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雪》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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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三楼的热水间聚满了家属们,大家提着水壶、端着水盆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趁着空闲时间与前后的人聊上几句家常话。

邬霜有些费劲地穿出水泄不通的人群,正欲打算转过身与逢凛闲扯几句,险些被眼前的动静吓懵过去。

“哎哎哎,姑娘!”大叔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让让!让让!”

人群摩肩接踵,霎时间内,邬霜压根无处躲避。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擒住。接着,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沉木调的香气经过男人的体温加持后,迸发出一种别致又热烈的生命力,像是寒冷冬日里的炙热火光,瞬间将邬霜整张脸颊燎得透红。

她右手抵住逢凛坚硬的胸膛,手忙脚乱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还没站稳脚跟,就听见他沉沉的声音传来:“有没有事?”

邬霜后知后觉才发现,裤脚和帆布鞋被热水浸湿了。

短短片刻,那股热意就消失殆尽,只剩下凉凉的寒意。

她不敢想象那大半盆热水泼到身上会是什么后果,即使不掉层皮也会肿个一两天吧?

她弯腰拍拍裤腿上的水渍,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位大叔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朝着她骂了过来。

“我说你这姑娘啊,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转过来干什么啊?”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你知道我接着这盆水排了多长时间的队吗?”

“这倒好,大半盆都给你弄洒了……”

邬霜紧盯着白瓷砖上的积水,四周驻足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她想着这事儿确实是她的问题,不如赶紧给对方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逢凛听着大叔自顾自地指责,默默将邬霜扯到自己身侧来。

她睁大眼睛询问,不免疑惑:“怎么了?”

逢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见他动作迅速蹲在她的身边,然后微微掀开她的裤脚边,垂眼瞧了下她被热水烫到的那截脚腕。

“疼吗?”逢凛站起身来问她。

邬霜对上他急切的眼神,“隔得远,没事儿。还好你拉了我一把。”

逢凛声音很轻:“红了。”

“嗯?”

“我说你腿,红了。”

邬霜抬起腿小幅度轻提几下,“真没事。”

大叔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开始扯着嗓子找存在感,“哎,我刚才说了一大堆,你们都没听见啊?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眼睛这么快就瞎啦?”

邬霜闻言微微颔首,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叔。”

大叔捧着所剩无几的热水盆,露出些得理不饶人的狡黠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排个队容易嘛我?道歉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吧?这样,你帮我再打盆热水过来,送到318病房里面去……这事儿咱们就算了啊。”

“……”

邬霜瞥了眼车水马龙的长队,顿时语塞。

这个点热水间最为拥挤,每层楼都挤满了家属,忙着给病人备水清理洗漱。

但其实,门诊大楼那边也有热水间,不过与住院部隔着一个花园。大部分人宁可老老实实排队,也不愿意跑那么远去打水来。

邬霜不是那种愿意惹麻烦的性子,想着要不就帮对方跑一趟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行,那我帮您……”她没什么情绪地接话道,遂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水盆。

岂料保持沉默的逢凛蓦地开口了。

他不轻不重地喊了对方一声:“大哥。”

大叔拧着眉瞪着他,“干啥啊?”

逢凛用下巴指了指地标:“就是为了防止发生刚才那样的事,医院才在地上印了温馨提示。您先看看您脚下的标志,咱们这边是排队打水的区域,对面那边才是离开的通道。两波人分散错开走,才不会磕碰烫伤。”

“这墙上和地面的标志都写着呢,您要不先确认一下?”

大叔脸上顿时多了层愠怒,“我才不管这破烂提示标志的啊!咱们就事论事啊,这水是不是她弄洒的?”

逢凛并没被对方气势压倒,反而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意外而已,咱们就各退一步吧,况且她已经给您道歉了。”

“退什么退!”

“退了我这热水能回来吗?啊?”

他不依不饶道。

“那你方才给她烫伤这事,我们又该怎么算?”逢凛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逢凛作为本院医生夹在其中,处理她与其他家属的纷争,她担心给他留让人诟病的把柄。

“行了行了。”邬霜赶紧拦着他。

她指了指水盆,“318病房是吧?我待会给您送过来……”

那大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吹胡子瞪眼睛轻哼两声后,态度非常傲慢地先离开了。

逢凛话中难得有些指责的意味,“你就这么乐意吃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邬霜抬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刚刚已经有家属认出你来了,逢医生。”

“再吵下去对你影响不好。”她又补了句。

“影响不好?我又没有‘帮亲不帮理’,他没道理把过错全推你身上啊?”逢凛低声与她理论。

邬霜支起下巴,眸子明净澄澈,琢磨着他话中之意:什么叫“帮亲不帮理”?

姑且不提道理究竟站在谁那边,那她和逢凛又算有哪门子的亲?

这人总喜欢乱用词。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又小声劝了句。

周遭水泄不通的人群慢慢散去,两人默契地后退到窗户边上。明艳的朝霞已经探出云层,染红了四周浮动的白云。

沉默片刻。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逢凛与她并肩而立,突然之间又想起这一茬。

说什么?邬霜想起就是因为她刚刚的转身,才惹下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对了,刚刚想跟他说什么来着?

阳光透过湛蓝云层,逢凛抬手理了理衣领。男人今日只着白色打底衫,外面套了件经典的灰色polo衫毛衣,黑色休闲裤下是修长的双腿,整个人看着利落又干净。

与他身上那种沉木气息,分外合宜。

想起来了,是见他换下了白大褂。打算问他是不是交班准备回家……

邬霜此刻顿感乏力,即便有想说的、想问的,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了。

“没什么想说的。”她沮丧着脸。

逢凛闻言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没有想说的?”

“嗯,没有。”

“那你这代价有点大了,不太划算。”逢凛将手揣进兜里。

“什么不划算?”邬霜狐疑道。

“回头就为了看我一眼。”

“被烫到了先不说,还得再去接盆热水,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想看我随时都可以。”

“安全第一啊,邬警官。”

一字一句,一言一语,轻飘飘地从他嘴里吐出,邬霜真想反手把盆扣他脑袋上。

罢了,跟他计较什么呢,反正这人总是这样。

她抬起腕表看了眼,懒得与他在这里胡扯:“确实不划算啊。我就先去排队接水了,等后面有空再来看刘奶奶。”

“对了,她的家属过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逢凛停顿片刻,“听值班医生说,家里人已经在联系护工了。”

“行,那麻烦逢医生帮忙多照看一点啦。”她边说边转过身,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逢凛跟着她走了两步,又伸手将人拦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目视着空旷的消防通道。

“又怎么了?”

“打水啊,我去。”他朝着病房那边扬了扬下巴,“你去病房瞧瞧吧。”

邬霜解释:“我后面再抽时间过来也行。”

逢凛睨她:“不是有急事吗?现在又不着急跟她说了?”

邬霜细想续租之事确实要趁早说,否则她那套房一旦被转租出去,后面的麻烦事又会多一大堆。

她抬头望着逢凛深邃的眉眼。

奇怪,这人怎么总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好吧,只有再麻烦下逢医生了。”

逢凛笑了笑没说话,绕过暗蓝色的大门,迈着步子走下楼去。

他踩着水泥阶梯,仿佛在自言自语:“以前麻烦得还少了吗?”

邬霜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刘奶奶还盯着窗外面发呆。

临床奶奶年纪与她相仿,正捧着女儿递来的粥碗,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着粥。

“妈,我再给您削个苹果吧,补充水分和维C啊。”

“不吃不吃!这么大碗粥喝下去,我一上午都得跑厕所……”

“人家医生都说了,您现在必须得多摄入水分,尽快把体内毒素排出去!”

“妮啊,你先搁那儿吧,我真的吃不下啊。”

“必须得吃。”

“哎,那你先扶我去趟厕所。”

“……”

母女俩亲亲热热的交谈着,与旁边的床铺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奶奶沉沉叹了口气,又慢慢将视线收会来,盯着纯白的被褥沉默不言。

邬霜朝着那母女俩笑笑,也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走向了刘奶奶住的床铺。

“奶奶。”她唤了声。

刘奶奶顿感惊喜地抬头望去,随即又因眼前的陌生面孔而失落。她盯着邬霜的脸看了小半分钟,隐隐约约间觉得她瞧着有些眼熟:“你是……小吴吗?”

“我是住在6-1的小邬,您对我还有印象吗?”邬霜靠近她问。

刘奶奶这才将人想了起来,脸上瞬间砌出慈祥的笑容:“对,小邬啊!……我想起来了。”

清晨的风始终凉飕飕的,邬霜走过去把窗户合拢,又回到刘奶奶的床铺旁边站着。

“怎么样,您身体今天好些了吗?”

“好多了。”刘奶奶拾起邬霜的手,慈爱地握在手里心,“昨天真的多亏你了啊,小邬。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死在家里边,都没人能发现啊……”

邬霜也捏捏她布满皱纹的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一定好好保重身体啊。”

“你坐你坐。”

刘奶奶拍了拍床榻,“哎呀,这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招呼你,你要不要喝点水啊?”

“不用麻烦了,奶奶。”邬霜赶紧阻止她。

一老一小又闲谈了几句,邬霜才提起此番过来的正经事。

“我就担心您把那套房租给其他人了。”

“这你就放宽心吧,姑娘。那套房子我还没租出去呢,你就安安心心地住着吧!”刘奶奶又提醒她,“不过楼下才发生了那起事,你平时也要多注意安全啊。”

“哎,我会注意的。”

难得有人来陪刘奶奶说说话,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快了不少,眉飞色舞地拉着邬霜讲着些琐事。

邬霜笑盈盈地聆听着,又过了几分钟,她犹豫道:“我待会还得回去上班,等后面有空再来看您啊。”

刘奶奶有些不舍,还是放开了她手:“好,我也不耽搁你了。那你忙工作去吧,小邬。”

邬霜跟刘奶奶挥手道别,走到病房门口的转角口时,恰好又碰上刚出卫生间的母女。

三人又微微一笑算作告别。

隔壁床铺的老太太挪开被子,“哎哟”一声,费劲地挪了挪两条腿,然后又躺回了床上。

“哎,老姐姐,我瞧着刚才那姑娘的模样生得真好啊,瞧着精神又干练的,那小步也走得多端正,不过就是瘦了点啊,倒有点军人的影子?”

刘奶奶清楚邬霜是在公安局上班的,但并没有私自暴露别人的工作隐私,只是笑应和道,“是吧?我也瞧着她这人也特别好。”

“哎哟,那可不得了。这么说,那姑娘是你的孙女啊?”

“算……算是吧。”

隔壁床老太太又忍不住夸赞:“真好啊,真好!老姐姐你可是享福了哦,儿子儿媳乐意出钱请护工,孙女呢人漂亮又孝顺,大清早就往医院里跑……我是打心底里羡慕你呀,你真是好福气啊,老姐姐!”

刘奶奶又叹了声气,语气间却难掩酸涩,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好福气哩。好福气……”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开始工作,病房里不断传出家属们的交谈声、换药时病患发出的痛苦呻|吟声。

邬霜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等候着,微信弹出一则消息。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逢凛发来的。

逢凛:[水已送达。]

邬霜轻轻拨动几下指尖,输了个“谢谢”到对话框里。感谢之词还来不及发送出去,对方又连发两条新消息来。

逢凛:[记得擦药。]

逢凛:[秋冬季节也不可忽视轻微烫伤。]

邬霜将方才的“谢谢”清除掉,回了个[好的。]

又等了半分钟,她走进电梯里,还是补上了那句[谢谢]。

再往后的两天时间里,邬霜和组员们都致力于寻找调查涣涣的身份信息之事。

毕竟时间一旦多过去一日,同样被拐卖集团带走的昊昊就会再添上一份危险。

邬霜后面又去蒋主任的家里几次,奈何涣涣的精神状况还是不见好,听见动静后总会将自己藏起来。

这天傍晚,邬霜刚刚处理好手头的事情,隋蔷就跑来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看见邬霜正准备关电脑,隋蔷兴致勃勃凑过来:“都弄好了吗?”

邬霜从抽屉里摸出滴眼液,仰着脸微微掰开眼睛,给双目各滴上了两滴药水。

她轻轻转了转眼珠,只觉得眼眶里凉凉的,又刺激又清爽:“还没有呢,歇会儿再弄。”

十分钟前阿明他们就出去吃饭了,她就留下来把近几年的儿童失踪案数据整理入档。

经过两天坚持不懈的调查,白屏镇儿童拐卖案已经有了新进展。

A组行动队在万八和钟文武提供的线索下,蛰伏在在苍溪镇废弃粮站,成功将两名可疑人员抓捕归案,而为首的女人体态容貌均与李慧极其相似。

隋蔷捏了捏她的肩膀,忍不住靠着她感慨道:“哎,听说又抓住了两个啊?这件案子啊总算有些眉目了。”

邬霜眨下眼睛:“这才查到哪里啊!藏在暗处的那条线究竟有多长,现在谁都不敢轻易下结论。总之——任重而道远啊。”

“行了,那我们就先歇会吧。”

隋蔷又提议道:“要不咱出去吃个饭?放松放松。”

“可以拒绝吗?”邬霜神情倦倦:“我现在只想冲回家,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然后换身保暖的衣服,最后再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呢?”隋蔷笑了笑。

“然后,然后随时等候领导的派遣和通知。”邬霜回归现实。

隋蔷还是不死心地磨着她:“就出去吃个饭呗,花不了你多长时间,更何况那家店到你公寓又不算远……”

“No,大No特No!”

隋蔷往她肩上重击一掌,“话说咱俩都多久没一块儿吃过饭啦?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得去!不去老娘就绑着你去!”

邬霜感觉眼中药水不那么刺激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颇为无奈地瞥了她一下,“行行行,走吧。”

隋蔷闻言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了,她把邬霜从椅子上硬拽起来。两人就这么挽着对方的手腕,慢悠悠地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邬霜垂头看了眼:“你这腿好些了吗?”

隋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轻啧了声,“好很多啦!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慢慢走出去就行。”

邬霜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你呀你。”

隋蔷这次并不是因公受伤。那天两人本约好去查董倩住的那套公寓,结果隋蔷因为一些私事给耽搁了。

邬霜当时也并没有多问,后面得知她回了趟家,顺便还抽空分了个手。

两人走进电梯,邬霜偏头问她:“话说你这小男友接连劈腿数次,你次次发飙就是不肯提分手。怎么这回倒变得成熟冷静了,居然能忍着没来跟我发牢骚?”

“因为这次真结束了。”隋蔷语气特别嫌弃,“我那天直接撞见他和那女的在床上纠缠得难舍难分,真想自戳双目!以后就别提他了啊,这事儿得抓紧时间翻篇,免得影响我的胃口。”

邬霜沉默地笑笑,并没有往下接话。

隋蔷与这任男友分手她也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隋蔷的工作性质特殊,而对方却处于躁动的年纪。道不同,两人肯定是走不长久的。

真正令邬霜意外的是——阿明。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到没有熟人的地方,邬霜才神神秘秘开口:“行,那我不提他。”

“不过,你对阿明哥究竟是什么想法啊?”

隋蔷作势要打她的模样:“你在胡说什么啊,阿明?我说宝贝,你是不是疯了啊?乱点鸳鸯谱也得有个度。”

邬霜笑嘻嘻的:“是吗?我怎么不太信呢。”

据她所知,隋蔷当时与前男友纠缠不下,那小男生甚至当街下跪认错。可惜隋蔷并没被他感动,反而觉得这样太过于丢脸,立马甩开对方后小跑离开了。

最后才撞上迎面而来的私家车,幸亏对方司机刹车踩得及时,隋蔷只脚踝受了轻微的擦碰伤。

邬霜后面又在办公室听徐坤说,阿明当时接到隋蔷电话以后,就连手头工作也顾不上了,连忙赶到了事故现场,心急如焚直接将人抱去了医院。

纵使邬霜对这方面的事情再不敏感,也能轻易看出阿明对隋蔷的不同之处。

“依我看啊,阿明哥对你啊……还真的不太一样。”

隋蔷立刻反驳:“哪里不一样啊?死阿明,一天不呛我八百回肯定浑身难受……”

邬霜用胳膊肘碰碰她的腰:“嗯,正所谓——”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嘛。”

隋蔷简直难以相信,而后又故意干呕几声,“停!你真的够了啊。打住打住,千万别说这种话,听着怪别扭又恶心的。”

邬霜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

“我说真的哎,凭我的直觉,我给你打包票!”

“别,我不想知道你的直觉。”

“你跟阿明哥共事整整三年,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什么吧?”

隋蔷气得推开她:“没有,我没有任何感觉。”

“……”

“换个话题吧,朋友。”

聊着聊着就走出了警局门口,隋蔷在附近的十字路口拦下辆出租车。

报了个地名后,两人直奔饭店。

隋蔷带邬霜去了家新营业的日料店,就在市中心,确实离她住的那套旧公寓距离不远。

柔和的暖色灯覆盖整个店面,两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座位。

邬霜接过菜单看了一眼,又递给了桌对面的隋蔷,“你来点吧,我对日料没什么研究。”

隋蔷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拾起桌上的炭笔开始圈圈点点,又时不时地问上邬霜一句。

店里的环境特别静谧,除去吧台传来的纯音乐,就只剩公开厨房里的烹制声。所有食客都默契地降低音量,轻声细语地与好友进行交谈。

邬霜捂着嘴呵欠连天,对于隋蔷提出的问题,也全都清一色回复:你看着安排就行。

等着上菜的间隙,隋蔷又提起了董倩的案子,就挑了些重点给邬霜分析。

邬霜突然打起精神来:“坤哥就打算这么结案?”

“对啊,我们又连着查了好几天,现在已经可以断定董倩的死与Jason有直接关系。”

“至于你当初提出的问题:二次挪动董倩尸体的人究竟又是谁?我们……真的找不出新线索来。对方将现场痕迹清理得太干净了,简直毫无漏洞可言你知道吗?那公寓里面压根就找不出破绽。”

邬霜叹了口气:“再次挪动尸体就是破绽。”

“这我知道。”隋蔷给她倒了杯水,“坤哥的意思就是,既然已经找到董倩死亡的原因,Jason呢也已经认罪了,挪动尸体的事是不是就可以忽略不计?”

邬霜有些生气了:“露出破绽就是为了让我们查,而不是轻易结案……如果真凶是Jason,他有挪尸的必要吗?”

“你别激动嘛。”隋蔷把水杯递给她。

昏黄的灯光落进邬霜的眼底,此刻她纠结的内心摇摆不定。这几日总是平白无故窜出,特别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来。她的表面越平静,内心也就越忐忑。

令人焦虑的窒息感,正朝着她不断的侵袭。

邬霜没接那杯水,从椅背上扯过挎包,低头在夹层里翻找一通,最后扯出一个密封袋来。

她将那枚胸针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隋蔷握着胸针细细摩挲着,猜不准邬霜这个举动的意图。

“这是我在董倩家里找到的,它的位置放得格外显眼,就在进门不远处的柜子上。”

隋蔷依旧没反应过来。

“胸针是我妈的。”

“你妈妈?也就是说它是谢微盈的?”

邬霜一字一句解释道,“是,但它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就跟着万八一起消失的。”

隋蔷顿时头皮发麻:“你的意思是,万八可能潜入过董倩的房间?挪动尸体的也有可能是他?”

邬霜有些沉默,隋蔷抿了口茶,忽地又察觉到不对劲:“时间线不吻合啊!从董倩遇害开始算起,一直到我们发现其尸体,万八都被拘留在咱们局里啊!他没有机会去放这枚胸针的。”

““我并不是没想到这一层。”邬霜喘了一口气,垂下头倍感压力:“所以我才选择瞒下这件事。”

“我在想,会不会只是巧合。”她的音量越来越低。

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上前菜了,一份芝士土刀鱼被搁在桌面,隋蔷此刻也顾不上拿餐具了。

“这事确实蹊跷啊。可能是董倩生前就与万八有过接触呢?或者说这枚消失许久的胸针,也只是阴差阳错来到她家里?”

邬霜掀起眼皮看着她:“你相信这种巧合吗?”

隋蔷捏着桌布摇了摇脑袋,她和邬霜的直觉是一样的,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巧合出现得未免太过于欲盖弥彰。

其中倒极可能藏着汹涌暗潮。

隋蔷抬起手来,又握紧了邬霜手,“我感觉这事儿,极可能就是冲你来的。邬医生留下的短讯,现在又出现这枚胸针,处处都透露着古怪啊。看来咱们得找机会,去会一会万八了……”

隋蔷能感受到她的冰冷,也忍不住为她捏把汗:“霜霜,这段时间你小心一点。”

邬霜勉力一笑:“嗯,我会注意的。”

见隋蔷顿时也变得心不在焉,她突然后悔将这事说出来了。

邬霜只好轻声宽慰道:“你别太担心,我们慢慢查,肯定会有线索的。别愁眉苦脸的了,咱们先吃饭吧。”

隋蔷心里怎么都不踏实,她将那枚胸针还给邬霜,看着桌上的菜毫无食欲:“好,先吃饭。”

接下来,整顿饭的气氛都异常僵硬。隋蔷并没有点几道菜,但两人依旧没怎么动筷。

结账离开日料店后,夜空忽地闪过一道雷。

隋蔷牵着邬霜的手,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她凑近几分才问道,“这事儿,你打算跟组长他们说吗?”

邬霜将包挎在肩上,没有迟疑:“会说。”

“但不是现在。”她现下的顾虑实在太多了。

有的事必须由她出面,先去万八那里打探清楚。

隋蔷抱了抱她以示安慰:“好,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的。”

漆黑的天空中惊雷闪电不断,一场磅礴大雨即将抵达宜川市。

出租车上,市民安全热线电台提醒不断:“据中央气象台预报,新一轮强降雨即将抵达南方地区,本次降雨影响区域面积较大,请广大市民做好防洪防汛准备。”

车辆在道路上飞速行驶着,邬霜脑袋里还想着胸针的事,毫无头绪、头疼欲裂之时,一通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邬霜将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来电显示是局里的快捷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喂,您好?”

“喂,是小邬吗?我是蒋庆芳。”

邬霜辨认出对方的声音,“我是邬霜,蒋主任您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今上午去省局开研讨会,还没来得及赶回宜川,现在又发布了降雨红色预警,我们的车已经上不了高速站了。”

“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你能买点吃的送去我家吗?我担心如果今晚赶不回去,涣涣一个人待着会挨饿。”

“因为我母亲现在年岁已高,就不想再麻烦她老人家了。思来想去,便找到了你,确实是冒昧了。你之前来过我们家几次,想来涣涣应该不会太抗拒。”

邬霜大概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她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委托:“好的,蒋主任,我明白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待会将门锁密码发给你,还有涣涣爱吃的食物,你挑两样带过去给她就行。”

邬霜:“好的。”

蒋庆芳:“辛苦了。”

挂断电话后,邬霜赶紧给司机师傅报了个新地址,车辆随即掉头驶向新的目的地。

邬霜按照蒋庆芳的提醒和要求,给涣涣买了些奶黄包和巧克力酸奶过去。

她刚刚走到蒋庆芳家门口,对方的微信消息也跟着弹出。

蒋庆芳:[小邬,吃食放在卧室的小桌上就好。如果涣涣感觉到饿了,她自己会出来吃的。]

蒋庆芳:[涣涣很害怕生人,如果她不愿意露面,切记不要四处寻她唤她,免得她又产生应激反应。]

蒋庆芳:[涣涣尤其害怕雷雨天气,如果你今晚无事的话,可留客厅多陪她一会。]

蒋庆芳:[万分感谢。]

邬霜读完她发来的信息,回复道:[好的,我明白了。]

邬霜将手机揣回衣兜里,按下大门上的密码锁,在鞋柜里翻出布鞋套穿上,提着晚餐往屋里走去。

客厅里空旷又安静,静得都能听到胸腔里传来的咚咚心跳声。邬霜凭借着之前的记忆走到开关处,“啪”地一下按亮了客厅的中央灯。

窗外的风猖狂的呼啸着。

邬霜提着那袋晚餐走向涣涣居住的卧室,她小心翼翼地将卧室房门推开,屋里一片黑暗,风吹得卫生间的门吱呀吱呀响。

她将壁灯打开,然后将打包盒放在小书桌上。

偌大的卧室压根寻不见涣涣的踪影,邬霜猜测她可能又藏进卫生间里面了。

“涣涣。”邬霜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你的晚餐放在桌上了,饿了的话记得出来吃。”

毫不意外,并没有人出声搭理她。

邬霜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慢慢走到房门口,握住门把手又补了句,“阿姨会待在客厅陪你,你不用害怕。”

说完,她并未多停留驻足,转身又回到客厅里,在沙发找了个位置坐下。

涣涣身上的创伤依然历历在目,邬霜猜测着她之前遭受了什么可怕的对待?

乌云一层层压向高楼大厦,狂风疯狂拍打着玻璃窗。邬霜刚刚才坐直身子,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惊天动地的传来。

邬霜非常担忧地望着卧室门,又担心现在闯进去会吓到涣涣,她也只能时刻关注着里边的动静。

雷声不断,闪电连连,紧接着下起瓢泼大雨来,邬霜感叹着现在她是彻底回不去了。

正打算靠着沙发垫浅寐片刻,刚刚阖上眼睛,她的耳畔便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

仔细一听,好像是涣涣卧室里发出来的。

邬霜又托着腮闭上眼,这才听出里面的声音——涣涣好像在哭?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涣涣,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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