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京的范围,四人就从咒灵飞车上下来转为搭乘公共交通——关东地区力量体系繁杂，势力众多，为了维持明面上的和谐,通常情况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低调。

大都市晚高峰时期的人流不容小觑，莉亚和天内理子差点被出站的人流挤散,五条悟和夏油杰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捞回来，随后两个身高鹤立鸡群的dk在人海中精准地找到了方向，摩西分海似地逆流而上带着她们抵达了目的地——

铁路便当店。

莉亚：“……？”

莉亚：“不应该是出站口吗？”

“这就不懂了吧！”五条悟骄傲地竖起大拇指：“来到新地方的第一站当然是要先打卡本地的特色铁路便当！”

“原来如此！”

出于保护星浆体的缘故,几乎从未出门游玩过的天内理子立马被他忽悠住了，但在她兴致勃勃地挑了一会儿后,脸上的兴奋就逐渐变成了质疑。

“……这些菜,看起来都很普通啊。”完全没有特产的感觉。

夏油杰无奈地笑道：“都是东京圈的，便当自然差别不大。”

“诶——”五条悟失望地拖长尾音：“我还以为神奈川会有什么特别的呢。”

“嗯？”莉亚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疑惑道：“五条同学这是第一次来神奈川吗？”

不应该啊。

就像夏油杰说的，都在东京都市圈内，新干线单程仅有半小时左右,这么近的距离居然从来都没来玩过吗？

“是啊，莉亚不知道吗？神奈川这个地方的特殊能力者非常非常排斥咒术师。”

五条悟连用了两个‘非常’，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这个‘讨厌’的程度。

“也就是因为这样,近几年入学和毕业的咒术师除了原本就出身神奈川县的,都不会被委派这片区域内的祓除任务，平常也不会到这里来。”他耸了耸肩：“不过不知道是力量体系还是磁场的缘故，这片土地上通常状态下很少滋生诅咒,就算有，等级也很低，所以一级以上的咒术师在这里基本绝迹。”

莉亚心下一紧。

又出现了，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是啊,迦具都玄示坠剑，石板体系和咒术体系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但受影响最大的，必然是直接承受了这份伤害的土地。

不过为什么被仇视的不是王权者，而是咒术师？

谈起这个话题，夏油杰性格中的正义感较强，开口时的语气比五条悟多了几分批判。

“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吧。”他说。“可惜当时我和悟都还没有入学，不然绝不会服从总监部的命令，任由当时神奈川的情况恶化到那种地步。”

在得到‘两年前’这个关键词后，天内理子也终于成功唤醒了记忆。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是黑井无意中说漏嘴告诉我的。”她抱着选好的便当回忆道：“我记得是横滨还是哪里的黑势力大乱斗，短

时间内孵化了大量诅咒，却一直没有高等级的咒术师出动去解决，差点蔓延到整个神奈川全域，好在最后还是及时解决了。”

根据时间点推算，莉亚立刻就猜出了天内理子口中的‘黑势力大乱斗’在原世界对应的事件。

……龙头战争？

她眼前登时浮现出了曾经见到的那片几乎笼罩了整座城市的秽暗黑影，和从直升机上俯瞰时位于暴风眼中心疯狂吸收着痛苦和绝望等待孵化的咒胎。

当时她在芙琉朵蕾妮之杖以及数个魔具的加成下，才使用技能天喻圣火净化了所有诅咒，还因此耗尽魔力差点被关进小黑屋，千辛万苦才成功拯救了最后的五千人，完成了任务。

而在这个世界，这样天灾级别的百鬼夜行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在这片土地上爆发了。

‘黑暗十二小时’——这是高专图书馆的卷宗里将那次事件记录下的代称。v[(”

夏油杰道。

“窗观测到诅咒伤人的紧急事态发生后，最佳救援时间是一个小时内，超过三个小时就可以以受害者死亡作为前提进行祓除。而两年前的神奈川，在数个咒胎孵化为特级咒灵，一级及以下的诅咒超过两位数的情况下，总监部却封锁消息整整十二个小时，期间无视当地异能体系官方组织的求援，任由受灾范围迅速扩大……”

他眉头皱得死紧，越说气息越不平稳，到这里更是猛地深吸了口气，才平复心情冷静下来继续道：“如果不是当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身份不知的强大特殊能力者撑起雾障一个人阻挡了一部分诅咒，给当地组织争取了喘息的时间重金聘请了大量诅咒师，后果不堪设想。”

对此一知半解的天内理子在知道内情之后惊呆了。

“总监部……为什么要这样？”

“天内你自己都是星浆体要去给一个老怪物送死了，还猜不出那群家伙有多烂吗？”五条悟心不在焉道：“当然是为了打压异能体系的势力，估计是在黄金之王沉寂后尝到了甜头，想趁这个机会彻底一家独大吧——可惜，没有得逞。”

或者说，幸好没有得逞。

难以想象，当这样一群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人登上话语权最高的位置会变成什么样。

好了，这下总算是集齐导致这个世界偏移的几个重大事件了。

【叮，任务进度提醒：特殊副本「诸生之命」当前通关进度——50%。】

天内理子突然发现了华点。

“等下，既然神奈川这么不欢迎咒术师，如果我们暴露了身份，不会被打出来吧？”

夏油杰故作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微笑着建议道：“到了那个时候，只要理子你抱住莉亚大喊一声我们是被这两个咒术师挟持的，就安全了——毕竟莉亚无论怎么看，都一点也不像咒术师呢。”

五条悟大声抗议。

“喂喂杰！不要突然把人说成劫匪啊。”

“抱歉，只是考虑到悟你的形象问题，这样的角色扮演比较容易取信于人。

“明白了！我一定会用最大的嗓门喊出来的！”

莉亚默默扶额，见车站经过的人都时不时看向这边，插空提议道：“天快黑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味道很不错的烤肉店就在这附近。”

正在激情互怼中的三人同时闭上了嘴，五条悟和天内理子飞快放下挑了半天的便当，一左一右架住了莉亚的胳膊。

“冲！吃烤肉喽！”

十分钟之后——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天内理子犹豫道：“这个招牌上写着的好像是书店吧。”

莉亚：“……”

五条悟：“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给了他肚子一拳，打圆场道：“莉亚刚恢复一部分记忆，出现混淆很正常，我们再找其他的饭店就好。”

莉亚羞愧掩面：“……真是不好意思。”

她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的神奈川会和原世界一模一样啊！

周围的街景也是，虽然乍一看和她记忆里的差不多，但一个一个招牌看过去，基本都是陌生的店名，原世界的经验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大概是他们四个的组合杵在门口实在过于显眼，原本在整理书架的店主拄着拐杖走出来看了一眼，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对话后，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孩子们，你们是要找原本在这里的烤肉店吗？”

莉亚搀扶住老人的胳膊，点点头：“是的，您知道那家店是不开了还是搬去别的地方了吗？”

在原世界，她分别和圣悟，还有精市和惠一起来这家店吃过好几次，印象中店主是一对很热情的夫妻，似乎在他们第一次光临时就认出了她和圣悟的身份，每次都会把肉摞得高高的，还会特别为她赠送一杯很甜的鲜榨橙汁。

老人咳嗽了两声，本就佝偻的背似乎弯得更深了。

“不开啦。”他说：“都死了。”

莉亚愣住，一股逼人的凉意从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陡然变得一片死寂的空气中，只有老人操着神奈川南部乡下地区的口音含糊诉说着的声音，大概是许久没有可以聊起这些事情的对象了，一旦有人起了头就不自觉地絮絮叨叨了起来。

“那孩子从小就很擅长做饭，奈奈也愿意帮他，两个人结婚后就开了这家店，生意一直很好。我记得特别清楚，两年前的那天他还给我打电话说，说他跟奈奈商量好了，等赚够钱就在老城区换个离教堂更近的房子，接我过去养老……谁知道，第二天两个人就都没了。”

老人抹了下眼睛。

“葬礼之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一大笔钱，我知道送钱的那位不想声张，就用这些钱把这家店修了修。可惜我一把老骨头做不来烤肉，好在年轻的时候读过点书，于是就开了家书店继续守着这里。”

“前两年还有不少像你们这样找上门来的，今年就少多了，你们能来说明除了我之外还有人一直记着那两个孩子，真是件好事啊。”

人念叨着‘好事好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张铺满风霜的脸抖动着，让人看了只觉得心酸。

五条悟脸上没什么表情。

夏油杰攥紧拳头，沉默着背过身去。

两年前，他们一个在京都的五条老宅，一个是在准备升学的普通国中生，总监部当时的垃圾操作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当卷宗上的遇难数字化成血淋淋的现实出现在面前，给人带来的感触也全然不同。

五条悟不会对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产生多余的罪恶感，只是在脑子里转悠着‘要不要趁着这个叛逃的时机回去给那群烂橘子一发茈’。

而夏油杰的心思更加复杂，想得也更多，短短几分钟从两年前的‘黑暗十二小时’一路想到星浆体事件，又从‘咒术师的责任和义务’过渡到‘怎样才能不让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咔哒。

冥冥中，命运的齿轮似乎悄悄转动了一下，只等待着最后一点小小的推动，就将彻底偏向一条全新的路。

兀自念叨着什么的老人忽然噤声，一言不发地反握住莉亚的手，凑近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莉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让他看清楚，面露疑惑：“爷爷？”

“没什么，是我老眼昏花了，刚才看你有点像一个人。”

老人略显失望地松开手，冲着他们四个摆了摆。

“谢谢你们愿意浪费时间听我这个老头子讲话，这年头这么善良的孩子不多了，你们是要找地方吃饭吧，这条街走到头左转那家寿喜烧经常看到有年轻人特意来吃，你们可以去尝尝。”

天内理子红着眼睛跟老人告别：“那爷爷我们走了！我下次来神奈川还来光临您的店！”

老人站在原地，慢悠悠地同他们挥手，直到莉亚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到他驼背拄着拐杖的身影。

他望着金发少女和她的同伴们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蹒跚地回到店里，拿起柜台上的照片认真擦拭着，一边自言自语。

“今天见到了一个有点像您的孩子。”

“不是指长相，只是站在那里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和我第一次远远见到您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我才会突然跑出去跟人家聊天吧，哈哈，希望不要被那孩子当成怪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人打开店里的灯，又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燃，立在了照片前。

暖色的光映在照片上，像是连同着上面拍摄的教堂都一样明亮了起来。

“愿大教堂的烛火永不熄灭，祈愿大教堂的主人日日平安顺遂。”

他默默地念着这句曾经每个神奈川南出身的人都铭记在心的话语，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王啊，不知在我死之前，还能否再见您一面……”

——

书店老人推荐的寿喜烧很好吃。

饭吃了一半，在美食的疗愈下因为两年前的灾难而产生的沉重气氛就一扫而空。

五条悟和夏油杰为了抢锅里最后一片肉大打出手，最后以六眼的胜利告终，结果他嘚瑟不到五分钟就被夏油杰抓住机会灌了一口含酒精的饮料原地扑街，天内理子不动声色地把闷头大睡的五条悟怼到一边，高声让服务员再加一份最贵的神户牛肉，然后全都堆在莉亚面前。

吃完饭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莉亚本打算昧着良心继续花大教堂的卡，等明天银行开门了再一起还上，结果被夏油杰抢先一步结了账。

“走吧。”

成熟稳重的黑发咒术师收起银行卡，将嘴里嘟哝个不停的五条悟架在肩上，十分可靠地道：“我订好了酒店，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天内理子和莉亚顿时肃然起敬，默默对他竖起大拇指。

夏油杰这个等级的咒术师不可能会缺钱，他直接订了酒店最顶层两个相邻的套房，一共四个房间。他扛着五条悟进了靠外的那间，靠里的那间就归莉亚和理子两个女生。

今天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天内理子一开始还兴奋地跟莉亚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地聊着天，没一会儿就困得眼皮打架，跟她说了声晚安之后回房间倒头就睡。

听着门里隐隐传来的呼吸声，莉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顶层套房的客厅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她推开窗户，卷进来的风顿时将窗帘吹得高高扬起。

莉亚辨认了一下方向，从窗边一跃而下，手中紧握着的魔石在金光中化作背生双翼的骑兽，载着她向远方飞去。

一直到视线里出现熟悉的教堂尖顶，黄金狮子的速度才终于慢了下来，而与此同时，莉亚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