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不善》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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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的灶台是在顾游调去长山县的半年前翻新的。

家中虽有厨娘, 但平日里周迎总会亲自下厨,顾游疼爱妻子,便帮她将灶房重新整理了一番, 尤其是那座灶台, 里外皆是顾游一人完成。

顾诚因挖开灶台时, 在那最深处果然看见了一个铁盒,那里面放着的便是失踪十二年的账簿, 而账簿之下, 还有一封血书。

顾诚因先将血书打开, 里面将当初修建宝河塘的前前后后全部道出。

那时太子与宁家联姻, 借着来齐州督建宝河塘一事, 中饱私囊, 贪银万两,借宁家之手, 在荣阳暗中培养势力。

太子不可私自佣兵, 且又与氏族扯上关系, 不论是于宁家还是于皇家, 此事若是泄露,必定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怪不得这件事时隔十二年, 还未彻底让他们死心。

而这封信, 正是宁氏族人亲自写出的,原在那样的氏族大家中,还是有人良心未泯,他所忧之事, 并非只为朝纲,而是那被贪饷后的宝河塘,日后难以排涝, 若忽生断裂,对于百姓便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他人微言轻,劝说不动,只好出此下策,带着这本至关重要的账簿,又血书一封,想要将此事公之于众,然此事事关重大,太子与宁家皆不会让他活命,他一路隐姓埋名,躲避追杀,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将此物呈于殿前。不为宁家开拓,但请圣上明断,功过相抵,留宁家无辜之人性命。

然他根本不敢现身,又不敢轻易将此事与他人道,忧心于他人引来祸事,又或是被小人供出,躲躲藏藏三年之余,终是寻得一位可托付此事之人。

这人便是顾诚因的父亲,顾游。

顾游任职临邑县县令数载,广受当地之人爱戴,他品行端正,凡是亲力亲为,与百姓田间耕种,又开设免费私塾育童,整个临邑百姓,没有人不夸赞这位县令。

当初顾游被平调去长山县时,许多百姓每日都会送东西来府上,临走那日,更是有人哭着相送。

正是因为顾游的口碑人尽皆知,宁家这位暗中观察许久,最终才敢相信他,寻到了他的面前。

血书是由宁和所写,而顾诚因记得,宁和是宁轩的亲叔父,在他去上京投奔林府时,宁家对外称他爱好诗文,四处游历,且在几年后,又带着宁轩来到江南游历,一去便是两年,后来因宁国公病逝,宁轩才回了上京,而那时的宁和在返京的路上,也突染恶疾,不久便辞世而去。

直到现在,顾诚因才明白过来,所谓宁轩被宁和带着外出游历,只是宁家在当年寻了一个正当理由,四处去搜寻宁和的下落罢了。

却没想到,宁和手中的证据早已交到了顾游手中,他与顾游商定,待他先寻机会回京,面圣之后,再由圣上亲自下令来取证据,若是他没能见圣便失了性命,也不至于证据被人寻到撕毁。

如此,账簿与血书才被顾游封存在灶台中,保留至今。

那场忽然的调令,让顾游心中不免警惕,所以,在前往上山县的这一路上,他才会一字一句教顾诚因,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子回,你需知道,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们无法看尽过去与将来,但历史会被铭记,它提醒世人,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真相许会被废土掩埋,但总归会有破土而出的那一日……”

父亲话在耳边响起,仿若一切又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时候。

顾诚因深深合眼,待再次睁开时,泪水不住地垂落在那一堆废土中。

而手中血书的最后一页,宁和说出了他去上京所要投奔之人,正是恩国公林郁。

他以为,氏族中还会有人与他一般赤诚,没有被权势与钱财泯灭良心,那个声名远扬,品德极高者,会是他最终的依靠,他定会庇护他,带他面圣。

可为何事到如今,宁和毫无消息,太子与宁家也安然无恙,究竟是宁和未曾有机会见到林郁,还是见到了林郁后,他出了事?

林家当真无辜,还是苟合其中?

这些顾诚因不得而知,但他能够确定的是,若有朝一日,此事当真能呈于殿前,林家必定卷进是非当中……

这样的重罪,依照他对圣上的了解,定是宁错勿漏。

顾诚因心中似是瞬间空了一块。

若那一日真正来临,温温可会怪他?

若会怪他,他又该如何抉择?

情感与理智将他反复拉扯……

寒风在耳旁呼啸,怀中的人鼻息渐缓,她如猫儿一样缩进他的大氅中,不知身后的人,正在端倪着黑暗中的她,轻抚着她的脸颊……

八日后,马车终于回到台州,这一路上他们又经历了两次暗杀,林温温虽然还是害怕,可已经没了头一次时的那般惊惧,甚至于躲在顾诚因身后时,还出声提醒他哪侧有人。

台州地界,有兵士把守,那些暗卫不敢轻易进入,再加上牛单一早就在台州布置了他们的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进他们耳中。

林温温在和珍珠见面的时候,两人抱头大哭,所有的情绪似乎在此刻才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顾诚因不在的这段时间,虽有人替他顶着,但还是积攒了许多公事。

没了他在身旁守着,林温温便与珍珠有了说不完的话。

她最先问的便是顾诚因可有为难珍珠,又问珍珠可曾埋怨她的离开。

珍珠擦了擦眼泪,实话与她道:“我知道娘子走了,打心眼里是为娘子高兴的,可……可我也的确害怕……娘子是不知道,郎君那时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那时我也曾怨过娘子,为何不带我一起走,万一郎君有个三长两短……我多半也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温温拉住她的手,脸上尽是歉意。

珍珠叹了口气,又朝她笑着摇了摇头,“但郎君没有为难我,一直善待于我,只让我每日讲娘子从前的事……”

珍珠说了许多事,在说到顾诚因问她,为何林温温要送他香料时,林温温顿时愣住。

她一直认为,顾诚因那日寻到她时,问香料一事只是心血来潮,直到现在,她才知那时她随意怀着善心的小小举措,竟让他如此执念。

珍珠的话让林温温许久前的事一桩桩再次出现在眼前,恍如隔日,她不禁在心中问自己,若时间能够倒退,她还会那样对顾诚因么?

她是会待他更好,还是与他成为陌路。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到答案,最后又笑自己胡思乱想,时光如何能倒退,人生又怎会重来,如今的她,甚至连往后的路在该如何走,都还不知晓。

见她叹气,珍珠终是停下来,又询问她离开后发生了何事。

得知林海的所作所为,珍珠自是将林海狠骂一通,恨不能当场就和他拼了,可码完过后,她又疼惜地抱住林温温。

林温温淡淡一笑,对她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夜里,顾诚因尚未回来,林温温在水房内沐浴,这里的水房没有望烟楼的二层大,但这沐浴桶却顶寻常的两个那般大,在浴桶旁还搁着三个炭盆,合了门窗,温度很快便升了上去。

台州的冬日不如上京那般寒凉,湖面甚至都很少结冰,便是当真结冰,也只是薄薄一层,连猫儿狗儿都不敢踩在上面。

林温温许久没有这样安心过,她泡在一片花瓣中,渐渐就起了困意。

不知过去多久,再次睁眼时,一旁的珍珠成了顾诚因,而桶里的水还热着,他手里拿着瓢,身旁还有一桶热水,显然是怕她水凉之后冻着。

她脸颊绯红,下意识抬手挡在身前,“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片刻了。”顾诚因一边说着,一边又探手去试水温,觉得有些凉,便又舀水出来,添进热水,怕烫到林温温,他的动作十分轻缓。

他此时只着一件薄衫,腰带随意系着,稍微一动便可看见胸膛那醒目的牡丹花,以及花旁的那个温字。

“要出来么?”顾诚因问。

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声音便会带出几分沙哑,却不难听,反而让人心尖莫名有些发痒。

林温温连忙垂下眼眸,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想再泡一会儿。”

顾诚因“嗯”了一声,待换好热水,又用那低沉沙哑的声音问她,“温温,我也想沐浴。”

林温温看了眼木桶旁的薄帘,下意识就想到了望烟楼的二层水房,那时他们便会如此,林温温在桶中沐浴,他去一旁屏风那边径自擦洗。

林温温点头道:“那你去吧。”

话音落下,半晌未见身旁的人影挪步,林温温疑惑抬眼,却见顾诚因不知何时退去了那层薄衫,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林温温刚要出声,便见他抬腿迈了进来,随后缓缓坐下。

水位上升至她锁骨处,却未将他身前那朵娇艳的牡丹所淹没。

林温温面如火烧,只看一眼,便匆忙移开视线,“我、我以为你要过去洗,你怎么就……”

哗啦一声,水波划动,林温温的声音戛然而止,顾诚因就这样消失在她面前,只剩那结实的后脊在花瓣中若隐若现……

许久后,他抱着她走出水房,她又是一副没了骨头的酥软模样,由他帮她擦干发丝,由又他帮她穿好衣裳,最后又是他揽她入怀,与她说着台州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哄她入睡。

又至一年除夕,这是林温温第二次离家过年,也是第二次与顾诚因一同守岁。

他炙肉给她吃,是他亲自抓的鱼,台州的鱼果真比上京的更加鲜美,若不是顾诚因最后怕她吃撑了难受,将鱼肉收走,林温温一人便能吃下两条小臂长的鱼。

用完晚膳,两人又去洗漱,自刚回台州沐浴那次以后,他隔三差五便要与她一起泡在花瓣中,林温温一开始会羞怯,后来竟也慢慢享受其中。

子时的更声一响,顾诚因从水中浮出,他与她相拥而吻,这个吻又深又长,带着甜甜花香与浓浓情意。

“与温万万日,看尽盛安花。”

他低哑的嗓音从唇齿间缓缓道出。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说了同样的话,今年在这句话之后,他抱住她,与她紧密的贴在一处,水珠从他发丝间滑落在她的肩颈上,还有那眼尾温热的泪水。

“无论如何,不要再抛弃我了……好不好?”

“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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