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渚跟着谢晏白来到这家名为“见月来”的拍卖行时,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十分钟。
侍者训练有素,穿着统一的制服,恭敬地引着他们来到楼上半开放式的包间内。
这里视野宽阔,居高处,轻易就将楼下的一切收敛。
目光在周围华美非凡的陈设上落了几瞬,文渚见惯不惊地移开眼。
唇角微勾,她不自觉想到,之前在槐市时,谢晏白手里拿着的那个小套圈,或许当真就是他碰过的最为廉价的物品之一了。
注意到她的神情,谢晏白微微抬眉:“在笑什么?”
文渚看了他眼,没打算如实相告。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着眼前放在红木茶几上那本拍品册上的“见月来”三个字,语调像溪水潺潺,显得从容随意:“这里是见月来,而之前的茶馆叫抱月楼。”
“我只是在想,这两家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谢晏白狭长的眼里透出些许趣味,颔首肯定道:“夫人敏锐,确实是有些关联。”
文渚讶异。
竟然还真被她说中了。
难得见她这副纯然的意外神色,谢晏白觉得新奇,微微偏头,欣赏了片刻。
然后才轻笑着,不急不缓地给她解惑:“这两家背后都是一个老板,据说,这名字是为纪念他心中一个遗憾错过的……白月光。”
谢晏白的语调清淡,未带有过多情绪。
文渚仔细品了品他这句话,却恍然有些怔住。
她原先还疑惑,抱月楼名字里虽有个“楼”字,实则只有一层高,做着倚翠拥风的庭院样貌。
这样的低矮,如何能拥高悬的月?
见月来是拍卖行,倒是有些楼层高度。
可偏为了安全性与保护客人隐私,厅内画栋飞甍,整栋楼最高的地方并无窗户。
又从哪里能够仰见月来?
看上去,这命名之人心中的月亮,有窗难触,有楼难见。
实在悲绝。
看她似有些叹然,谢晏白眼中微思。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他索性与她说了更多,当做打发时间。
把玩着房间内的玲珑骰,他语调颇淡,有旁观之意。
在他的讲述里,文渚也听明白了这背后的故事。
这两家店幕后的老板姓宋,他在大学时,对同校的一位女孩子一见倾心,经过一番追求,俩人终成为了一对当时人人称羡的眷侣。
不过,宋老板家里有些背景,那女孩子的则要普通许多。
所以宋家长辈瞧不上那女孩子,在宋老板大学毕业后,就迅速为他选了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一朝被棒打鸳鸯,宋老板自然不愿。
他反抗过,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只得和恋人断了联系,老老实实继承家业。
不过,却也单身至今,没有娶当初的未婚妻。
到如今,那位姓宋的老板羽翼已丰,自然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想做什么都受家里掣肘。
他想过再去找曾经的恋人,只是,她身边早已有了其他人相伴,过得颇为幸福。
宋老板不好再打扰,只好怀着不可说的遗憾,命名了那么两处地方,道尽自己的求不得。
谢晏白讲完后,文渚轻轻敲着白皙的手指,一时沉思着。
片刻后,她伸手,将桌上拍品册翻了一页,掩去了那篆体的“见月来”,语气有些平淡地道:“原本我还对这宋老板有些同情,听你这么一说,却是什么感觉都没了。”
若是当真如此痴情,那女孩子从一开始就不会被放弃。
能被放弃一次的东西,自然能被放弃第二次。那宋老板现在这样,不过是成就加身后,几番感动自己的惺惺之态。
都是——虚的。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谢晏白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看着她,微微勾唇:“文渚,你知道我最开始听到这故事时,是个什么想法吗。”
文渚微微一顿,目光落到他脸上,“是什么?”
谢晏白指腹摩挲着骰子,眉目间神色未改,仍带着那般若有若无地笑道:“我在想,果然还是不能放手。”
“不然,便是这番似是遗憾的纪念,都显得可笑。”
他说的有些含糊,但如果听众是文渚,也就够了。
文渚与他对视一眼,姿态有些淡:“可也许,你也会遇到如他这般,必须要割舍什么的境地。”
谢晏白的目光扫过她:“我不会将自己弄至如此狼狈。”
他这样自信。
文渚抬眉,不置褒贬地薄笑:“也是,你从谢家出来后,自己走到今天,确实是不会轻易将什么看在眼里。”
话落,谢晏白放下了手中那对玲珑骰。
他那双狭长凤眼安静地向她投来视线,在她意义不明的面上落了一眼。
像是看出了什么,他目光落到楼下陆续入场的宾客上,简单地淡道:“文渚,我会这样说,不是因为相信自己,而是相信你。”
他心知,他总不会让自己狼狈的去见她。
文渚一顿。
谢晏白的这话听起来,实在深情非常。
可是,他对她,又是哪来的那么深的情?
枝型壁灯静静悬挂在墙上,光线明亮柔和,似乎让谢晏白眼底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暗色,都带上了缱绻。
——真的是光线的作用吗。
文渚看着他,内心的某种预感警示,让她下意识的,不想去弄清楚这个问题。
她错开他的目光,落在一楼处,陆续入场的那些并不熟悉的人影上,有些无可奈何地想——
她今日,似乎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不久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一件件拍品渐次从拍卖师手上流过,随着一声声高价被喊出,金钱迷人眼,现场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文渚偏头,谢晏白坐在她身侧,注视着看下面的狂热,眉宇间神色疏淡,显出一种游离在外的淡漠。
她之前没有问谢晏白是要拍了什么东西送人。
谢晏白也没说。
想起他大费周章送出去的人情,文渚不由得更好奇起那神秘的、甚至没写在拍品册上的宝贝。
谢晏白瞥了她一眼:“好奇我想拍什么?”
文渚回神,迎着他眉间浅淡的戏谑,也不遮掩:“确实好奇。”
她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故意笑道:“该不会,我们高不可攀的谢总出手,那东西便比压轴还要压轴?”
被她逗笑,谢晏白看一眼台下,微微勾起了唇,有些遗憾地笑叹:“可惜今天摆上去的都是佳品,我中意的那样,似乎并没有太多竞争优势。”
“你看下面,它……来了。”
文渚眨了下眼,正想去看屏幕上展示的图片,谢晏白却冷不丁牵起了她的手。
他比她要宽大许多的手如最上等的玉,完整地将她的笼罩后,引着她,去按了包间内那盏代表要叫价的灯。
灯光亮起,他吩咐身旁静立等候指示的助理:“加两百万。”
然后微向文渚俯身过来。
他看着她,眼底暗色温和。
薄唇微启,分明先斩后奏,声音却轻而缓的,像在好脾气地同她商量:“夫人,我们拍这个,好么?”
文渚未答。
她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投落到了他身后正展示着拍品信息的屏幕上。
瞳孔一缩。
身后,那清晰高像素的电子屏上,正展示着间似是普通的商铺。
门厅精致,临街的橱窗宽大明净,在天气好时,能眺望到雄伟的伦敦桥。
而周围那些连香树年份不短,阴影成片时,显出一种极具异国风情的安谧。
——是她在伦敦时,一直很喜欢很想租下当工作室,却碍于租金昂贵,不得不遗憾放弃的地方。
……这就是谢晏白说的,送了人情要来拍卖的东西吗?
她下意识去看眼前的人。
谢晏白像是知道她的疑问:“先看拍卖会,有什么,我们稍后再细说?”
文渚目光微动:“……好。”
她没有忽略,谢晏白的手还覆在她的手背上。他触碰着她指节上的薄茧,动作温柔,像在摩挲一片瓷。
微微眨了下眼,她没有挣脱他。
目光垂落,她看向台下。
这间异国的商铺地段相当不错,旁边毗邻着奢侈品与高级买手店,本该属于当地老牌的资本巨头,不会轻易对外出售。
眼下骤然冒出一间,一些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眼馋着去叫价。
除却地段,他们更看重的,是这商铺背后的主人。
谢晏白心知会出现这种情况,只吩咐助理每次都在最高价的基础上,再加两百万。
从容不迫,势在必得。
其他竞拍者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一番打听,终于得知,楼上那名贵客其实就是云流的那位谢总。
一番眉眼官司后,他们识趣地放弃,不再喊价。
饶是如此,最后的成交价仍是不低,金额让人咂舌。
竞拍结束,拍卖行的工作人员过来,递来账单。
涉及国外法律,商铺在具体的过户上还要费些时间,为让竞拍人放心,等谢晏白在账单上签完字后,工作人员递来一张有法律效力的凭证。
谢晏白斯文地颔首道谢。
工作人员离开后,他目光微垂,打量了番手中的东西。
而后眉目微舒,似是终于觉得满意。
他这才向文渚伸出手。
文渚低头,谢晏白修长指间夹着的是一张她熟悉的银行卡,此外,还有那张,代表房子已有了新的主人的凭证。
她下意识错愕。
谢晏白唇角微勾,低缓而清晰地说:“支付了帐单后,这张卡内的余额已经清零,并且不日后,也会被注销。”
“至于这间商铺……”
他牵起文渚的手,让她握住那张凭证。
握紧的瞬间,文渚听见他语气很轻,又带着微微的,柔和的笑说:“文渚,它是你的了。”
文渚盯着那张熟悉的卡,有瞬间的失神。
她突然就明白了谢晏白的意思。
这张卡是在签订协议后,除却往她账户里打来的钱,谢晏白另行给她的那张。
额度并没有限制。
她那日,就是把攒齐的钱全打进了这张卡里,而后连同卡一起还给了谢晏白。
她那时说这代表两讫,但谢晏白现在,又用这张卡支付了商铺的账单。
并且,又将这商铺转赠给了她。
——他不要和她两讫。
谢晏白想到什么,漆黑的眼中显出些许的叹。
文渚一个恍然间回神过来,又听见他声音温和而缓地补充:“文渚,你记得,以后自己的钱都要这样花。”
“你全都给我,反而让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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