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别人都在忙碌,泌晓拿了工钱就绕道去了上房。
那里的七娘也在伏案工作,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见是他连忙起身。
“泌大人请进,这次可是功高劳苦了。”
她的话带了点调笑,泌晓也不好意思:“姐姐别笑我了,我就是陪他拔草。”
七娘眼神流转,在他背后停了一秒,接着转开笑道:“你这是吃了好茶来,我的茶可比不得,只请你吃个花茶便罢。”
说着一旁端上来芳香的茉莉花茶。
泌晓不太明白她的话,只尴尬地笑笑接过茶来。
“这次沙漠的光景如何?”七娘喝口茶问道:“请官人详细说来,我好记录的。”
泌晓点点头,一边喝茶一边描述那个过程。
“那个花真的超级大!估计得有三层楼高——就是大概10米。我和元清在她面前都显得特别小……”
随着他的叙述,七娘飞速整理语言记录下来。
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规整好所有文字。
这个工作能力,不知道老板每月给她开多少工资呢?
“这些是前儿官人未阅完的,请官人自便。”
没等泌晓开口,七娘就调出之前的档案,他讪讪地道谢。
这帮人都是十万个心眼子,跟人精儿似的,不等他问就先提起来。
他摸摸鼻子,继续翻看记录。
那个操场上的万人坑,记录非常短,只有短短几行字。
“收服恶鬼千万。皆因时疫天灾枉死,魂魄怨恨而聚。”
而后又详细记录了这些恶鬼的怨恨能量虽大,却不能轻易化解使用,还只能从长计议。
他不理解,问道:“这些鬼,不能去投胎吗?”
七娘解释道:“怨恨化解了的,早已往生。只剩这些怨恨滔天不能看破,已然失了神志,只能往鬼道上走了,不能投胎。”
泌晓念叨原来如此,继续往下看。
接着就是那位画家了。
他不自觉手指用力抓紧了纸张。
记录上的描述是:
【命数已尽,被鬼所救,已然在人鬼分界边缘。】
【与鬼情感牵扯不愿停留,完成本愿后自杀。】
【两人皆无牵挂前去往生,望有情人来世可聚。】
泌晓手指轻轻触碰[来世可聚]四个字,觉得嘴里像吃了个橄榄。
“这个人……真的不是被元清害死的,对吗?”
七娘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道:“这是怎么说来!元大人害他做甚!”
“只是……我听说人和鬼的分界不能随便打破……人承受不了……”
七娘收了笑容,若有所思:“是有这么个说法,然你也见过,吴幸之死之前与鬼共处数十日,哪有什么不可?怎么元大人招了魂,他就突然承受不住了?可见是扯谎!”
这有理有据的分析让泌晓瞬间破防。
是啊,他怎么忘了!
他梦里见过,那个已经是鬼魂的刘汶天天给吴幸之做美食,那样都没事,怎么可能一见面就受冲击了呢!
他怎么这么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了!
差点冤枉好人!
他后悔不迭:“他是好人……我怎么就……”
七娘见他这副模样,微笑着喝口茶道:“别人我不知,若是说元大人,他给了我们这一干人安身立命之处,这恩情几世报得来呢。”
泌晓听闻她这么说,也点点头。
辞别了七娘,他在连廊散步,却恰好碰上出来寻找的老板。
一时间相顾无言。
良久还是老板先开口:“工资你还满意吗?”
泌晓忙不迭点头,但又摇头,深呼吸调整后说道: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老板,解阳,我、我误会你了,你是好人……对不起……”
元清万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真诚地道歉,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还是泌晓再次自顾自说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总之是好人,我还想继续打工的,行吗?”
老板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释怀道:“好……但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你是什么?”泌晓忽然想起土地神那恭敬的态度,“神仙?”
他作思考状:“嗯……我应该算是有了法力的凡人吧……”
虽然还是不懂,但起码泌晓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心想是不是凡人还有待商榷,至少承认有法力。
解开这个心结,泌晓对老板再次充满信任,脖子上的白晶也全然接受。
老板送他回去学校的时候,他甚至还约定了下次打工的时间,狗腿地跟老板道别。
重新坐回喧闹的教室里,泌晓感觉自己脱胎换骨,已然不是普通大学生了。
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能与鬼神相通的大学生。
他无聊的目光游荡,忽然扫到许久未见的室友,又在和那个隔壁班的学霸坐在一起。
刚想把课本扔过去打声招呼,却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气氛……好像不太对……
要说以前的泌晓,绝对不会多想这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但如今不同了,泌晓同学已经是脱胎换骨成为崭新的社会人。
他下课去问,却没想到室友直接承认,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态度光明正大,倒显得他多心了。
忽然想起来之前室友在烤肉联欢时表现出来的暴躁一面,那时泌晓以为纪远是真心当那个隔壁班的学霸是兄弟。
现在看来,可能两人早就有了什么,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世间的感情真是难懂的东西……
去图书馆的路上刚好碰到一个人的学霸燕泽,抱着纪远的书包站在那里,远远看着他跟管理员交谈着什么。
那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在昏暗的走廊里,凝聚着夕阳带着毛茸茸的光。
瞬间,泌晓忽然有种羡慕的感觉。
从没有人在远处看着他露出这种表情,这种……不受大脑控制,是发自于心的,带着温柔的爱意的表情。
泌晓咂咂嘴,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但很快纪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把你那个老板叫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讲真,这句话听起来就跟要见儿媳妇似的。
泌晓本来就有点疑心,这下更怀疑室友已经看出了他跟解阳的不对劲。
毕竟曾经他也是直男,但现在却跟一个在梦里猥亵过他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
这能是直男吗?
这根本就是个面条!水多了、变热了就成了弯的!
多么没有原则!
本来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可嘴却怎么都说不利索。
好几次被纪远抢白之后,泌晓愤恨地想,肯定是被老板传染得说谎技能都下降了!
可是该怎么跟解阳解释呢?
泌晓的眉头都皱成盆地了,想了一圈儿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被逼到没办法了,他只好给人家打了电话。
“好啊!你选个时间,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听到这件事后,解阳的声音显得十分惊喜,让他心跳冲了一下,渐渐轻松下来。
轻松?
泌晓顿住。
为什么解阳的反应让他感觉轻松?
只是因为答应的爽快?
捏着手机呆了很久,才意识到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跟解阳说——
意识到为什么听到他的回答后觉得轻松。
……即使现在,他还是怕解阳在监视他。
他害怕打电话过去,听到对方先提起这件事,听到解阳对他的了如指掌。
泌晓深叹,把脑袋埋在手臂中。
令人害怕的世界,和令人害怕的人。
真的应该躲得越远越好,应该永远也不再扯上关系。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有犹豫呢?
那天解阳欣欣然赴会了,还穿了件非常正式、没有油腻的西装。
而且下厨给他们三个人做了一桌菜。
他从来不知道解阳能做这么好吃的菜。
纪远在校外的公寓租住,泌晓在这里吃到第一口就感觉出来了,这些菜比之前下过的馆子做的菜都好吃。
可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对解阳了解的也许太少了……
席间算是有来有往,老板一直好心情微笑着,室友也有礼貌地尝试问一些问题。
泌晓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开着天眼看解阳的几个使唤小妖回来报告任务。
有一个恰巧飘过燕泽的身边,霎时泌晓亲眼看到他被妖风影响的样子——
身上的光晕飘忽了下。
莫非……燕泽是属于很容易被鬼怪影响的类型?
回去的路上,泌晓一边打饱嗝一边问:“刚刚燕泽是不是被你的妖怪影响到了?我看见他的魂儿好像晃了一下。”
“嗯,他的生辰八字可能不太好。”
解阳利落地踩油门打方向,在车流中穿梭。
“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解阳想了想,修长的手指从空中一捞,展开手心露出一条木质手链。
“这个就可以?”
得到肯定答案,泌晓一边观察手链上的花纹,一边又乱七八糟地想起什么问什么。
“纪远好像没什么影响,他的八字比较强?”
“相对比来说。”
“那团白色的是魂儿的话,脱离多远就死啊?”
“只是魂魄脱离肉身的话,还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死亡。”
“哦……对了,今天我见他俩的魂儿好像颜色淡了点儿。这个玩意儿的颜色还会变吗?为啥啊?”
话说至此,解阳忽然一脚刹车,吓了泌晓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撞到人了?”
“……你是怎么看到这些的?什么时候开始?”
泌晓看他严肃的表情,也不好再说别的。
“嗯……之前罗雨弄的,在那之后能看见……”
解阳没有再深究下去,表情缓和了些。
“不想看到的话,我可以封闭你的天眼。”
“……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直到回到宿舍,他才想起来解阳把话题转开了,并没有回答。
可越是被避开,就越让人心痒。
隔天他偷摸联系了罗雨,通过打电话。
“这没什么,魂魄的颜色有深有浅,一生都是在不停变。”
“可是……”
“魂魄的颜色深浅就是阳气与阴气相互融合的结果。人刚出生的时候弱得几乎透明,随着成长才渐渐加深颜色。这些变化很正常,你朋友没什么大碍。”
“可是,”泌晓还是弄不明白,“前后不到半个月,他们的颜色怎么会差这么明显?”
听了这句罗雨稍微一顿,想了想道:“短时间要出现这种结果,不是被极阴之物冲撞,就是破阳。”
“破阳?”
电话那头的罗雨似乎轻声笑了:“就是破了童子之身。”
泌晓瞬间脸烧起来。
“咳咳……那什么……”
他摸摸脸继续低声问:“两个男的破身也不会让阳气降那么多吧?”
“破阳不是非要与阴结合,而是他自身的精元被消耗。”
“不过一般只有第一次会这样,后来反而可以互相调补增长阳气。”
“怎么样?泌先生问这个是不是有兴趣了?我这里有些书可供参考哦?”
一听这话,泌晓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只是担心我同学!”
“我要确认,过几天他们恢复了的话,就不会有事了?”
罗雨带笑的声音传来:“是的。”
“好,那,额,我先挂了。”
泌晓深深捂脸,心想绝对要拐纪远一顿大餐!丢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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