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虫母是世界的瑰宝[虫族]》

31 04人身鱼尾 【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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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攒动, 鳞片闪烁,藏于深海之渊下的诡神终于露出了长尾。

从开春起,亚撒就像是吃了某种加速生长的神奇药丸, 最开始他只比顾栖矮了半个头, 身型略微单薄,即使在上一个冬天里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过, 但附着在手臂、肩胛、双腿上的肌肉还是薄薄一层, 可见结实,却少了点儿阳刚的力道。

但自从春天开始,枯瘦的枝桠上冒了新绿, 甚至连那盆摆在桌子上的蔷薇花枝都长出了小半截嫩芽后, 亚撒也开启了他疯狂生长的开关。

“亚撒, 你这长得也太快了吧?”

又一次到格斗训练的时间了, 顾栖穿着收口的长裤站在阳光正好的小院中, 他视线上下转动,正好能把蜜色皮肤的少年彻底收入自己的眼中——此时的亚撒身高基本与他持平, 可能只矮了一两厘米,手臂、肩膀、胸膛上逐渐能够看到更加清晰的肌肉雏形, 双腿修长、身姿挺拔,这与顾栖印象中十二岁的少年差别极大。

黑发青年挠了挠下巴, 他隐约记得自己十二岁时几乎比亚撒还矮了将近一个脑袋呢……所以说现在的小孩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很快吗?”亚撒低头看了看自己, 又对比了一下顾栖,“还没有超过哥哥呢。”

“可是你才十二岁诶!”

少年弯了弯眉毛,“但我想长得比哥哥还高。”

黑发青年轻哼一声, 他摆出姿势,苍白的手指冲着亚撒勾了勾,周身懒散的气势瞬间一变, 立马多了几分凌厉劲儿。他道:“就算你现在长得比我高了,也还打不过我。”

再没有机会长高的青年心底小嫉妒地哼了哼,但这样的小情绪并不会影响到他的灵活。

当顾栖看到亚撒攻来时,动作灵敏迅速,快得就像是山林间奔跑蹦跳的鹿,在少年人紧密的攻击中游刃有余,只脚步上的错落就能躲开每一次来自亚撒的出手。

和那跳跃在泉水中的山灵似的。

碰!

悬空一脚挡在了亚撒的腹前,少年被踢地后退两步,他擦了把额头,眼底涌动着兴奋,“但总有一天我能打过哥哥的。”

“那我等着。”顾栖浅笑一下,下一秒立马变了脸,严肃道:“继续,别偷懒呀!”

“好。”

从被现任国王关闭了中央控温系统的寒冬到万物复苏、重回温暖的春季,顾栖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教导亚撒变成了他每天中的乐趣,尤其当自己的“学生”是一位格外聪明、惯会举一反三的人,于是某些成就感噌噌而起。

聪明的学生总是令老师生出无限的耐心,只除了亚撒每晚雷打不动都会零星地错几个星际通用字,在其他方面则几乎完美到了一种地步,这大概就是天才的偏科吧。

和亚撒对练了两三场后顾栖就下来了,现在天气暖和了起来,小院里微醺的风吹着正舒服,原本在屋里的桌椅早就被搬了出来放在树荫之下。

黑发青年撩起落在肩头、已经长了很多的发丝,并将它们别在耳后,露出了修长如天鹅一般的侧颈,那蕴含着脆弱感的苍白皮肤几乎要在日光的照射下同小美人鱼一般化为泡沫。

正重新调整护腕松紧的红发少年脚步一顿,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在顾栖的身上,从对方乌木黑的发丝到近乎反光的侧颈……

这个人似乎每一处都生地格外完美,但这些完美组合起来却又令亚撒有种对方会随时消失的可能……虚幻到不真实。

就像住在深海中的人鱼浮上水面,被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还不等站在岸边的王子呼唤他一见钟情的对象,便见泡沫般的水花瞬间炸开,透过阳光折射出了彩虹的痕迹。可等一切风平浪静后,那抹倩丽的身影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亚撒动了动喉头,他抑制住自己想要跨出拉住黑发青年的想法——明明哥哥就在眼前啊……

“怎么还发上呆了?”

已经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的顾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就像是被抽了骨头的黑猫,浑身上下都透着疏懒的劲儿,修长的手指转动着写字笔,线条流畅的下巴冲着差不多可以用“人高马大”来形容的少年点了点,似乎在不满对方的偷懒。

“偷懒可打不过我呀!”

“哥哥……”亚撒张了张嘴。

这几月的时间他生长速度飞快,五官中逐渐展现出一种属于青年人的俊美,一双漂亮的、金灿灿的眼瞳盯着顾栖,就好像遇见了一只屁颠颠追在身后的大型犬——当然,这只大型犬还有继续生长的可能,甚至某一天会彻底超过他所追随的“主人”。

但实际上,这还是一只需要安慰、爱抚的幼犬。

“怎么了?”顾栖坐直,他看到了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招了招手,他道:“是不是练习累了?累了就休息休息,我又不是魔鬼,还能真不让你休息了?”

顾栖的指尖点了点自己身侧的椅子,脸上是一种年长者对年幼者的包容与无奈,“来吧。”

“……好。”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心底会生出恐慌的亚撒亦步亦趋地走到顾栖身侧坐下,他绷着手臂、双手握着放于大腿之上,前不久才运动过的身体散发着一股滚烫的热气,甚至令顾栖忍不住联想到酷暑。

“喏,小心汗水流到眼睛里。”带着一股浅浅香气的小毛巾从亚撒的额间擦过,正好拭去了那滴即将从眉骨滴落的汗液,清凉感一触即离,倒是让亚撒稍有踏实感。

他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在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外表之下,藏匿着的实际上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灵魂。

亚撒的记忆中,他似乎总是一个人——曾经在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他要照顾时常歇斯底里的母亲、要用单薄的臂膀去撑起养着一个家的责任、要面对母亲的嫌恶以及透过他思念某个人渣的替代感。

而当他被当作是筹码、道具,被母亲从“家”带到了维丹王宫后,他更是踽踽独行,在这座吃人的地方里小心翼翼地保全着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忍受着来自其他王室成员的冷眼,以及恶仆的欺辱……

但顾栖出现了——他的冬日礼物出现了。

像是深渊被撒进了温暖的光,带着翅膀的天使把亚撒从恶魔的手中抱了出来。最初他以审视的目光悄悄打量着这个迥然不同的黑发青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无数声“哥哥”脱口而出,他越来越自然地将顾栖当作是自己家人的一部分,甚至是自己的一部分。

亚撒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的冬日礼物、他的哥哥真的像是泡沫一样消失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想象会令他恐慌,令他忍不住紧紧跟在顾栖的身边,好叫对方不要脱离自己的视线。或许在某一个时刻里,亚撒已经明白了,宛若神明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发青年实际上并不属于这里。

少年赤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顾栖的身影,这令黑发青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这个?”

亚撒:“刚从那一瞬间,就感觉哥哥要消失了。”他从不介意借助自己的可怜而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是卑劣而自私。

顾栖一愣,转动着的写字笔停滞在他的指尖中。

——他会一直陪着亚撒吗?

情感上,他已经将亚撒当作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的伙伴;可在理智上,顾栖依旧清楚地知道,自己更加挂念的是星际历3084年,是那群消散于火海的低阶虫族、是那不着调的人鱼“火鸡”团长,甚至他有种不可言喻的预感:他在这个时代仅仅只是一位过客。

“我……”

沉吟片刻,顾栖并不想欺骗亚撒。

他道:“没有什么是‘一直’的。”

目光跳跃着落在了院子周边那富有年代气息的小围墙上,这里的存在与整个维丹王宫格格不入,却又成了他们两人赖以生存的家园,但对于顾栖来说,这只是暂时性的。

暂时,不可能变成永远。

“亚撒,我并不想欺骗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却让年轻的黄金暴君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蜜色的手指轻颤,手指紧紧地扣在了裤子的褶皱缝隙里,亚撒的心底有种愤怒,就好像是被人背叛了一般;但在层层叠叠的愤怒下,却是一种不甘心,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哥哥心里的那个家、那个监护人重要。

嫉妒心偏移了对象的少年可不知道自己记仇错了对象。

红头发的少年眨了眨眼,他看向顾栖,眼底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光,“那哥哥会陪我度过成年吗?”循序渐进,而成年只是第一步而已。

“其实我也不确定。”

看着亚撒隐约有水光的眼眸,顾栖有一瞬间的心软。确实,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似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似乎没必要对其太过残忍,反正……对于能够回到原来时代的办法顾栖自己还一筹莫展呢。

心里的涟漪悄悄飘过,那一瞬间顾栖点了点头,或许是为亚撒眼底的希冀、也或许是为自己跨越了时空的心软,黑发青年忽然伸手揪住了亚撒的脸颊,有些力道,将原本一张俊朗帅气的脸庞扯得微微变形。

“真是败给你了,”这几个月的相处让顾栖感觉顶得过几年的相处,“好吧、好吧。”

似乎是妥协了,修长苍白的手指揪着那早就褪去婴儿肥的肉皮扯了扯,顾栖无奈道:“我尽量陪你到成年好吗?而且……不,应该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离开,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好吗?当然,我说的离开绝对不是现在,至少还得有好几年的时间。”

这是某种跳跃在顾栖神经纤维中的预感。

“好。”亚撒眼睛亮了亮,他伸出了手,丝毫不在意被捏得变形的脸,只执拗地看着顾栖,“哥哥,拉钩。”

“嗯,拉钩。”

这几乎是每一个孩子幼年都做过承诺的仪式,当一苍白、一蜜色的手指交叉地勾在一起时,不同的肤色碰撞出了最热烈的色彩,那一瞬间似乎有烟花在顾栖的脑海中炸开,转瞬即逝,在短暂的失神里,他似乎又听到了海水呼啸、海风肆虐的自由之歌。

“好啦,这下满意了吧?”顾栖有些心虚地揉了揉少年侧脸被自己掐红的印子,那些痕迹落在蜜色的皮肤上,倒是有些像高海拔地区特有的高原红,让原本帅气的亚撒染上了几分憨憨的傻气。

他重新拿起笔、翻开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课本,抬脚用脚背踢了踢亚撒的小腿,“现在你可以好好去锻炼了吧?”

“嗯!一会儿哥哥检查!”

“去吧。”

见亚撒又窜到了和煦的太阳下后,顾栖轻笑着摇摇头,他手里捏着黑色的笔开始划动,笔迹流畅自然地在厚实的稿纸上勾勒着不同战术的简易图。

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内大多数主修课的书本都能被后厨的仆人想办法弄回来。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所赫蒙特星域内最知名的军事学院中所用的教材并不保密,甚至在市面上广为流传,真正厉害的是它所拥有的教学力量——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内90%的教师、教官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洗礼的帝**,他们所拥有的实战经验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对于任何一个接受过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教育的学生来说,他们以及他们的家族看重的从不是课本里有什么,而是教官、老师们能够借课本的辅助教给学生什么。

将课本上的战术图以一种更简易的方式展现到稿纸上时,顾栖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了自己的军校生涯……以及他刚刚踏上那颗冰冷又繁华星球上的一切。

那时候他刚从荒原之星到圣浮里亚星的星舰下来,冰冷散发着昂贵香氛的空气冲散了三等舱内缭绕的烟气,这颗被誉为赫蒙特星域第一明珠的星球正如外界所叙述的一般,每一处都被精致覆盖,即便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都有种无法比拟的气势。

来来往往的街道干净整洁,不会有乱跑的小混混,有的仅仅是豪华的悬浮车道、无法用金钱衡量的震撼建筑,以及举动优雅、气质不凡的路人,他们或许是贵族、或许是王室,彰显着身份地位的宝石熠熠生辉,雄赳赳的保镖、护卫们走在周围,却无法隔绝来自周遭的羡慕。

那时候顶着“小贝壳”一名的顾栖也是羡慕的人群之一。

他穿着破旧的灰褐色长袖,纯黑的裤腿上还有三等舱内不小心蹭到的灰尘,和整个升浮里亚星是那么地不相匹配,可偏偏那张格外漂亮的、放在人群中总能被第一眼看到的面孔上浮现着光,哪怕他可能是来自贫民窟的“难民”,都能令贵族侧目。

太漂亮了,像是落难的小天使。

于是,小贝壳遇见了自己的“幸运”。

那是一位和蔼的老妇人,一身深紫色的老式长裙,脸上烙印着时间的痕迹,看起来苍老、却又有着鲜活的灵魂。老妇人似乎看出了少年刚刚踏上圣浮里亚星的无措,便友好地伸出了手,即使最初她面对的是来自少年的警惕。

老妇人开着一家有些年代的小酒馆,地方不大,每晚零星几个客人在柔和的钢琴音下喝酒、聊天,而小贝壳便成了酒馆中的一位小员工——他住在酒馆二层的小阁楼里,在那里他久违地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和床,还有一扇小小的、能够看见繁华街市的小窗。

老妇人的名字叫做“玛琳”,她曾经也是位贵族小姐,只是这颗星球见证了太多的兴衰,而玛琳女士的家族是权力更替的牺牲品。于是曾经的贵族头衔被收回,被娇宠了二十多年的大小姐也不得不靠自己的双手来维持生活。

在逐渐习惯了平民的日子后,玛琳遇见了大自己几岁的爱人,他们用积攒的钱财开了一家酒馆,就像是圣浮里亚星上其他的人一般,安适自在,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玛琳女士和她的爱人并没有孩子,他们彼此相伴、做着对方的唯一,直到爱人离世,玛琳女士又恢复了独自一人的生活——她独自经营着小酒馆、独自走在熟悉的街边散步、独自回忆着曾与爱人的点滴……后来,她遇见了那位来自第三序列星的少年。

“你像是一颗落满了灰尘的星星,而我期待你重新绽放光芒的那一天。”

这是玛琳女士对小贝壳说的话,她告诉那时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找人而陷入迷茫与低潮的少年,“如果你想找一个人,而又无路可寻的时候,或许可以试一试让自己变得出名——总有一天,当你的名字能够响彻这片星域时,他必将会听到、看到你。那时候,或许他会主动走到你的面前。”

让自己发光,某些人或许会迎着光向你而来。

那么,怎么样才能发光呢?

那时候的小贝壳想到了自己在荒原之星上看到的废旧报纸——被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所承认的优秀校友无疑是一道巨大的光源,独行的少年立马找到了可以努力的方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定下了自己的目标。

他要成为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他要成为优秀校友,这样失踪已久的监护人或许能够在某个街头小报中看到他,然后来找他。

于是后来,小贝壳改名为顾栖走进了第一军事学院的大门,他本以为自己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初衷,却不想那里的生活与他所想千差万别,在一次又一次被迫推入“泥潭”之后,他逐渐淡忘了想要找到监护人的愿望,在反抗与挣扎的过程中,顾栖觉得很累,甚至某一刻,他都要忘记小贝壳的愿望是什么了……

“哥哥?哥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栖回神才发现原本训练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弯腰站在了树荫下,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嗯?怎么了?”一说话,他迟钝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意外地沙哑。

“刚才叫了哥哥好几声,你都一直没理我。”亚撒忽然伸手,撩开青年额前的碎发小心地碰触着对方的皮肤,“哥哥是生病了吗?”

“没有……”顾栖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记忆顾栖总是会避免想起,就他自己总结,似乎痛苦总是多于快乐,幸福少于别离。

“我感觉哥哥的眼睛在哭。”

亚撒坐在了另一侧,他握上了顾栖的手掌,掌心里冰冰凉凉,浮着一层冷汗。

顾栖勾了勾嘴角,稿纸上的战术图基本已经完成,他试图转移话题,“我能有什么事情?或许你看错了……不然我们现在看一看莱特蒂斯的课本吧?”

“哥哥!”

红发少年喊停了顾栖,他不赞同道:“你现在应该休息。”

顾栖盯着亚撒看了一会儿,少年眼底的关心几乎要化成了实质,那滚烫的温度令他被回忆浸湿的心脏逐渐回暖。

他道:“好吧,其实我想喝点儿酒……开玩笑的。”

“可以的。”

“嗯?”顾栖惊讶。

亚撒站起来从小屋内的一旧木箱子中抱出来一瓶酒,是维丹王宫之外最便宜的一种黑啤酒。

亚撒:“之前用金币换书,有一本仆人没找到,就加了几瓶黑啤酒做交换,我本来以为这不会被用到的。”

此刻小院里的一切都被西斜的日光染上了半缕金橙,很漂亮,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半截米白色的弯月躺在天蓝与藏蓝过度的天空中。

风带起了顾栖耳侧的发丝,他喃喃道:“但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喝,但我可以陪着哥哥。”亚撒将瓶子打开递了过去,像模像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酒瓶与玻璃杯轻轻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动响,“哥哥,干杯吗?”

这一刻,顾栖仅仅犹豫了片刻,或许是因为他从重生以来遭遇的种种事情——成为虫母后经受着来自火山与高阶虫族杀意的压力、亲眼目睹了低阶虫族们的死亡、在加入自由之盾后一刻不停地用任务来充实自己、在罗辛哈白塔中莫名其妙踏入的陷阱、跨越时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

短短半年的时间,顾栖感觉自己像是已经经历了大半辈子的起起伏伏,好的、坏的、喜的、悲的……过于集中的经历以及感情令顾栖心中何尝不是充满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或许他早该释放一下了。

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一个短暂的、能够令他不再想那么多的机会。

“好,干杯。”

深色的黑啤碰撞着冰凉的酒瓶,青年含着细长的瓶口,冒着细碎气泡的酒水像是烈风似的灌入了温热的喉咙,凉地几乎能吹散全身上下的所有温度。

这是廉价的、一般放在柜台中都不会有人购买的酒水,味道辛辣、单调,似乎除了味蕾上的刺激以及温度上的冰冷,再感受不到其他,没有麦子的醇香,也没有甘梅子的清甜,但对于顾栖来说却有些意外的浓烈。

比起顾栖仰头灌酒的模样,亚撒倒是慢吞吞地喝着水。

他叮嘱道:“哥哥慢点喝。”

但这话说的还是迟了,顾栖几乎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的酒水,翻滚的气泡撑着他的胃,这令黑发青年的眼眶、鼻头都有些发红——他喜欢甘梅子酒是因为其味道甜、度数低,但显然黑啤酒的威力要比顾栖想象中的还大。

“哥哥?”亚撒轻声呼唤。

“唔……这个酒,有点辣?”

“可能是哥哥喝得太快了,要喝水漱漱口吗?”

“不、不了。”

顾栖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小半瓶黑啤酒就能让他后脑发晕。

亚撒盯着黑发青年,他抱来了屋里的枕头以方便对方靠在身后,“哥哥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说出来或许会好很多。”

“不开心的吗……”

顾栖托着下巴,他的目光落在了逐渐清晰的月亮的轮廓上,指尖嗒嗒敲着酒瓶,冰凉自指腹传来,带来了一阵短暂的清明。他喃喃道:“你知道的,我也曾就读于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

“哥哥喜欢那里吗?”

“喜欢,也不喜欢。”

“为什么呢?”

此刻,亚撒褪去了白日里的模样,他展露出猎人的头脑,开始一步一步地撒下自己的陷阱,等待迷迷糊糊的野兔一脚踩入。而顾栖也从不曾考虑过自己教导的小崽子实际上是一头披着大型犬皮毛的野狼,或者说,他压根儿没往这个方向想。

“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我想不会有人会不喜欢它的。但是……唔,”酒气上涌,顾栖说话慢吞吞的,甚至有些颠三倒四,“里面有些令人讨厌的同学,他们的存在污染了我在这所学校能得到的快乐。”

“他们?他们是谁呢?”

“达布斯……”

黑发青年揉了揉鼻梁,他视线中的亚撒似乎出现了重影。望着这位已经相处了几个月的少年,顾栖某些不吐不快的心事也一点点跑到了嘴边,下意识便说了出来,“约尔夫·达布斯,那就是个混球。”

约尔夫·达布斯?

亚撒皱眉,清亮的眼底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虽然被当作是弃子关在维丹王宫的破败小院里,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了解外界的一部分事情——达布斯家族是一支比较古老的贵族血统,其首任家主与蒙玛帝国的开国君主关系不浅,因此达布斯才能以众贵族之首的姿态一直居于蒙玛帝国的上层社会。

至于哥哥口中的约尔夫·达布斯……目前就亚撒所了解到的情况,达布斯家族似乎并不存在一个这样名字的青年。

心底的疑惑再一次加深,亚撒压低了声音诱哄道:“哥哥,他欺负你了吗?”

“是啊,”顾栖懒散地撑着手臂。

此刻院子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亚撒点燃的灯散发出暖色调的光源,衬得那些落在肩头的黑色发丝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流动着的金光。头发的主人浑不在意地将恼人的半长发捋了过去,沾染着酒水而有些殷红的唇断断续续吐出了几个句子——

“从我入学开始,约尔夫就处处和我作对,看不上我平民的身份、觉得我是因为卖了……才能进莱特蒂斯,所以他总带着身后的一堆贵族针对我,从入学到即将毕业,好几年的时间。”

顾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看向亚撒,不满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呢?”

“他嫉妒哥哥的能力。”

“那可能说不通……”顾栖歪了歪脑袋,“虽然他是个败类,但不得不承认,那一届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约尔夫·达布斯,达布斯家族的大少爷,聪慧俊美,性格阴沉暴虐,是顶级alpha,喜欢他的beta和mega手拉手能够绕着中央广场好几圈了。

至于约尔夫本人对此的需要仅是纾解**的床伴,因而顾栖第一次遇见这位大少爷的时候,便是在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后花园里——那是一个隐秘的角落,意外迷路的平民窟少年就那样闯入了一方被**填满的小天地。

若隐若现的□□、衣料摩擦的动静、朦胧的水声……

那些是指引顾栖发现后花园隐秘□□的罪魁祸首。

于是意外的闯入者慌忙道歉,被打断的大少爷沉着脸用视线勾勒着那道慌忙逃窜的背影,就连原先被压在身下、伸手想要揽住大少爷肩膀的雪白手臂也被狠狠地打了下去,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从那天起,来自平民窟的白蔷薇落入了达布斯家族大少爷的眼中,威逼利诱齐上阵,从最初的逗弄欺负到后来的争锋相对……或许换一个剧本这会成就灰男孩与大少爷相爱相杀的故事,但顾栖不是灰男孩,他对约尔夫·达布斯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尊重其能力、反感其为人。

就顾栖来看,约尔夫的存在是他军校生涯前期难以挥开的噩梦,毕竟某些伤痕可不是换了种族就能彻底从灵魂上褪去的……

那些几近“侮辱”的、属于大少爷的“乐趣”,是顾栖鞭策自己进步的另一把刀。

亚撒耳尖动了动,虽然因为酒水导致顾栖说出的话逻辑上有些断续,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个完整的猜测——那个约尔夫·达布斯或许对哥哥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哥哥现在是他的冬日礼物。

亚撒:“哥哥,你喝醉了。”

“没有,我才没喝醉呢。”早就视线朦胧、晕晕乎乎的青年像是每一个已经喝醉了的人那样辩解,他努力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在他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三四道晃影的亚撒。

顾栖嘟囔道:“只是一瓶黑啤酒而已,怎么会喝醉呢?”

“可能是因为哥哥的酒量不好吧。”

亚撒站起来,几乎和顾栖差不多的个头缓缓靠近,将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扶了起来。他的力气很大、大到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十二岁少年,虽然顾栖也时常对此充满了疑惑,但他只当这是亚撒天赋异禀。

从小院到屋内的床边,顾栖是在亚撒的“伺候”下洗漱上床的,他一沾着床便立马翻身抱着被子,不多时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亚撒眸光闪了闪,他转身开始整理屋外遗留的酒瓶。

深色的酒瓶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蜜色的手指拎着细长的瓶口抬到自己的面前——亚撒低头嗅了嗅瓶中液体冒出的酒气——辛辣、刺激,烈地像是一道飓风。

但在飓风之后,却有种淡淡的甜。

如果那位给了酒水的后厨仆人在此,一定会惊异为什么这瓶黑啤酒会变得这么浓烈,但仆人不在、顾栖以为就是如此,于是这个小秘密就可以继续被亚撒隐藏起来了。

他勾了勾嘴角,有些满意地将剩余的酒水倒在了草丛中。

春日晚间的风很快就蒸干了草丛中的水迹,亚撒轻轻勾动手指,落在草枝上的水珠就像是长了腿似的,悄无声息地炸开,然后消失。

院子里、屋子里的一切都被整理好,亚撒替顾栖掖了掖被角,又无声地离开,踩着莹莹的月光、沿着他习惯的小路,走到了晚间格外安静的王庭花园里。

他知道,今天整个维丹王宫的王室成员都在前庭进行晚宴,于是这里变成无人问津的秘密基地。借着月光,亚撒快走几步到了花园水池的边上,那波光粼粼的水像是某种富有魔力的迷药,正勾引着红发少年踩入其中、成为水体的一员。

深深吸了一口气,亚撒没有拒绝自己体内急躁的跃动——哗啦。

水声在安静的花园中显得格外突兀,但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任君主费格·蒙卡自负于维丹王宫的防御装置,因此不屑于让仆人之外的守卫行走于王庭之内,而这也给了亚撒能够小心穿梭整个王宫的机会。

月光似乎更加亮了几分,重归寂静的水花与水体融为一体,在那深色的暗影之下,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是条摆动时而浅浅浮出水面的长尾。

冰凉的水珠覆盖在银白的、整齐排列的鳞之上,有力如刃的鳍挺立地炸开,那是一副准备攻击的桀骜姿态,像是深海之渊下孕育的诡神,神秘、危险,充满了未知的诡谲。

那条尾巴转瞬即逝,很快就顺着水流潜了下去,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道湿漉漉的影子从另一边生着低矮花丛的边缘爬上了岸。那是浑身都湿透了的亚撒,深红色的短发因为水的重力而紧紧贴着头皮,一双赤金色的眼瞳中似乎溢散出了某种诡秘的光,萦绕在他眼部的周围,像是一颗被释放了神奇魔法的金色宝石。

亚撒拍了拍潮湿的衣摆,几乎没有什么动作,那些冒着凉意的水汽瞬间蒸干,连贴着脑袋的发丝也变得干燥起来,唯一有些羞人的却是那条从裆部直接裂开的长裤。

“啧,还是不够……或许下次要记得脱裤子。”

压低的呢喃,少见地带了些孩子气,亚撒愉悦地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了不远处的花坛,小心地折下几朵开得正盛的花——这些花如果是送给哥哥的,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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