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若兮望着牌匾上的大字，念了出来。

她第一次明白，原来沉痛的心情，是可以书写出来的，并且高高悬挂——本该深藏的东西忽而被拿了出来，未免有些太过容易了，起码于她而言。

恍惚间，她忽然记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参加葬礼。那是在太爷爷的葬礼上——也就是自己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时候，那时她尚不及扫帚高，混在浩荡的送丧的人群里，只远远的看到自己太爷爷的一双枯槁的脚，在白布下面露了出来，也是她尚存的关于那场葬礼的最为深刻的且唯一的记忆罢了。

那时的她尚不知生死何物，更不懂这人间的世故人情，只觉跟在浩浩荡荡的人群队伍里手上拿着一朵白色小花跑得尽兴……夹杂着和今天一般无二的唢呐声锣鼓声，倒还算喜乐。

殊不知沧海桑田，不过短短几十年青红，自己人生中第二次这般近距离参与到葬礼时，竟是在自己的姥爷身上。今非昔比。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蓦然明了，原来一个成年人参加至亲丧礼心情原应是如此。

“若兮，你回来了啊。”神思恍惚之际，她的思路被一声高亢热情的声音醒了神。心里纳闷，这时候，怎么还有人会笑得出来？出于本能，她抬头一看，正在思忖这等情形这样的声音着实罕有之时，却被面前一张粗犷黝黑嵌着笑容的脸庞惊住了。

她定睛一看，脑海里一片翻腾，大脑来回搜索着，却一时卡了壳一般僵住了。只看那人却有些熟悉，好像是？

“若兮，还不叫舅舅。”旁边走来另一个嗓门格外嘹亮的女人，她一路笑着走了来。那声音一传来，若兮便立刻辨了出来，倒是比自己的舅舅给自己的印象更深。眼前的，可不是自己多少年不曾见过的舅舅舅妈吗？她一愣，心里有了几分寒战。想到听到的话语，便本能回过头去，不想搭理他们。

常年居住在农村，早已被这种披着淳朴情愫外衣的俗世人情浸染熟透，满脸雕刻着农村妇人特有精明的舅妈见状打着圆场，“赶紧给孝给若兮，让她去给她姥爷磕个头去……”话语间，又一边嘱咐着门口登记的村里前来帮忙的伙计，“可把若兮的礼金记好。”说完，又干嚎了两声，做势一般擦了擦眼角，一副悲痛的表情。

“礼金？”她心里五味杂陈，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之余更是火辣辣的疼。

农村里邻里间办丧事互相帮个忙是常事，可如今这姥爷的丧事落在舅舅这儿，自己倒成了外人，随了礼金……若兮听见她的叮嘱，一时当场冷笑了两声。

见状，舅妈方才欢呼雀跃的神情稍微淡了些，意识到自己举止有些不妥，便抿着嘴找补道，“这可不是乡下的规矩吗，你们大城市回来的不懂……”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佯装抹着眼泪一边转向别处，不再直视。若兮只不搭理他们，一旁的舅舅见拾个没趣，也讪讪走了。转过头，望过去，前面就是灵堂。

“呀呀呀……”蓦地，伴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戏曲唱腔，敲锣打鼓的伴奏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动静太大，众人纷纷围了上去，若兮的精神也被这般动静引了去，这才发觉灵堂前不知何时伫立了一张偌大的戏台。

怎的，这是还要唱戏？

她心想着，手心开始冒汗，五脏六腑开始扭结，脸上却是没有泪的。

在门口两个帮忙的乡人的催促声中，若兮缓缓从怀里拿出了一沓钱，丢在了登记人的香案上。“白若兮，礼金5000……”乡人大声的喜悦的叫着，这一声过，已然走远的舅妈听闻即刻转身又调了回头，面上也恢复了笑颜，“若兮真是孝顺哦……这么多……”她眼角扫了一眼若兮的惨白的脸，“你也别太伤心了，去后面听听，这马上啊，就要给你姥爷哭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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