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白话音落下后,文渚有片刻的沉默。
似乎是很久之后,她抬眼,目光里是难以掩饰的困惑:“……谢晏白,我好像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鸦色的眼完完整整地倒映着谢晏白此时的模样,那样一错不错,像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可能会有的破绽。
又或是一种用来分辨虚实的手段,分辨方才的一切,是否是一种幻听。
——她好像是真的不理解。
但谢晏白却微微俯身,狭长的眼底,铺陈着最不可测的墨色,清晰又肯定地对她道:
“文渚,你理解的。”
她这样的反应,恰恰说明——她理解。
文渚缓慢地眨了下眼。
红唇微张着,内心深处最为荒谬的一个答案被这样简单的几个字证实,她的声音不可置信:“……你疯了吗,谢晏白?”
但她又心知,谢晏白目前极为清醒。
他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眸色,恍如一潭静水,望不见任何全无章法的混沌涟漪。
他理智全在。
分明清醒。
眸光不动,文渚吐出一口气,按耐住那些过于震惊的心绪,犹自冷静地问:“这又是出于什么?”
“你是喜欢我吗,还是说是习惯了——觉得我们彼此算知根知底,很合适待在你身边?”
她下意识地分析原因。
这样的理智,是潜意识里,就确信了谢晏白就连感情,也一定会带着考量或目的。
也让谢晏白薄薄地、不带过多情绪地闭了闭眼。
——他对文渚的反应早有预想。
轻嘲般,他微微扯唇,复又垂首望向她眼底,浓烈沉沉。
眸光落到眼前人的脸上时,谢晏白脑海中画面闪现,最后定格为那场台风天里,她面上漫长又坚决的无情。
下颌绷紧,他压抑般微闭了眼,内心分明如溺水般微窒,但开口时,又显出一种极克制的晦暗:“文渚,那你觉得,答案会是什么?”
他像一个求知索问的学者,怀抱着相当的耐心,向这个唯一能解答他困惑的人,虔诚讨教:“如果我说,不是因为你合适,也不是因为习惯,只是因为你是你……”
顿了顿,他问:“你会相信吗?”
不带评估,只是因为她是她——
又是一阵针落可闻的沉默后,文渚轻道:“我不信。”
她看向他,眸光中带着审视,是理智到无情的镇定:“谢晏白,你或许,有些喜欢我……”
“但我不相信,这喜欢会那么纯粹。”
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完完全全是出自内心的纯粹。
——她不信。
“……”谢晏白唇线微抿。
他沉默,却又缓缓凝视着她浓墨一般的瞳孔,像要从中看出什么。
但这番不言语,在文渚眼里,无异于默认。
她平静地阐述:“你看,你在犹豫。”
谢晏白却否认:“文渚,我只是在想,你似乎不接受不纯粹。”
“但是——”
他缓声,狭长的双眸中,浮现一抹昏茫的探寻:“如果我对你的确纯粹……你会安心吗。”
眼神动了一下,躲避一般,文渚的目光下意识从眼前人的面上移开。
落到了他身后的窗外。
她不得不承认,谢晏白的这句问,实在一发中的。
……她会吗?
周围,地下车库的光线实在算不得明亮。
层高有限,一眼望去,天花板连绵没有尽头,像无论如何奔跑,都逃离不了这种逼仄与压抑。
眼睫微眨,文渚在不算久的沉默后,清晰又冷静地告诉他:“不会。”
她要感情里毫无杂质,但同时也心知,人体的激素,是一种比利益虚无缥缈太多的东西。
当激情退却,曾经的炽烈也不过一捧火堆里的灰烬,一碰就碎了。
她不想要杂质,又不相信纯粹。
——如此的,矛盾。
眸光沉静地注视着谢晏白,文渚浓密的眼睫,此时就如同覆在湖泊上暗色的云。
让她的眼中,显出了一种不算晴朗的、灰色的明彻。
谢晏白觉得,她其实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眼中了然,他声音里,有几不可查的微叹:“……我明白了。”
“……什么?”
注视着文渚有些茫然的面孔,谢晏白面上一丝哂意,紧接着,语调有些过于静的,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文渚,你其实是——不信任我。”
因为不信任,所以她看向他的目光,无论如何都带着一份质疑。
质疑他会为利益放弃,质疑他,会因激情退去而转身。
可是……
他扯唇,薄薄笑了一下——
他又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她是彼岸那轮,他无论如何都渡不到的月亮。
他伸手,只有破碎月影。
……但月影,也能做茧,将他自缚吗。
每一次似真似假的亲昵,都分明引他沉沦。
明月高悬,他仰头追寻。
——然后,便再也渡不完这片海。
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她。
“文渚。”
谢晏白的声音,像是雪后的荒原,风声微沉而冷冽:“……或许,我能向你寻一个信任我的可能。”
文渚皱眉,有些不能理解他的固执:“可是谢晏白,这不容易,也许我到最后都不能信任你。”
“或许我信任了,却不喜欢你。”
“谢晏白,你在我身上,极大可能是白费功夫。”
许是在车内坐太久了,谢晏白换了个姿势。深色的西装皱出一点弧度,暗芒微弱。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可文渚注视着他的神色,竟有些荒唐地觉得,他在她身上像是根本不计成本。
唇瓣微动,文渚想出言打破这种荒唐的错觉。
但谢晏白已经开口。
他看着她,“何不让我试一试,文渚?”
“如果结果真不能如我所愿……”
他眸色微微转深。
像隐约透过周围的昏暗,看到了自己的万劫不复。
但下一秒,他便堪称温柔地笑了一下。
——“那我希望,能如你的愿。”
缠绕银丝的动作多重复了数次之后,文渚才恍然回神。
她低头,发现因为自己的出神,那本该平整的花枝上,无端多出来一个凸起。
像某些树木被折断后,长出来的一个节。
仔细打量了片刻,她动手,拆掉了那树节。
动作间,又不自觉叹了口气。
实在是,谢晏白挑明心迹这件事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受欢迎,但实在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能包括谢晏白。
观他平常的态度,他都分明像个无欲无情的古板仙君。
让她很难想象,他竟也会喜欢上一个人。
……是喜欢吗?
想起谢晏白那日说的“试一试”,文渚轻轻眨了下眼。
日光透过窗户,落进了她眼底,那片清润的墨色似乎有一种被久置后的凉。
她望向不远处,他那张尚无人落座的工作桌,微微偏头,神色几分打量。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
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她眼中的若有所思。
谢晏白那天说,他想试一试。
……那就让他试试吧。
就当是对他从一开始,就向她展示出足够的尊重与信任的——
回报。
……
又过了许久,文渚做完了最后一条颈联。
她起身,小心地将其与先前的一起归纳放置好后,决定亲自去交给季茸风。
也差不多可以稍微给他透露点风声,让他放心了。
季茸风现在正在剧组,文渚在与他联系后,让小杨开车带她过去。
她去之前还担心了下,但幸好,季茸风一向注重拍摄期间的保密工作。
剧组附近只有工作人员,不见热闹蹲守的粉丝与记者。
不过,她还是谨慎地没有拿下口罩与帽子。
眼下的这场戏是在栋洋楼里拍摄,知道文渚来了,季茸风满脸堆笑,匆匆将她领进自己的房间。
季茸风不好亲近,因为成就大,也有些不好接近的清高。
眼下他如此殷勤,惹得剧组里不少人好奇张望,那位从豪车上下来,单看身形就优雅到了极致的女性,到底什么来头?
可惜他们想打听,却只得到了季茸风助理的一个噤声手势。
位高非凡,不可说。
没有理会周围的窥视,文渚从容地跟着季茸风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小杨放下了文渚的箱子。
对小杨道了一声谢,文渚纤白的手放在不算小的手提箱上,对目露好奇的季茸风微微笑了一下:“季制片,您要我负责的部分,我已经全做好了。”
“您检查一下吧。”
季茸风闻言大喜。
文渚的效率,实在比他想得要快太多。
当下连忙叫来了其他人,打开箱子后,一起讨论那些小首饰是否还有可以更改的地方。
文渚所做的首饰,基本全是为了剧本里一个戏份很重的女角色设计的。
她的剧情重要,人设又是喜好歌舞酒会、眼光挑剔的富家小姐,身上的饰品自然也不能落了俗套。
也许是顾忌着文渚的身份,又或许是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所以,一向以挑剔闻名的季茸风,在和同剧组的工作人员看完后,竟只给出了寥寥几条无伤大雅地修改意见。
在文渚很好脾气地掏出手提箱里的小工具,就着季茸风的建议,熟练捣鼓了几下后,他就彻底没什么要说的了。
首饰的事情妥当后,文渚笑吟吟地看季茸风再次清空房间,从容地用水润了润口:“季制片,当初换掉秦如明时,你应该遇到了不少阻力?”
“确实。”
琢磨着文渚的意思,季茸风小心地道:“她工作室那边一直在联系我,谢家那边也找人跟我施压……不过后来,那些人又都没声了。”
文渚心知,这是谢晏白出手了。
“所以要说阻力,也都只在最初。唯一要说的就是……我剧组那段时间可没少被秦小姐的粉丝骂。”
没在文渚脸上看出什么,季茸风也不强求。
端着自己的保温杯,回忆起那时挨的骂,颇为唏嘘的模样。
文渚微微笑了一下。
季茸风从业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又怎会因为挨了粉丝几句骂,就露出这份神态?
不过是常见的卖惨伎俩罢了。
素白的手捧着杯子,文渚轻轻吹了口热气。
在有些氤氲的雾气里,她的语调有些悠悠然:“季制片大可放心,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有路人夸你是消息灵通的锦鲤天星。”
季茸风眼睛一亮:“文小姐这话的意思是……?”
文渚微笑,肯定他的猜测:“秦家要完了。”
果不其然,文渚这话之后没几天,有个话题瞬间引爆了热搜词条。
——#玟声收购案秦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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