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是艺术圈毫无争议的黄金周。

在这期间，不论是各类国际艺博会，还是各大艺术机构呈现出的年度压轴展览，都尽相争艳地展现了时下行业中的最佳水准。

刚刚跻身于一线艺术机构的光明艺术中心也不例外。

二号馆中最新开幕的交互展览，便以其新颖的呈现方式获得了业内的不少好评。

因为参观人流稠密，近期都已延迟闭馆。不过近日到访的远不止慕名而来观众，国内的艺术媒体也是闻风而至，一波接着一波来。当然，机构能够欣欣向荣，霸榜艺术媒体头条自然是好事，只是这一场场毫无空隙时间的接待，使得负责接待的付时月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快要笑到失去知觉。

更惨的是，或许失去知觉的还不止脸蛋，还有她那双踩着十公分MIUMIU的可怜脚后跟。

太忙，真的太忙了。

甚至忙看见顾戎程的两通未接来电，她都没有空暇心情回复。

午间时分，付时月偷偷地躲在二楼的安全通道中，没什么形象可言地啃食着钱文悦给她带来的烤红薯与果蔬汁。

“红薯里面还是热着吗？”

“热的热的，”付时月笑盈盈地弯着身子，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剥着包红薯的锡纸，“太谢谢你了文悦，要是没有你接济的话，我今天中午又只能惨兮兮地喝代餐粉了！”

“哪里的话？”钱文悦搓着手，像是有些局促地红了脸，“也怪最近大家太忙，就连上次的事，我都一直没机会好好谢你……”

“哎呀，”付时月会过意，瞬间皱起了眉，“其实真联系上俞易也没什么，到最后，他不也还是拒绝了我们的合作？”

“那不一样。就算是正式拒绝，也是解决。”

“总之，你能够宽心就好。”

“这样一来，我的工作也算能继续推进了，在赵老师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付时月饱满的红唇紧抿又松开，最终单刀直入道，“那，你的试用期安全通过了吧？”

“对，成功下车，”钱文悦柔柔一笑道，“周一刚签完正式合同。”

“太好了，真为你开心！”

“你呢时月，你的正式合

同，赵老师有没有说过打算什么时候签给你啊？”

“我签过了。”

“啊，是在什么时候呀？”

钱文悦在须臾间忘记遮掩的惊讶其实并不奇怪。

艺术类工作者的薪资通常并不理想，岗位流动性也非常强，说来颇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味。不论是郑暖暖还是钱文悦，还有机构中别的同事，基本上都是通过了为期一年的实习期，才在这里里拿到了正式的劳动合同。

“没记错的话……”付时月眨了眨眼，“应该在拿下晟天正式续约合同的那一周吧。”

“真好，不过你这么出色，也都是应该的。”钱文悦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视线流转，最后目光落在了时月脚上那双设计别致的黑色玛丽珍高跟鞋上，不无惊叹道，“对了，时月，你今天这一身，从上到下，真的好漂亮……”

付时月有些吃噎着了，连忙猛吸了两口果蔬汁润了润喉咙。

此时此刻，她的眼前是绿莹莹的安全通道标识，低头又望了望文悦目光所凝聚的鞋面，顷刻间只觉得无论置身于再荒诞的场景，只要自己还穿着一双漂亮的战靴，那么人生也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事事也都是充满勇气并值得期待的。

“谢谢你，文悦。”付时月唇角上扬，目光满是憧憬地期待着，“等这一段忙完大概也差不多到年终SALE了，到时候我们和暖暖一起去血拼！”

“好，一起去。”

“嗯，那就一言为定啦。”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了震。

密闭的空间仿佛将震动声都无形放大，令空间充斥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尴尬感，正用湿巾拭着唇的付时月连忙取过一看，竟还是顾戎程的来电。

左思右想，她还是按掉了这一通电话。

因为她不想将不该流露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也带到于同事的眼前。更何况，为了一扇已经彻底关上的门，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人生嘛，总是难免要与遗憾为伍。

不过遗憾归遗憾，却并不值得与人贩卖苦难。

今夜的慈善秋拍晚宴设立在凯宾斯基的宴会厅，门槛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作为多年来老主顾的赵明光就收到了不少邀请函，从而在下班时分，他笑眯眯地手一挥便带

上了自己的几位爱将，一并随着商务车来到了现场。

在这一小车人里，除了暖暖，也就是公关部中法混血的母胎基佬Victr与时月比较相熟。

付时月其实挺喜欢Victr。

她喜欢Victr每天一丝不紊的精致造型着装，喜欢他法兰西普通话的腔调，也喜欢他每一次本本正经地像享用着米其林餐品一样，用刀叉吃着各式各样的垃圾食品。

类如此刻，在这个光线澄明且装潢典雅的会场中，和老板隔着几排的Victr，便开始一边补着暖调香水，一边旁若无人地开启自己的大胆畅想。

“Lady们，我有强烈预感，今天我一定能在这里遇见我的真爱！”

“是吗？”郑暖暖挑了挑眉，无情地戳穿道，“我怎么记得上次你去云美术馆看霍克尼展览开幕的那天，也是这么说的？”

“今天可不一样，”Victr神气的撇着嘴，随即将脑袋毫不客气地靠在了时月的肩上，“今天我的女神就在我边上，是会为我加持幸运的！”

“哇，时月，”郑暖暖顺势喟叹道，“原来你还会招桃花呢？”

“听他胡说，我只会吃脑花。”付时月挤出了一个明晃晃的假笑，继而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自己肩上那颗满是发蜡味的沉甸甸脑袋，“小VV，我也还单着呢，别人一眼又看不出你是直是弯，你就不能也给我留点浪漫邂逅的机会吗？”

“哈，我还不弯？”

郑暖暖点点头，凑过脸来帮腔道，“是啊小VV，我也觉得你看着还挺直的。”

“胡说，”Victr绞着深褐色的浓密眉毛，激动地一下子飙出了招牌的法普，“是个男性应该都能感知出我已经弯得和盘蚊香没差别了！就连老板都知道，能入我眼的必须是拥有着八块腹肌的男人！”

付时月托腮望着他，有些忍俊不禁道，“你的标准倒是挺高。”

“怎么？”Victr那双太妃糖似的棕色瞳仁转了转，随即露出了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难道作为我们光明艺术中心东方审美标杆的Miss Fu，要求会比我还低吗？”

付时月不动声色地将已经开了静音的手机又往口袋深处塞了塞。

“又没遇上，这谁能知道呢？”

“哈，不开心了？”

“没有。”

“那就不要垂头丧气嘛！再说了，你这么美，

要是领口再开低一点，今晚能拿下做东的钻石王老五也说不定！”

付时月疑惑地望着炯炯有神地探寻着四处的Victr，压低声音问道，“V哥，今晚做东的不是丛云娜吗？”

“喂，别瞎说，教母可是直的……”Victr挺直身子，没好气地丢了个大白眼道，“我说的可是教母唯一的儿子，云美术馆现在的执行馆长丛弈！”

“……丛弈？”

入场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会场近乎要坐满。

付时月在耳边逐渐的嘈杂中困惑地眨了眨眼，第一次从嘴里冒出这两个陌生的字眼。

“对啊，时月，”郑暖暖耐心地补充道，“那个人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起过，大家在云美术馆的开幕晚宴里都挺遗憾没见到的那个丛家二世祖。”

“哦，真的很帅吗？有没有那么夸张？”

“说不上，”郑暖暖说，“毕竟我也只是听说，自己没见过……”

Victr 顿时来了劲，撩完头发便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头头是道，“我见过我见过，我从前在奥赛实习的时候接待过他们一母子一次，真的，满分Handsme，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完全都是我的理想型！”

付时月反应平静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你的回应怎么那么冷淡？”

“有什么需要热情的？这人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的着，对我来说也没戏！”

“为什么？”Victr梗着脖子费解不已道，“到底你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帅哥有偏见吗？”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付时月一字一句听得认真，无可奈何的手势也摊得也极其认真道，“开玩笑，我一个钢铁直女，喜欢的男人难道还能跟个0撞车吗？”

光影流转，Victr第一次觉得女神的面目也不那么可爱，就连对方在下午茶时分经常给他打包带到办公桌上的榛果拿铁和红丝绒蛋糕，也被他统统忘到了烟消云外。

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被当众质疑审美，实在是一件令人无法容忍的事。

随即Victr插着腰，郑重其事道，“付时月你等着，一会见到我男神本人，你要是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别人不帅，今晚我去人民广场当众裸奔！”

“哎呀，那岂不是喜闻乐见？”

“什么，你说什么？”

“V哥，小VV，Victr Liu……”刹那间，付时月喜笑颜开道，“拉钩要不要，还是我们这就击掌为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