喂虎娃吃鸡蛋羹。

白老夫人不喜欢楚凌留下来的这几个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楚凌在的时候好歹还装装样子，她不在了，这几个孩子就好像一夜之间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至于虎娃这个长子长孙，自从出生，她都没有主动说要见过。

陈瑶听了白老夫人的话，脸色有些难看。若是以往，她绝对会很高兴。老夫人看重白江宝就等于白之义看重白江宝，以后这白家的产业，那还不得都是留给大宝的？

可是现在……

她为难的看向白之义。

白之义却没有看她，只是端着碗慢慢的喝汤。

陈瑶心中烦闷，也不好发作，只是笑道：“母亲，不只是您着急，我也着急呢。只是大宝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做母亲的可不得多给孩子着想一下，挑个可心的嘛。”

白老夫人道：“之前不是有好几家说亲的吗？我听说了，那家里都是当官的大老爷，怎么就看不上了。”

那不是出了这个事儿，人家都不上门了嘛！

陈瑶还想要说什么，白老夫人却不再搭理她，而是问白江宝，“大宝啊，告诉祖母，你想娶什么样的？”

白江宝拨弄着碗里的菜，自从周悦管家，这生活水平直线下降。虽然这一桌子鸡鸭鱼肉都有，但是总归没有酒楼的席面好吃，让他有些没胃口。

听到白老夫人问话，白江宝嘿嘿一笑道：“要漂亮懂事的，嫁妆丰厚的。”

“净胡说。”白之义终于开口了，他淡声训斥，“你读书这么多年读出什么名堂了？要这要那，还轮得到你挑？”

白老夫人也道：“那嫁妆多的必有所图，咱们可是清贵读书人家，决不能找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白江穹他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白若盼嗤的笑出声，道：“祖母说得对，既然咱们是清贵人家，那必不能娶别人家的庶女进门，否则说出去三哥家里庶女当家，平白让人笑话。”

“你胡说什么呢？”白江玉咋呼开了。“姨娘养的咋了？姨娘养的也能当主母！你倒是嫡出，不也是个没娘的野孩子，粗鄙不懂事！”

白若盼也没动怒，只是道：“哦，既然你们喜欢姨娘养出来的，那就去娶吧。”说完也不再搭理他们，只是伸手夹了只藕合，慢慢吃起来。

陈瑶顿时红了眼圈，看向白之义，声音颤抖，“老爷……”

白老夫人截断她的话头，道：“之义可是三品大员，家中嫡子娶亲，必不能娶那些庶出的。陈氏你……”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又道：“之义，你朝中同僚家里若是有合适的姑娘，就说与母亲，母亲去看看，能不能配得上咱家的孩子。”

陈瑶一张脸涨红，又刷的变白。她垂下头，眼中满是憎恶。

白江宝转了转眼珠子，道：“祖母，二哥也没成亲呢，祖母还是先给二哥张罗吧。”

白老夫人撩起眼皮子看了眼白江英，白江英压根就没搭理这一茬，正在低声跟白江穹说着什么。

她神色难看，半晌道：“那是自然，你与你二哥岁数相当，今年就都把亲事说了吧。”

白江英这才道：“祖母，年后我就要去西北了，就算说了亲也不能让人家总等着不是？还是先给三弟说吧，三弟每日里在家，进进出出的总得有个人帮忙打理。”

白老夫人面色终于缓和了，“江英说得对，他年年在军中，谁家好姑娘愿意嫁来？还是先给大宝……”

“祖母这是哪里的话？江穹也年年在军中，我就乐意嫁，怎么？我不是好姑娘了？”周悦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白老太太，“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到了祖母这里，连个好姑娘都不如了。”

白老夫人顿时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半天，突然捂住胸口咳道：“咳咳，我，咳咳……胸闷，咳咳咳，快，扶我去躺着。”

白之义黑着脸站起身，亲手扶着白老太太往堂后去了。

周悦勾了勾唇，目光冷冷的扫向陈瑶那一侧，道：“明儿大年初一，我怕是不能起早，身子不舒服。还请担待。”

大年初一一大早，小辈是要给长辈请安的。往年周悦作为孙媳妇好歹也得做做样子，只是刚才白老夫人那一番话让她十分不开心，这样子也懒得做了。

反正她父亲是镇西候，她是县主。这整个大厅里男主人没她爹官大，女主人没她级别高，她以前不争不抢是懒，可是现在，她必须得给自己，给自家男人以及孩子挣一把了。

白江穹也道：“明日一早我与二弟都要去军中上值，怕是走的时候父亲祖母都还未起，就不去打扰了。”

白若盼笑道：“没事的，大哥二哥，明日我左右也没有什么事，这请安的事还是由我来替大哥二哥做吧。再说我在庄子上待了十年，总也得尽尽孝。”

白之义安顿好白老夫人重新回到厅中，听到白若盼这番话，脸色便好了一些，“此话正是，过了年你也是大姑娘了，这么多年在庄子上没人教养，回来后正好跟你祖母学学规矩。”

白若盼脸上笑意未收，她看向白之义，问道：“让我与祖母学规矩？怕是不太好吧？”

白之义拧着眉头坐下，问道：“哪里不好？你祖母自小熟读女则女戒，恪守女子规矩，由她来教导你是最好的。娇儿就自小跟在祖母膝下，看上去比你规矩多了。”

白若盼噗的笑出声，道：“原来妹妹习惯伸手跟人要东西，要不到就装可怜，这个规矩，是祖母教的？”

“你！”

“你乱说什么？”

白若娇全程没说话，没想到这话题终究还是落在她的头上，顿时气红了脸。

白之义更是大怒，“胡说八道，白若盼，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到底是谁教的你如此胡言乱语，冲撞长辈？”

白若盼饭也不吃了，啪的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也沉了下来，“父亲问我这是谁教的？我六岁丧母，母亲下葬后就被送去庄子，每日里饭也吃不饱衣服都穿旧的，你们从未去看过我，自从接我回来便把我丢在那个阴冷的小院子不闻不问。但凡我手里有了什么好东西，便有人来骗，来抢。父亲，我还纳闷了呢，这规矩，都是谁教的？？”

白之义被气的直喘，眼珠子都是红丝。

白若盼冷笑道：“父亲也别生气，反正我现在不愁吃喝，也不愁银子花，日子过得挺好，也在努力学什么女则女戒。但如果有人不长眼招惹我，可别怪我压不住在庄子上养出来的粗鄙毛病。毕竟，那庄子里的庄头，可是咱们陈姨娘的亲戚呢。是不是啊，姨娘？对了，姨娘，你那亲戚是不是还在牢里啊？哎哟，你说这事儿闹得，姨娘你就没打算去看看他？”

陈瑶脸色青白，突然眼睛一翻向后倒去。

“哎呀，陈姨娘厥过去了！”

身后伺候的丫鬟们，也不自觉的跟着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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