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辞职在家的季杳被母亲委派了一项任务——送小堂妹季辰去县一中报到。季辰今年刚考入一中，但这两天弟弟发烧生病，妈妈走不开，恰好季杳在家无事，季辰妈妈就求上门来让季杳带季辰去报到，毕竟季杳也是那所高中毕业的。

季杳看了看身旁坐着的小堂妹，正低头玩手机，一头乌黑的发遮住她大半张脸。小姑娘从小就长得可爱漂亮，性格也温和，全家上下都很喜欢她，不过这两年青春期加上中考压力，这孩子突然变得沉默，还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季辰妈妈很担心，但因孩子成绩一直保持得不错，她又不那么焦虑了。

自打季杳回来之后，季辰妈妈就常拉着女儿来找季杳玩。小堂妹对季杳有着明晃晃的敌意，季杳不明白怎么回事，她们年纪相差快十岁，在家里也没有争执过，甚至从堂妹懂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面读书了，见面都很少。所以季杳要带季辰去县城一中报到，心里还是有些不愿的，但季辰却表现得很配合，只是一路上盯着手机不说话而已。

季辰妈妈给季辰租的房子在学校周边的小区里，小区楼龄快20年，有些老旧，楼梯两旁的墙皮有些剥落，但这里季杳很有印象，十年前她也曾在这里住了三年。季杳站在客厅里望着三架满满当当的书架，在第二架书架下层找到了当年她曾经留下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那本书。这本书是2000年出版的，书页泛黄。

季辰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见她迟迟不进来帮自己，便喊她：“姐，来帮帮我！”

季杳应了一声，将书放进包里，进屋帮她铺床。季辰住的是主卧，空间比当年季杳住的那间大不少。

行李收拾好了之后，姐妹俩人出去吃午饭买生活用品，季辰对县城很熟悉了，根本不需要季杳带，季杳最大的作用大约就是付钱。两人经过理发店的时候，季辰拉着她：“姐，咱们去剪个头发吧？”

季杳看着她的头发，刚及肩也不太长：“你这头发挺好的，干嘛想剪头发？”

季辰撅了撅嘴：“我想剪短发，我妈非不许，说不像个姑娘。我从小到大都没剪过短发，好不容易到高中了，换个形象嘛，而且洗头也省事儿。”

季杳摸了摸她的发，想起这么多年她也没剪过短发，以前也是妈妈的要求，后来好像就习惯了，再后来他也很喜欢她长发的样子……她微微眯了眯眼：“想去剪就剪吧，但是不要染，一中不允许学生染发。”

“哎呀，我知道！”季辰拉着她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

一个多小时才出来，季杳仔细端详着她的新发型，不太习惯，但很好看。

季辰摸了摸额前刘海，十分满意，“我特意拿照片让理发师帮我设计的，怎么样，帅吧？”

季杳点点头：“确实帅。你要是再长高一点，穿个飞行夹克，就更帅了。”

这一个下午姐妹俩似乎亲近了不少，晚上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季辰放下手机跟她聊天：“姐，其实我从念书开始就不太喜欢你……”

“为什么？”季杳正低头回复妈妈信息，听到她这么说，很诧异。

“我妈总拿我跟你比较，很烦。你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行……”季辰翻过身趴在床上晃着脚，“不过我现在有点想明白了，这也不怪你，我表妹现在也跟我抱怨说舅妈总拿我跟她比。”

季杳不由得笑了：“你知道我小时候长辈们怎么说的嘛，他们说我从拖拉机上摔下来伤到了脑子，以后怕是个傻子。”

季辰爬起来，茶色的眼睛盛满震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小时候我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理人，见到长辈们也不知道叫人……一开始我还挺伤心的，但后来就变得不太在意了。我哥说，又不跟他们长处，无所谓他们的态度。”季杳放下手机，她歪着头想了想，这么多年她还是不太懂得如何亲近那些长辈。

“哥说得有道理。不过哥出国那么多年，也不打算回来呀？”

“不太清楚，他如果在美国发展得好，不回来也不错……”

“我以后也想去美国。”

“等你读大学了，将来申请去国外读研也挺好的。”

“姐，你那会儿为啥不读研出国呀？有哥哥在国外照应多好。”

“我没想过要读研，更没打算出国……好了，该睡了，明天一早要去报到呢。”

第二天姐妹俩踏进一中大门，道路两旁粉色的夹竹桃一直延续到第二道门。两人穿过银杏树的浓阴来到高一新生的教学楼，很新的一栋楼，比当年季杳在读的时候条件好了很多。班级教室在三楼，季辰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才走进教室，而季杳则站在门口等妹妹。

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也是一头短发，戴着眼镜，季杳觉得这位老师有几分眼熟。那老师在此时望了过来，对方愣了一下，才叫出她的名字：“季杳？”

“田、田老师？”季杳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这位田恬老师是在她高一下班学期的时候来一中实习的，跟着她的班主任学习带班和上课。当时的田老师还只是师范学院的一名研究生，青春靓丽长得又甜，很受大家喜欢。

“可不是我嘛。”田老师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心还是很暖，“没想到这么多年又见到你了。你怎么样？”

“我？我挺好的。田老师什么时候来一中教学的？”

“五年前吧，刚毕业的时候去了镇上的高中教书，后来才调到一中的。你们的蒋老师现在可都调去教育//局了呢。”

“嗯，前两年听说过蒋老师不教书了。不过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哎呀，没想到季杳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也不能这么说，你高中那会儿也好看，就是太朴素了。你等会儿我，中午我们一块儿吃个饭？”田恬盛情邀请。

这时候季辰登记完信息选好座儿也出来了，发现班导跟姐姐认识，又听说她们相约午饭，立刻懂事地提出中午去找初中同学吃饭，把时间让给她们。

季杳无奈只好答应，她跟着田老师回到教室，发现下面的课桌上有些已经贴上了粉色的便签条，她走过去看到第四排中间的位置上贴着季辰的名字，当年她也坐在这个位置上。

“挺怀念的吧？”田老师站在讲台那里收拾东西，“我这一招也是学蒋老师的。”

“嗯，真的很感谢当年遇到了蒋老师。”季杳感慨地环顾四周，“教室都比当年大了不少。好多科技设备。”

“这栋楼前两年才修好的，叫思慎楼，是苏家、就是苏日安爸爸捐的楼，说是为了圆苏日安外公的心愿，把老楼拆了重建的。还有图书馆也重修了，藏书可比当年丰富多了。苏日安你还记得吧，跟你同班的那个男生。”

季杳看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这里一切都变了，尘埃却还是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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