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天气一日紧着一日凉了下来，裴玄之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许知温也好几日未见着其人影了。

不过安神香安神茶之类的物什倒是一件件往阮玉轩中送着。

今日的雪难得下得小了些，许知温瞧着窗外，忽起了身子。

取了件厚斗篷，抱着手中暖炉便准备往外头走。

素婵瞧见动静，立马便迎了上来。

“娘娘，这是要出去吗？”

“嗯。”

许知温点了点头，见素婵站在自己身后便要跟上，许知温再次开了口：“我想自己出去走走，你莫跟着了。”

“是。”

素婵闻言伏了伏身子，便不再往前，只瞧着许知温往外头走去。

花木处的雪厚厚积着，宫道上则是特意清扫过了，露出了深色的青石板路。

许知温循着记忆中零碎的印象，往冷宫方向走去。

怀中汤婆子的热意肆意四散着，才走了不多时便比出来时凉了许多。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宫道上，越靠近冷宫处，宫道上的积雪便渐渐厚了起来。

只一下脚，松软的雪便陷了下去。人走过便留下了一串脚印。

不过很快，又被落雪悄无声息地掩盖了去。

像是许久无人久住了，外头那扇门都晓得格外沧桑。

许知温推手将门推开了去，入眼的景象，倒是一如记忆中那般。

刚抬脚准备往里头走，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姑姑。”

许知温一回头便瞧见了那人披着玄色大氅站在距离自己几步外。

几日不见，本就瘦削的人似乎又薄了几分。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下也生出了几分青色，估摸着应是没睡好。

裴玄之压下心中寻不着源头的恐惧，往许知温处走去。

“这天冷得紧，姑姑怎么想到到这儿来了？”

笑得人畜无害。

“无事，只是想来看看。”

许知温如实回道。

“这宫中许久没人住了，虽说这天冷了，但是蛇鼠虫蚁的估摸着里头也多。姑姑若是想了，我这几日差人打扫一番，过几日姑姑再来吧。”

许知温瞧着裴玄之那张笑得无害的脸，听着其口中妥帖的提议，但是许知温觉着，裴玄之不太想让自己现下进去。

自己再坚持估摸着也没什么用，便随了裴玄之的意思，点了点头。

裴玄之暗暗松了口气，走到许知温身侧。

“姑姑，我陪你回去。”

“嗯。”

落雪无声，唯有二人脚下踩在积雪上的稀碎声响。

裴玄之静静走在许知温旁侧，放缓了脚下步子，配合着身旁之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这才开了口，打破了当下的宁静。

“姑姑，许家那边没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吧？”

那日自己同许昌年下棋时，明着暗着将其试探了一番，依着许昌年多疑的性子，自然不会没有动作。

而眼下姑姑用的这个身份明面到底是许家的女儿，是许家送进来的，许家不可能在她身上没有所图。

“什么？”

许知温停了脚下的步子，不明所以地往裴玄之那处瞧去。

经过裴玄之这么一提醒，许知温倒是想起了那日从宣悠宫里回来时素婵递给自己的那方小笺。

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事？

“为何这么问？”

裴玄之余光处瞥见许知温停了下来，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侧了身子往后看向距离自己两步远的许知温。

许知温那双好看的杏眼里蕴着疑惑与不解。

裴玄之方才问的问题，答案自然也不言而喻。

不过也好，这些事还是莫要闹到姑姑面前了，瞧着便闹心。

他来处理了便好。

“无事。”

裴玄之笑了笑，随意将话题岔去了别处。

“过几日便是年节了，姑姑可想好怎么过了？”

“这么快……就要过年了吗？”

许知温倒是真的被裴玄之的问题问愣了神，有些恍惚。

自己好像来了并没有多久，且多的时候也都是呆在碎玉轩中，倒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过年了……

那么书外的世界，现在又过了多久了，是几月了呢？

许知温眨了眨眼，回了神，目光也落在了离自己只有两步距离的裴玄之那张好看的脸上。

不行，自己要快一点完成攻略裴玄之的任务，这样就能回家了！

许知温想到这里，干脆三步做两步地走到裴玄之身侧，伸手拽了裴玄之手臂处的大氅，眸子晶亮地对上了裴玄之的那双桃花眼。

“我们白日一道出宫玩吧，那日街市上一定很热闹！”

虽隔着衣料，但是裴玄之还是感受到了那搁在自己手臂之上的指尖。

有些僵硬地垂了头，便又对上了许知温那双晶亮亮的黑眸。

唇边那清浅的梨涡也若隐若现地透着俏皮与可爱。

“……好。”

除了答应，裴玄之想不到自己开口还应该说些什么。

“晚上我们便回来吃暖锅如何？这天气这样冷，最适合吃暖锅了。”

估摸着是想到了好吃的，眼前人眉弯间的笑意更盛。

“好。”

裴玄之点了点头，一并应下。

“回去再说吧，这外头凉得紧，姑姑你穿得衣裳也不多，一会儿这天色暗了莫要着凉了。”

心间有一朵不知名的花，无声无息地似要破土而出。

陌生又异样的感觉在心间滋长，痒痒的，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被蛊了心神。

裴玄之摸不着门道，亦窥不见源头，只得贸贸然将这陌生的情愫尽数压下，用拙劣的借口将现状其打破。

许知温瞧着雪似乎确实有些越下越大的势头，自己怀中的暖炉也凉了大半，却是该抓紧回去了。

“嗯，我们走吧。”

只是搭在裴玄之臂弯处的那只手，并未挪开，甚还收得更紧了些。

方才来时被人清扫干净的宫道上，又渐渐有要被掩盖的趋势，落雪半化不化处结了些薄冰，许知温有些怕被滑倒，便索性抓住了旁侧之人的臂弯，以防万一。

裴玄之走在许知温的身侧，瞧了瞧那只搁在自己臂弯处细白的手，又转了目光瞧了瞧正低头专心走路的许知温。

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亦有些无奈，任由其将手搁在自己臂弯处，控制着自己步调以此和身旁的女子的步调保持一致。

裴玄之目光落在身侧之人身上。

她好像是自己的姑姑，却又并非全然是自己的姑姑。

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滴——，恭喜宿主，裴玄之对宿主的好感度已经上升至百分之六十五。”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没有预兆地出现，转瞬间又再次没有预兆地消失。

上一秒还在专心走路的许知温，方才踏出的脚生生偏了几分，恰巧落在湿滑处。

旁侧一直留意着许知温的裴玄之自然注意到了，眼疾手快地反手抓住了许知温的手臂，将其稳在了原处。

“小心。”

许知温借了裴玄之的力稳住了身子，转过身子瞧着面上平静如水的裴玄之。

对上那双好看又望不进深处的桃花眼，许知温想起方才系统跳出的提示音。

不由有些好奇，这人方才在想些什么。

“嗯。”

不过只一眼，许知温便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着。

只是二人间的动作变成了裴玄之伸了手抓了许知温的手臂，以防其摔倒。

力度不轻不重，恰好是让人能感受到的程度。

许知温感知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只大手，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边裴玄之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用软糯的声调唤自己“姑姑”的小白团子了，而是长成了一会……男人，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人。

这个认知，再加上还圈着自己手臂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让许知温觉着有些不自在。

“最近忙吗？”

许知温开口，将二人间的沉默打破。

“嗯，有一点。”

“在忙什么？”

“无什么，一些琐事，不打紧。”

“哦。”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虽无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倒是很快便到了碎玉轩前。

“姑姑，到了。”

裴玄之停了步子。

“你不进去吗？”

许知温往前走着，手臂上的那道力却无声无息地撤了去。

“我就不进去了，还有这事要去处理。”

“嗯。”

“小心些。”

“好。”

许知温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只抬了脚跨过了门槛，往碎玉轩里头走去。

裴玄之停在原处，见许知温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这才利落转了身，往宣悠宫的方向走去。

裴玄之刚坐上高位没多久需要处理的琐事本就多，再加上他本就不算太名正言顺坐上这位置，所以只一条兄弟相残便足够那群朝臣诟病好一阵了，莫不要说其他。

而且这帮朝臣本就鱼目混珠，自己这位置坐得仓促，其中一个个是人是鬼他亦还需稍微花着时间一个个剔出来，免得留下什么祸患。

自然是忙的，且忙得让人烦得紧。

不过方才听人来报说许知温往冷宫方向处去了，他心中却莫名生了些慌乱。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许知温再踏足冷宫，以及重华宫那块地方。

可能是冥冥中，他觉着只要姑姑再次踏足那块地方，也会再次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而后销声匿迹，再无寻处吧。

所以，他未做思索便丢了手中事，径直便往那处去了。

虽然不知是为何，但是在裴玄之知道的是，这一次不管如何，他不会再让姑姑在自己身边消失，他要她一直陪着自己。

一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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