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所有人都在忏悔》

第 31 章 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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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应该这样烦躁的,据谢韶筠对池漪的了解,池漪即使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会出现轻生倾向,但绝对不会选择在今晚。

因为池漪骨子里拥有的自律与她待人接物有始有终是等同的。

海米没有出售前,逻辑分析,池漪轻生概率会极低。

谢韶筠不太想承认,她刚才被餐厅内父女两人神色凝重的阵仗,感染到了。

所以熟悉的晕眩感再次发生时,谢韶筠没有像往常那样排斥。

她没有去想自己会不会变成卫生纸、肥皂盒等各种令她厌烦的东西。

脑海里也没有再去划拉可能碰到的人员名单,谢韶筠只是感到一点前所未有的焦躁。

大概是这阵烦躁所致,这一回灵魂拉扯出身体后,她没有落地的实感,从这一阵天旋地转晕眩感中结束后。

谢韶筠不着痕迹开始打量四周。

她目前身处在一家奢侈品专卖店里,目之所及视野与平时作为人类时是一样的。

所以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店内陈设的商品,谢韶筠感到一点怪异,不过很快她便察觉到怪异的原因。

她的视野,不是附于物体上的狭窄,变得开阔。

商场灯光的亮度,晃到谢韶筠眼睛。

她把目光挪开,旁边竖立了一架等身镜,落地式,镜子就在眼前,谢韶筠下意识凑近去打量自己目前的形态。

看第一眼时,以为是光线刺激的缘故,没有在镜面里看到实物。

她眨了下眼睛,朝镶嵌金边的等身镜近一点的位置站定,重新看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有。

有人在身侧说话,身后的人径直朝谢韶筠走过来,不闪不避直愣愣撞上她,随后谢韶筠看见对方穿过自己的身体,站到镜子面前。

这一回,镜子里出现了画面,是一位手指很长,身高约一米六二,脸蛋保养姣好的中年贵妇人。

她往左转了转,抬步往右转了转,似乎对身上这件深绿色旗袍,以及草黄披肩搭配,非常满意。

与此同时镜面里,出现了中年女人各种动作以及面部表情。

谢韶筠盯着看了好几眼,却没有发现女人身旁的自己,如果灵魂有表情的话,此刻谢韶筠应该已经皱眉了。

她没有附体在任何一个物品上,而是成了真正的灵魂状态。

正在谢韶筠出神之际,试衣服的贵太开口了,她冲不远处坐在圆形组合沙发上,正处理工作的女儿问:“池漪,好看吗?”

谢韶筠愕然,下意识抬眼。

看见池漪从容地合上电脑,站起身。

把鳄鱼包里一张粉金色的卡片,交给导购员,又同对方叮嘱几句,她走过来,穿过谢韶筠的身体,站定在贵太太面前叫了一声:“母亲。”

贵妇的身份在谢韶筠这里立即有了解答,这位是池漪没有带她见过家长的那位母亲—池太太。

上一回通话,还停留在谢韶筠死前。

池太太叫谢韶筠离开她的女儿,但是池太太采用了电视剧的桥段,却没有想到支付报酬,谢韶筠不耐烦怼了她。

应当是把她得罪了。

谢韶筠如是想,因为过去的事情在谢韶筠这里不算好事,所以连带着眼前的贵妇,谢韶筠也不怎么待见。

她想往外走,发现走不出池漪十米之外的距离,只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池漪走到母亲面前,没有对她母亲身上的衣服做出任何评价,她在除谢韶筠以外的人面前,言语属实不算丰富。

这一点在与池太太交谈中很轻易能看出来。

池太太说,两年没看见她了,想跟她一起吃顿晚饭。

池漪拒绝了她,因为她需要赶往南城的航班。

“这么赶啊。”池太太脸上笑容收敛了一些,她又跟池漪扯了些别的话题。

比如北城谁家的老大刚结婚,对象家世怎样。还比如前不久芭莎慈善晚宴,池父花一百万拍下一副叫做《死亡》的油画,池太太说她其实有些看不懂那种画作,希望有空池漪回去给她讲讲。

池漪答:“我不懂艺术。”

池太太便无话可说了。

两人结完账,走出奢侈品专卖店后。

池太太侧脸去看脸颊清瘦的女儿,她问池漪来北城为什么不回家。

池漪说:“家里规矩太多了,父亲还好吧。”

这话叫池太太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盯着地面湿滑的油柏路,慢慢开口说:“是两年前妈妈擅自令她离开你那一通电话,叫你不高兴了吗。”

池漪没有接话,外面下着毛毛细雨,手边只有一把雨伞,撑起来,池漪把它递给池太太,自己走到雨里。

谢韶筠从身后看到,池太太接伞那一刻,手背快挨到池漪了,池漪避开与母亲手背相触。

这样的反应叫池太太表情变得痛苦,她有好几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盯着越来越沉默孤僻的池漪。

直到两人走到对面,乘坐不远处商场电梯到地下车库。

电梯里,池太太鼓足勇气对池漪说:“漪漪,有空回来看看我与你爸爸,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无论谁都可以带回家见见。”

池漪回头,责备的看了眼池太太:“不会再有别人了。”

电梯抵达负二层,两辆车停靠在不远的位置上。

池漪与母亲前后脚从电梯里走出来。

她过分纤细的身影笼罩到池太太身上,仿佛这成为了母女最亲近的距离,池太太手指微微颤抖,她是优雅的,所以只是哽咽了一下。

“当初你不带她回家见家长,我跟你父亲都认为,你与她感情没有到很深的那一步,结婚行为本身涵盖了荷尔蒙构成的冲动,我们判断你们两人选择组建的家庭,一开始就没有经过成熟理智的思量……”

池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在为自己找补,死者为大,活人无法去跟死人比。

谢韶筠死前,池太太拨

去的那一通电话,令她在女儿心中充当了一部电影里恶毒反派的角色。

池太太不愿意这成为母女之间永远的隔阂,下意识在为自己起初伤害对方的行为找一个合理解释。

然而当她抬起头,对上池漪那双与她相似的桃花眼时,池太太的找补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池漪眼底仿佛一刹那涌上了巨大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池太太感到嘴巴里分泌出无论如何都无法吞咽的苦涩唾液。

她手指攥紧拎包,沉默的陪在池漪身后。

两人走到车位上,池太太想拥抱一下池漪,池漪让开了,她礼貌叫了声母亲:“王伯在前面车里等你,我就不送了。”

目送池太太坐到车里后,池漪站在车外面,递去几份合同,搁在车后座。

池太太讶然。

“这些是什么?”

“不久前在南城买下了几块位置不错的地皮,面积很大,便送给父亲了,麻烦您帮我转交给他,并叫他在转让文件上签字。”

四目相对,池太太好像察觉到什么,眼底泛着泪花,在池漪即将转身离开之际,抓住她的手臂。

“对不起,池漪。”

车库内灯光没有商场里明亮,有个灯泡坏了,不停闪烁,那些明暗交杂的光线投射到池漪冷白的肤色上,藏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谢韶筠贴近池漪的面孔去看她,察觉到池漪唇角掀开的一点嘲讽笑意。

安静几秒,谢韶筠听见池漪对她母亲说:“没关系啊。”

池漪把手从母亲手里挣脱开,矮身走到自己车里。

车辆开出停车场,两辆车交错的那一刻,池漪打开车窗,手肘撑在窗沿边,目送池太太离开。

直到那辆车在眼前消失不见后,谢韶筠听见池漪用很低的声音说:“妈,不用说对不起。”

“因为我也要对不起你了。”

这话叫谢韶筠微微低眼,不自觉盯着池漪的眼睛看。

曾经漂亮地富有生气的桃花眼里,此刻一丁点情绪都没有,瞳仁里仿佛藏着怪兽,把池漪的生气吞没了。

谢韶筠没能忍住,轻声叫她的名字:“池漪。”

“你怎么这么讨厌呢!”

池漪没有回她,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谢韶筠不仅身体会被被人不礼貌的穿来穿去,声音也被人不礼貌的无视了。

而池漪就是那个不礼貌的人,池漪听不到一位灵魂小姐的责备。

车窗升起来,池漪开始工作了。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像一台自动售卖机掏出手机,手机没有电了,她便放到桌面充电。

机械化把折叠桌面从前排椅背上拿下来,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放好,她开始千篇一律枯燥的工作,线上王秘很快弹出窗口。

池漪问她,在陪池太太购物的这一段时间里,有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池总!”王秘表情没有以往沉稳,她仿佛受到极大惊吓,看到池漪的这一刻都没

有能回神,怔愣问让她:“您现在在哪里?”

“去机场的路上。”池漪回她。

王秘嗫喏了着唇瓣,欲言又止盯池漪看,池漪奇怪的回视她:“你脸色看上去很糟糕。”

“……”王秘:“嗯,是挺糟糕的,因为所有人都联系不上您,我以为您去看海了。”

池漪笑了笑,不置可否。

抵达飞机场有一小时车程。

池漪滚动鼠标处理那些在谢韶筠看来蝌蚪一样的文件,谢韶筠有些无聊,抬眸端详她。

两年不见,池漪比以前清瘦些,下巴没有谢韶筠癌症时尖锐,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瘦了会把整个骨相都露出来。

笔记本薄薄的屏幕荧光投射到她脸上,五官每一寸都显琉丽。

一缕头发滑下来,池漪没有搭理,房车在下一个斑马线路口停下来,街头热闹。两边有人卖樱桃。

吆喝声很大,坐在车里也能听到。

池漪没有继续再处理工作了,把车窗打开,专注的看了很久别人竹篮里颗粒饱满的樱桃。

她仿佛很渴望想要,但直到车辆重新驶入车水马龙的公路,池漪也没有开口要求司机停下车,满足自己。

路灯五颜六色映入池漪眼底,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只是三分钟后,鼠标键停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办公效率低下,池漪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转向谢韶筠坐着的位置,叫她的名字:“谢韶筠。”

谢韶筠愣住,反应过来,手放到池漪眼睛前来回晃了晃。

池漪没有眨眼,也没有受到干扰,盯着谢韶筠这一处位置,短暂出神。

谢韶筠凑过去,面对面去看,知道她又在自言自语了。因为池漪的眼睛并无焦距。

她嘴唇一直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仿佛习惯无人应答,所以无声说了好一会儿话,慢慢地闭上眼,很小声在自语:“我们刚结婚第五天,你很晚才回家。回来后你拆了我买的樱桃,说自己没有吃饱。”

“晚归本来是你的错误,你不仅没有道歉,还因为樱桃太少了,非要胡搅蛮缠抱住我,让我把吃走的樱桃还给你。”

池漪表情变得柔软,平平静静在回忆:“不过后面我还你时,你手指还算温柔,也没有弄疼我,所以我不跟你计较。”

谢韶筠听她扭曲事实讲这件事,非常想抽她。

因为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那天是六月的某天,由于在谢韶筠死前不久的时间段发生的事情,所以她还记得当时具体的地点,在书房里。

谢韶筠那晚有位客户,做大满背,时间有些晚了,所以她在外面跟达美简单应付了晚餐。

回去凌晨零点,池漪出差提前一天回来。

于是谢韶筠到家,发现池漪穿着丝质的冰凉睡袍,表情不愉快的站在门口,贴近了去嗅她身上的味道,随即紧皱眉头松了一点。

谢韶筠笑嘻嘻问她:“泡面好不好闻。”

池漪松掉的眉头再次皱起来,她冷淡告诉谢韶筠,今天谢韶筠不能睡她们的房间,因为谢韶筠身上很臭。

并叫她下回记住,不要这么晚回家,不要在外面吃泡面。

只是这一回的生气里不包含,池漪向谢韶筠灌输的养生理念,她单纯在生气伴侣很晚回来且留她一个人吃晚餐这件事。

池漪没有说出自己的委屈,谢韶筠自然不可能知道。

她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灯光不规则落到池漪脸上,桃花眼半阖,五官都是皱的,显得落寞,谢韶筠很受不了她这个,所以虽然没有道歉,但是她主动去拉了拉她的手。

去浴室洗完澡出来后,谢韶筠特意把牙齿刷了两遍。

洗好水果,端到书房向池漪赔罪。

灯下,池漪工作认真专注,谢韶筠把果盘推给池漪,她好半天都没有看果盘一眼。

谢韶筠不好打扰她,池漪头都没抬,仿佛很忙,所以她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来等她。

值得一提的是,谢韶筠坐到书房后,池漪翻阅文件的速度变快了,效率很高。

谢韶筠被一个辛勤工作的人带动着,掏出手机,处理刺青工作室客户当天预约的图纸,半个小时后,工作结束。

谢韶筠催促池漪睡觉,结果池漪结束工作后,站起身,别扭地贯彻她今晚将谢韶筠赶到客房睡的气话。

与池漪这种刻板、自律、偏执、诚实的女人待在一起久了,与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谢韶筠的经验是,无视她的固执己见,不要搭理她说不?_[(”。

跟她的语言反着来,就是正确的做法。

所以谢韶筠朝果盘里,捻了最大的樱桃递到池漪嘴边。

“张嘴。”

池漪很乖的张开了,不像平常讲究,垂头把谢韶筠手指含进去。

目光下移,池漪的唇瓣又软又红,不知有意无意,舔了舔谢韶筠手指上的果汁。

没有任何正常人能受得了这个,谢韶筠低睫,把池漪抵到办公桌上,小狗眼垂着叫她姐姐。

然后深深地吻她,致使池漪清冷眸子里沾染上通红与迷茫,因为气氛到那儿了,谢韶筠才在她耳边喘气说,叫她还水果。

整个过程,谢韶筠没有觉得自己很过分。

然而现在被池漪歪曲事实说道,谢韶筠很轻易的被带动了情绪,去比较池漪和自己的对错。

谢韶筠感到一点微妙的生气。

其实这些生气,从刚才看见池漪好好地跟母亲购物时就开始了,更多的还有埋怨。

决心把池漪当朋友后,谢韶筠所有事情都变得简单,有条不紊。

可是池漪太讨厌了,将风吹草动的一些糟糕摆放到谢韶筠近前,让她看。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看着一块美味的蛋糕变质,谢韶筠本来不想吃它了,可是眼睁睁等待它变质,跟丢掉它完全是两种感觉。

尤其等待

它变质的这段时间里,它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饱满浓香,让人忍不住去回忆它曾经带来的甜美。

好叫人感到不把它吃下去,是浪费,不舍。

谢韶筠脸色沉下来,忽然很不想跟池漪呆在一块。

伴随着那些有深刻记忆的东西,池漪给谢韶筠带来的除了美好记忆外同样给谢韶筠带来过难忘的窒息。

她们婚姻,在外人眼底是不稳固的,正如同池太太所言,池漪从来没有允许谢韶筠踏足过她的家庭、朋友社交圈。

这是不正常不对等的婚姻状态。

池漪很少去解释她这么做的原因,以前谢韶筠或许会花时间磨合,去揣摩,用尽心思去忽略,可是现在她死了,磨合意味着过去的事情一起翻出来,麻烦不断。

谢韶筠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她没有再看池漪表情,尝试着,跳车飘到别的地方去,发现自己只能走到距离池漪十米远的地方,随着车辆行驶拉开距离。

跳下车的一秒,便会被巨大的拉力再度拉回池漪身边。

再试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谢韶筠便不再折腾自己了,她有点困,灵魂不太稳定,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去。

按照系统的说法,只要池漪没有死,谢韶筠应该也不会死,她们生命绑定在一起。

在没有回去之前,只能暂时这样。

谢韶筠心底想着事情,不自觉打了声哈切,于是环顾四周,选了个比较宽敞的座位坐下来。

原本是靠车后座睡的,后面不太舒服,反复调整姿势,头无意识枕到池漪腿上,躺着睡觉竟然比较舒服。

谢韶筠只挨靠了一分钟,便起来了。虽然灵魂状态无所谓,但靠近池漪,会叫谢韶筠丧失理性思考,她嘴唇用力地抿了抿。

随后站起来,走远了些,坐到远离池漪的左侧车位,头挨靠车窗,闭上眼睛。

车厢温度适中,谢韶筠很快闭着眼睛睡着了。

而此时车灯下,池漪不知道想到什么,茫然四顾的看着空荡荡的车座,忽然捂住脸,顺着后座的椅背滑下来,无助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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