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暗无天日的雨夜, 风裹挟着雨到处撞，发出恐怖的呜咽声，仿若鬼哭狼嚎。

方临离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苏醒的。

是的, 他是被雨水浇醒的。

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方临离甚至有点无意识，他只觉得很累很疼很难受, 或许是生病了, 他昏昏沉沉的站起来, 一步步往回走，最后咯吱一声推开一扇木门走进去。

湿漉漉的衣服在地上留下一串水珠, 方临离终于后知后觉的清醒了。

他好像之前被雷劈了, 还直接被劈晕了。

“什么该死的雷，专照着人劈，什么鬼天气, 劈了老子还下雨。”

算了，方临离迅速放弃思考, 比起想自己是怎么被雷劈晕的, 还不如赶紧睡一觉, 没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但一如既往，他压根就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无数奇怪的声音在他耳边嚷嚷着, 他的病在这个雨夜复发, 无数尖利的声音混合着雨声雷声往他脑子里砸。

方临离烦了, 他带着满身雨水踹开了木门，对着外面的雨夜就发出了尖叫声。

“草！”在方临离叫完后周围也响起了声音，睡梦中被吓醒的人纷纷开始叫骂。

“疯子你闭嘴！大半夜叫什么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特么的他又发什么疯！”

“早晚把他扔河里淹死。”

听着到处都是辱骂的声音，方临离满意了, 他舒服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就回了四处漏风的小木屋。

对，他就是这样，自己不舒服了也不会让别人舒服。

但还没等方临离睡下，他的小木屋就被人砸开了，三个男人湿漉漉的踹开了他的门，手里还拿着棍子，他们凶神恶煞的看着方临离，完全就是一副被扰清梦后的发疯模样。

“呦，早啊。”方临离还笑嘻嘻的和他们打招呼，“吃了吗？”

“我吃你个大头鬼！”

方临离退后一步避开棍子下来的轨迹，不过身上还是挨了两下，毕竟这个小屋子就这么小，对面是三个大男人，被砸到也正常。

挨的那两下迅速开始泛疼，方临离感受着疼痛却开始笑。

这笑太过古怪，让习惯了方临离的村民都有点慎得慌。

“靠！妈的这疯子！”

“雷怎么没能劈死你！雨怎么没淹死你！”

“你特么还要在这里赖多久！赶紧滚出村子！”

刚打算再嘲讽两句，突然方临离微微挑眉，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出现在这三个人旁边的影像，还带着文字解释，一幅幅挂在空气里，画面还在动，方临离难得有些惊讶。

什么什么？

在疯了后，他终于又傻了吗？

哇，这岂不是说明他除了当个疯子之外还可以当个傻子了？

方临离很开心。

还没等他把自己开心的事情分享出去，那三个村民终于被他古怪的笑容吓得转身跑了，一瞬间小木屋就恢复了原先的死寂。

方临离脸上的笑容一秒消失。

“啧。”他冷着脸啧了一声，“真胆小。”

说着他继续看着空中。

那三个人消失了，但是空中的奇怪东西却没有消失，仿佛天生只有方临离能看到它。

“那么，你又是什么鬼东西呢？”

方临离知道这个世界有怪力乱神，因为他能听到亡者的声音。

隔壁村子重男轻女严重，河流里淹死的女婴不知道有多少，每次方临离靠近那条河都能听到无数婴孩啼哭的声音，活生生吵得他再也不愿意靠近那条河。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听到亡者的声音后，眼睛看到一个人的生死过程。

这种经历简直就是……烦死了！

“烦死了。”方临离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走过的人。

那是一个小男孩，正在和朋友一起玩，方临离的眼里带着红血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在方临离看到的画面里，这个小男孩会在两天后失足摔进河里淹死。

死相难看，绝望的哀嚎求救声已经灌满了他的脑子。

靠，吵死了！比那些死鬼都吵！

那东西把这画面放在他眼前，只要一看这个小男孩他就能看到小男孩被淹死，耳朵里一点都不清静，就算是移开视线仿佛耳朵里还有余韵，吵得他头疼。

【救他。】

“滚。”方临离才不受指挥，“谁爱救谁救，关我屁事！”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能别特么出现在我脑子里吗？”

然而，那东西并没有消失，而是执着的出现。

【王小宝，9岁，天性善良，功德值78，5岁时曾无意救过两人，引起善果。】

【只要救下他，你便听不到他恼人的声音。】

“我不。”方临离固执的捂住耳朵，“管他去死。”

方临离继续皱眉，他坐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和朋友玩耍过的小男孩，小男孩的父母回来，他又跑去帮父母拿东西，是个好小孩。

但和他有什么关系。

看着看着，方临离笑了起来，“你说，我要是提前杀死他，能不能让他别这么吵了呢？”

【不能，因果诞生，你只会永远听到他的声音。】

“真没意思。”方临离终于放弃了这个没有人性的想法。

方临离站起来，因为缺少睡眠和长期营养不良，他看上去精神不济摇摇晃晃，整个人显得比鬼还要苍白三分，他也不在意，只是一步步往前走。

“死都别想让我靠近那条河。”方临离这么说。

那小孩淹死的地方就是方临离讨厌的河，里面不知道飘过多少人的尸体，导致整条河里都是哀嚎声，他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往那条河附近走，脑子里的鬼也不能让他去。

【通灵体。】

【与因果高度敏感的体质，绝对纯粹的通灵能力能听到因果的声音。】

“你说我啊。”方临离唇色惨白，一边目不斜视一边自言自语。

于是那东西非常自觉的继续科普因果是什么。

【因果：人与人之间交集的痕迹。】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天眼。】

方临离嗤笑一声，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反正他压根就不知道天眼是什么东西，他只觉得无趣。

也就是在那瞬间，无数个画面突兀的在方临离面前一字排开。

从符咒到阵法再到祭祀，那些形形色色的画面就这么在方临离面前上演，每个画面里都有备注，有名字也有演示，每一个画面里的东西都拥有特殊的能力，方临离终于意识到这个天眼似乎是个学习工具？

但是……

“我最讨厌学习了。”方临离说：“能识字就不错了，别想让我再学其他东西。”

天眼从诞生到现在都没搞过这么难搞的人。

以前的宿主哪个不是又惊又喜，哪个不是认真钻研，它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天眼啊！

然而就是有个人，看它一眼就嫌弃，仿佛他受的罪都是天眼的缘故。

天眼想喊冤，妈的那是通灵体的问题，和它有什么关系！

然而方临离不管不顾，他才不管天眼是什么通灵体是什么，所有让他难受烦躁的东西都归于一类，全部都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搞笑，还想让他干活？信不信他直接自杀。

于是方临离完全无视所有画面溜达着回家。

然而，就在他走到村口的时候，他看到了滚滚浓烟，他愣了一下连忙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小木屋被火焰包裹着。

火焰灼烧着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哪怕方临离没有靠近都听得到。

滚滚黑烟一点点往天上飘。

方临离没有过去，他看到他的小木屋前有几个人，那几个人正在说话。

他们隔得太远，方临离的耳朵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然而方临离的耳朵不止能听到人声，他依旧听到了恶意的因果、亡者的呓语。

“那疯子真的在里面？”

“一定在，他每天白天都在屋子里睡着，晚上才出去。”

“我们就这么烧死他？”

“早就该死了！难不成你还想大半夜被他一声叫吓醒？那疯子不算人，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赶紧死了吧，一个累赘而已。”

“可是……”

“我可看到了，你家婆娘偷偷给过这小疯子吃的，那家伙疯疯癫癫，倒是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要是还活着，你婆娘早晚会爬墙！”

“不可能！我这就回去问问她！”

方临离冷静的看着自己的小木屋被烧了，他不是很在意，那就是个能睡觉的小窝而已。

他孑然一身，根本不在意在什么地方睡觉。

他只是觉得烦而已，烦死了。

而他一烦起来，就不太想让别人好过。

于是方临离开口，“有没有搞他们的东西？”

瞬间，无数画面出现在方临离的眼前。

从死咒到杀阵，再到诅咒木偶，无数杀人手法就这么出现在方临离眼前。

方临离认真的挑了挑。

“呦，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方临离看着他选出来的画面，“就这个了。”

【梦魇阵：以恶意哺育恶意的阵法，人会被困死在噩梦中释放恶意，最后混淆噩梦和现实的概念。】

【此为指定性精神控制阵。】

……

烧掉方临离房子的人有亲缘关系，村子一直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相邻的两个村子也有是世仇的可能性。

以前这个村子的大姓是方，对，就是方临离的方。

后来，世道不稳，到处都是颠沛流离的人群，到处都会死人，活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出现了相当多鸠占鹊巢的事情。

而这个村子里就发生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方家救助了一户姓云的人家，没想到这家人恩将仇报引来了劫匪，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屠戮殆尽，最后也只剩下了方临离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还活着，云家当然不敢留在这里，但这好歹是个不错的地方，很快就有人搬到这里居住，新的人重新组建出了新的村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惨案，都知道方临离是这个村子里留下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他们嫌弃方临离是个小疯子，也没有不要脸的赶他走。

直到今天，一户姓王的人家看上了方临离的那块地，于是打起了把方临离赶走的念头，人赶不走就索性一把火烧了，烧死最好。

反正他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小疯子。

小木屋烧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灭，村子里的人冷眼看着这些火焰，没有一个人问两句。

他们都讨厌住在里面的方临离，小孩们更是欢呼着疯子终于被烧死了，所有人都默认方临离不会再出现了。

眼看着没有人在意火灾是怎么出现的，王大终于放下心来，他回了家，刚打开门就看到自己娶的新媳妇正在缝衣服，他脸上带上了笑，刚打算走过去却突然想起放火时弟弟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的婆娘给方临离送过吃的。

王大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走到媳妇面前，“小花，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啊？”小花连头都没有抬，还在缝东西。

“我听说你给疯子送过吃的？”

小花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吧，看他一个人可怜，没吃没喝的，就送过一根玉米给他，怎么了？不能送？”

“他，他……”王大皱眉，“你是新嫁过来的媳妇，不知道他是个疯子，是会打人的，你以后别……”

“我听说他家失火他人被烧死了，以后也送不了了。”小花毫不在意的说。

是啊，方临离被烧死了，他被烧死了啊！

王大高兴了。

他想自己的媳妇怎么可能会爬墙呢？他们明明那么恩爱。

王大高兴的坐到小花对面，但就在坐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脚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有些疑惑的低下头，下一刻竟然和一个男人对上视线，那男人蹲在小花的身下，头埋在小花的裙子里面，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惊恐的抬头看向小花，却发现小花也对着他露出同样的笑容。

王大喊了一声，迅速去抓这个男人，桌子瞬间被掀翻，但王大只听到了小花的尖叫声。

他恍惚的睁开睁眼，发现桌子翻了，针线落在地上，而他举着凳子，地上是被他打翻在地上的小花，根本就没有什么男人。

他又一恍惚，却看到那男的已经跑到了门口，对着他不断的笑。

“他是谁！”王大发出狰狞的声音，“死娘们，那男的是谁！”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小花惊恐的往外跑，“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是那个男的！”王大凶狠的抓住准备逃跑的小花。

小花被吓得尖叫，她根本看不到什么男的，王大看着那个男的要跑，他再也忍不住，一把从地上抓住剪刀就追了出去，他把剪刀狠狠的往前刺去，剪刀尖扎进了肉里，男人发出痛苦的声音，眼神里满是绝望。

于是他一把把男人摁住压在身下，剪刀不断的往下刺，一刀又一刀。

只有小花坐在地上不断的尖叫着，因为她看到王大正在恶狠狠的捅死了王三。

王大的弟弟，同时也是和王大一起放火的人。

一夜之间，四个放火烧屋的人全部去世，甚至死的都很诡异。

王大用剪刀捅死了王三，然后自杀，王一水把自己吊死在屋里，最开始提出放出烧屋的王杜跳进了地窖里，硬生生把自己给憋死了。

村子里被吓坏了，他们觉得是方临离死后在复仇，他们担心方临离的鬼魂会牵连他们村子，于是把尸体摆在了屋子灰烬里陈列着，无数人跪着道歉，希望能得到原谅不被牵连。

方临离在不远处坐在树上看着他们的作派啧了一声。

【通灵体多擅长阵法，可以更好的发挥出阵法的威力。】

【禁忌阵法对通灵体要求极高。】

【傀儡阵：可以将尸体做成傀儡的阵法，傀儡会以阵主的思维行动。】

方临离眼睛亮了一下。

“呦，这次你怎么这么合我心意啊，真棒！”

方临离喜欢这个！

他非常快乐的在大晚上跑到尸体旁边设置了阵法，就这个傀儡阵，然后大半夜操纵着四具尸体步行回了家，然后在清晨的时候满意的听着村子里回荡的惨叫声，他高兴极了。

“真好，真好！”

方临离玩的不亦乐乎。

他烦的时候就不想让别人好过，他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的时候就想让别人听听这些尖叫声。

于是方临离最喜欢大半夜尖叫，现在好了，不需要他叫就会有人替他叫。

他把尸体操控着各种地方乱扔，听着各种各样的叫声，看着村子里的人混乱不堪惊叫不已，各种求爷爷告奶奶，跪在地上求放过，方临离发觉这简直就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终于村长下了令，他把四具尸体给烧了，方临离安安稳稳的看着尸体被烧完。

然后把骨灰全扔在了村长屋子里，于是小老头大晚上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终于，方临离玩够了，他转身离开村子，也不准备再回来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目标是之前的那条河。

“既然让我玩的很开心，那我就帮帮你好了。”方临离说。

他蹲在小河旁边，看上去像是个准备投河的鬼。

方临离真的很讨厌这里，无休止的哭泣哀嚎声，就算是捂住耳朵也有，但是没办法，今天就是那小孩的死期，他能看到那小孩就死在这里，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所以只能在这里等。

他开始哼歌，也不知道是哼的什么歌，反正就是个调子，反反复复的哼。

就这么哼了一会儿，一个小孩抱着一堆衣服来了，是前天见过的王小宝，说起来还算有意思，这个王小宝和那四个王家人算亲戚，只是王小宝一家是不受待见的穷亲戚而已。

小孩子抱着衣服放在河边，刚打算洗他突然发现身边的草丛里好像蹲着一个人。

王小宝奇怪的抬起头来，他好奇的往草丛里看，下一刻就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

“啊！！”王小宝发出尖叫声！

大白天见鬼了！这不是前几天被烧死的疯子吗？！

王小宝爬起来就跑，但还没等跑出两步就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河里。

方临离啧了一声，他站起来一把拽住扑腾着的王小宝。

“小鬼，我有这么可怕吗？”

“鬼啊！”小孩尖叫着。

“闭嘴，你吵死了。”方临离说：“你再吵我就生啃了你！”

王小宝瞬间捂住嘴巴，不敢喊了。

方临离满意了，他把王小宝从水里捞出来扔在地上，接着就看到小孩开始哭，眼泪哗哗的就淌下来了。

方临离才不在意他哭，他只是走到小孩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小宝，完全不管小孩快吓晕了。

他好好的确认了一下，判断这个小孩度过了死劫。

“好了。”方临离站稳身子，他说：“我们两不相欠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这条河。

妈的吵死了！

方临离捂住耳朵，他没有往村子里走，反正他已经装鬼吓了不少人，换个地方也一样，这个时代有的是乞丐，多他一个不多。

对方临离来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吵闹，这个时代真的很糟糕。

到处都是人命，到处都会死人，孩子会死大人也会死，只要死人就会有尖锐的声音在。

方临离甚至想过把耳朵搞聋掉，聋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吵了。

但那个什么天眼告诉他，聋了也能听到，因为那是因果的声音，他是体质敏锐，而不是听觉敏锐。

所以方临离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个听不到声音的地方住下。

他好想清净清净。

【世界上的所有地方都有因果的痕迹。】

“哈？你说老子找不到安静的地方？”

“杀死那些人行吗？”

【不行。】

“啧，真麻烦。”

【但你可以手动清理因果。】

【因果存在是因为因果是恶果，恶果侵蚀会留下尖锐刺耳的声音，只要了结因果声音就会消失。】

“好麻烦，不干。”

天眼没有继续说话。

方临离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

他说：“真的吗？”

“只要处理掉因果，那个地方就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了？我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总觉得你是在骗我干活。”

但是一个没有声音不会有人吵到他睡觉的地方唉，好像很爽的样子。

他从小就能听到这些声音，因为这种特殊性一直不被父母喜爱，从小睡眠不足难以适应，精神状况极差，要是真的能找到一个可以睡着的地方也不错。

起码不会那么想死了。

“你选我真是选错了。”方临离一边走一边呢喃，“老子一点都不想活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死了。”

“你为什么要选我呢？真是纳了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