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双林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关键细节，她询问李莲花：“在你们这，监察司是不是一个权力很大的部门呀？

李莲花意味深长道：“监察百官，有抓捕之权，是皇上的眼睛、耳朵和爪牙，权力自是极大的……”

孟双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如果有人能把这个宗政大人推到监察使的位置上，说明这个人在朝廷上的官职和权力更高，而比监察使的官职更高的官员，已经地位很高了。我知道在你们这个世界，这种大官肯定是有很多田地和铺子，这样的人，就算能被金钱收买，也得是很多钱，如果不是用金钱，那得就是前程，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前程……”

“你说的不错，那得是很大很大的前程……此前你曾说我师兄想做皇帝，我尚犹存疑虑，而如今推敲起来，恐怕却有可能。一朝天子一朝臣，能策反一个当朝要员，除非许诺他一个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只有一个未来的皇帝，才敢给出这样的许诺。如果我师兄真的是万圣道背后的主人，这一切便说得通了。我劫走了你，如今我们又和百川院在一处，他不想暴露身份，便只能用朝廷的力量将你夺回去。”

两人都转而看向宗政明珠，此时的他虽被石水拒绝，但还保持着一副亲和但公事公办的态度：“石院主，在下受朝廷之命而来，还请不要让在下为难。”

一司之长用“在下”而非“本官”足见谦和之态，但石水并不退让半步：“大人既是奉命而来，可有皇上谕旨？”

宗政明珠哑口无言，强辩道：“监督百官维护朝纲，视察民情惩凶除恶，本就是监察司之责，玉楼春之案，死伤近百惨无人道，纵使没有圣上旨意，监察司责无旁贷！”

方多病忍不住出声：“宗政大人，可是监察司只能过问与朝堂相关的江湖事，这玉楼春案不涉庙堂，大人应当遵守朝廷与江湖的约定才是。”

“方公子！”宗政明珠喊道，“你父亲贵为户部尚书，忠心于圣上，忠心于朝廷，你做人子的，当以父亲为表率，为何一心向着江湖说话！”

方多病气道：“我让你遵守朝廷和江湖的约定，这是大大的忠心，你怎么信口雌黄呢？！”

宗政明珠看向石水：“石院主当真决意要带那人回百川院？”

“不错。”

“好，那本官也只好行监察之权了。”

双方人马听到这句话，皆神情一肃，按上腰间的刀剑。

“不可！”有人阻挡火并之势。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李莲花一脸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

李莲花停在方多病和石水跟前，一手捂着鼻子，小声道：“石院主，方少侠，切不可动手。他出师无名，若此时动手，伤了监察司的人，那这事没关系也变成有关系了，正好给了他们介入的理由。”

方多病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李莲花微微一笑：“既然宗政大人说要逞凶除恶，那在哪办案又有什么关系呢？此处离京城千里之遥，离百川院却只有两日的路，何不邀请宗政大人同行到百川院呢？”

方多病双眼一亮：“李莲花，你可真是个老狐狸！”

石水也难得的展开笑颜，将李莲花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说给宗政明珠听。

这是一把梯子，但宗政明珠并不想顺着这把梯子走下去，可自己先前既然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就不得不搭上梯子。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李莲花一样，转身上马继续上路。

两日后，百川院。

另三外院主纪汉佛、云比丘、白江鹑携一众刑探来迎接，同行的还有四顾门的旧人乔婉娩、肖紫衿。

乔婉娩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她的美，如春天的风，江南的湖，湖边的柳，似乎天地间的灵气，都降到了她的身上。她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众人之间，无论是谁，第一眼都会看到她。

孟双林不能免俗，看到了那张倾城之貌。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这个倾城女子终究会选择一个人嫁了，那有谁配得上他？只有武功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若武功天下第一又英俊不凡的李相夷终究会娶一个女人，那有谁配得上他？只有武林第一美人乔婉娩。

任谁都觉得这两个人，都值得这两个人值得世上最好的人。

孟双林看了一眼李莲花，此时的他眼神似惆怅？又或者是遗憾？

她压下心中的酸涩，强制自己去背诵圆周率，这是她用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背到小数点后面快五十位的时候，她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温热，晃过神来才发现是李莲花测过身握住了她的手，他微微捏了捏，似安抚之意，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害怕，有我在呢。”

相握的手被两人的广袖遮挡着，没人看得见。

孟双林扬起一个笑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演练过无数次啦，我不害怕。”

所有人到了审案刑堂，孟双林一人站立于中间，将香山所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从她在东衢镇被人掳走被卖到香山，到如何计划逃走，一直到玉楼春死，她们去了瞰云峰拿了一些钱财后连夜逃走，除了碧凰给了她那个疑似罗摩天冰的东西，其他事情毫无隐瞒。

石水道：“如你所言，你和其他姑娘伙同杀了两个护卫和玉楼春外，你们并没有杀其他人？

孟双林点头：“不错。”

“那你可知道，你走后，香山所有的护卫都死了？”

“当时不知道，后来逃离香山后我在路上听到过传言，那些传言说他们遭遇山鬼，都被鬼害死了，死状极其惨烈，但是我知道，他们肯定是被毒死的。你还记得我说的吗，辛绝看到玉楼春死了，他怕我杀他，所以告诉我们他和所有护卫都是被迫留在香山的，因为他们都中了玉楼春用来控制他们下的毒，这毒叫披肝沥胆，若没有解药，肝胆会化为血水，在剧痛中死去，就这样，才没人敢将香山的位置传出去。”

孟双林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辛绝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跟说他的夫人是被玉楼春的好朋友东方皓拐来的，他来香山原本是来找夫人，谁知夫人已死。于是他去找玉楼春报仇，但他武艺不精，报仇不成反被抓，然后被喂了毒药当护卫。我轻信了他，却也不敢让他单独一个人在瞰云峰下面，所以带上他一起去了玉楼春的住所。”

“在那里，他找到了一批解药，他说他会把解药发给弟兄们，我也信了。”

“但后来我推测，他并没有把解药给其他人，因为他没有找到解药的方子，他得留下所有解药，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大夫配解药。我想，石院主去过香山，应该见到过那些护卫的死状，他们应该就是披肝沥胆发作而死的。”

石水凝重地点头：“不错，他们确实是中了披肝沥胆而死。辛绝说是你当晚杀了所有人后夺走不少金银财宝后逃走，而我们查验尸体后，发现他们死亡的时间对不上，因为玉楼春死的时候是八月十二日，而护卫们却是八月十六日左右死亡，相隔了许多天。我推断，那些护卫应该是一直留在山上寻找解药未果，毒发身亡。”

众人点头。

宗政明珠道：“即使那些护卫不是她所杀，可杀玉楼春以及另外两位护卫她已承认，这如何定罪？”

孟双林冷冷说：“因为他们该死。”

她从怀中拿出玉楼春的账册，这是玉楼春购买女子的账目，也是碧凰给她的。自香山逃出来重新遇到李莲花，她就将这个账册让李莲花保管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保不住这个账册。今天早上，李莲花将账册还给了她。

孟双林递出账册，一边说：“香山里的奇女子，本都是良家子，却都被拐过去卖给玉楼春。这么多年来，拐了不知道多少女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因为逃跑而被处死，有多少郁郁而终。”

她极用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气，大声说：“这么多条性命，玉楼春死不足惜！我绝不后悔当初杀了那三个人，如果命运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这么做。”

宗政明珠道：“听起来，你的所作所为皆情有可原，你说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有其他女子一起帮忙，但这都是你一家之言没有证人，若是你能让那些女子出来帮你作证，才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宗政大人说的不错。”孟双林笑，她看向佛彼白石四位院主说：“不过我从香出来后，有无数人想要抓我，我也因此受了不少伤，我的这些遭遇，李莲花和石院主可以作证。至于这些人抓我是为了什么，想必各位也清楚，有为财的，也有为我所练的内功心法的。我有幸有李莲花保护，才能活到现在。如果我公开其他姐妹的下落，在座的各位，又是否能百分之百担保她们不会受到和我一样的伤害，不会有性命之忧呢？”

大堂之内，陷入沉默。

李莲花站起身来走到孟双林身旁：“这个……在下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此处人太多，四位院主可否容在下私下谈？”

佛彼白石四人眼神交汇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孟双林和李莲花离开去另一处商议。

被忽视的宗政明珠极为生气：“此前石院主曾答应让监察司协同办理此案，这位李莲花既有好计策，作为监察使，本官理应帮着出些力才是。”

石水冷笑一声：“今早我收到一个消息，海州台风，死伤近八千人，房屋民田毁坏无数，朝廷已遣湖州知府大人就近运粮赈灾，并命你去海州督察赈灾事宜……不知为何宗政大人不去海州办差事，却要来百川院管武林之事呢？”

她见宗政明治仍犹自镇定，嗤了一声，向大堂门外看去：“来了。”

谁来了？人人也都向门外望去，另一群穿着监察司制服的人走了过来。

打头的那位向宗政明珠行礼：“见过大人。”又向其他人抱拳，“在下监察司副指挥使杨昀春。”

他并不与众人寒暄，直接对宗政明珠道：“赵知府已到达海州两日，赈灾相关事宜需要大人您审批，这两日老百姓但见粮船却不见施粥，民怨日深，赵知府托属下请您回海州。”

不回，恐怕会被弹劾渎职，丢了官职；回，这里的事便要舍了，但这里的事，总还有机会的。

宗政明珠权衡半晌，不回，恐怕会被弹劾渎职，丢了官职；回，这里的事便要舍了，但这里的事，总还有机会的。

他心里做了决定，一句话未说，面无表情地离开大堂，离开了百川院。

当天晚上，又有四批人马离开百川院。

他们谁是去寻找女宅其他女子下落的人，除了四个院主，再无人知晓。

孟双林和李莲花便暂时留在了百川院，因为玉楼春案并未了结，他们还需要等隐秘去取碧凰和西妃证词的刑探带回消息。

孟双林觉得住在百川院倒也不错，一日三餐不花钱，住宿也不花钱，极好。当然，如果每天没有那么多人来打扰李莲花的话，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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