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云快要被逼疯了。

没儿媳妇愁，可有了儿媳妇更愁，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家里急等用钱，可又没人去挣钱。

夏东梅目前是最能用的人，可马上要高考了，根本不敢耽误她。

没办法，只能委屈这小儿子了。

“你想到做什么买卖？”

“娘，你每年炖的猪头肉真香。”

“你是说你想卖猪头肉？”

“对，我记得你炖肉很香，特别好吃。我就想着卖猪头、猪蹄和猪下货。现在国家政策放开了，集市上也不再查了。做这个肯定能挣钱。”

这个想法，夏东升早就有了。

本来想着，自己家做酱肉生意，大壮家做大棚蔬菜。

可没想到，大壮家不敢做，自己只好亲自去做大鹏蔬菜。

这就耽误了十多天的时间。

夏东升记得，一年中全家就吃一次肉。

每到快过年时候，就把家里养的肥猪杀了，肉卖钱，猪头猪蹄和猪下货，炖一大锅，全家能吃到二月二。

每次都是父亲负责收拾；母亲负责加佐料炖肉。

街坊四邻都夸母亲炖肉炖的好，比别人家都要香。

王素云道：“你知道为什么娘炖的肉特别好吃？”

“知道啊，我姥爷有个秘方。他年轻在省城做买卖时候救了个皇宫御厨。御厨为了报答姥爷，就送给他两个秘方。有一个就是做酱肉的。”

王素云惊讶地看着夏东升，眉头紧锁，我什么时候给孩子讲过啊，就连丈夫夏耀宗也没给他说过啊。

铁蛋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秘方的事，我什么时候给你说过？我怎么不记得。”

王素云疑惑地问道。

坏了，说秃噜嘴了。

夏东升意识道，自己有点超前了。这事确实老妈说过，可那是过八十大寿时候讲的。

当时，还说，姥爷自己炖肉也没按照秘方做。要按照秘方做，得要凑齐近三十种佐料。

夏东升十分肯定地答道：“你肯定说过。你没说过，我怎么能知道。”

王素云想想，儿子说的对，我要没说过，他怎么会知道的。要不就是，他姥爷给他说的？

“娘，你能不能把秘方要过来了，我们有了这秘方，酱肉肯定大卖。我们家就能发家致富了，还愁没钱吗？”

王素云苦笑，“秘方，你姥爷从未拿出来过，就你舅舅都不知道放哪，他会给我这个嫁出去的姑娘？”

“娘，去试试吧，也许以前姥爷是不敢拿出来；再说，姥爷也不在意酱肉生意；他老人家惦记着的，是他的酒坊和油坊。”

让夏东升这么一说，王素云有点心动。

她知道自己老爹最大的心病就是经营了半辈子的酒坊和油坊关门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着要重开酒坊和油坊。

夏东升催促道：“娘去一趟吧，先问问姥爷行不行。真要姥爷不愿意，我们靠你的炖肉手艺也能挣钱。”

夏东升知道，自己姥爷王宇业生活的很憋屈。祖上传了三代的酒坊和油坊，到了他手里就断了。

解放前，酒坊做的酒泉老白干和油坊做的芝麻香油闻名十里八乡。还在省城置办了商铺，专门卖自家产的白酒和香油。后来，因为大环境，不得不关了省城的商铺；再后来，油坊和酒坊也关门了。

好在，姥爷有远见，没有置办什么田地，被评了个富农。就这，也受到了影响，舅舅到了三十多岁才结婚。老妈嫁给三代贫农的老爸，也有中和家庭成分的因素。

知道近八十的老爹喜欢吃桃酥，王素云专门去村代销店买了二斤桃酥。

夏东升骑车驮着王素云，十多分钟后就到了石崖村。

到了村口大槐树下，夏东升就见姥爷王宇业自己一个人坐在马扎上，靠着墙根眯着眼在打盹。姥爷精瘦的身躯，显得特别的孤单。

听到闺女一声爹，外甥一声姥爷的招呼，老人睁开眼睛，应了两声，说道，“来了。”

然后，就收拾马扎。

王素云赶忙过去，拿起马扎，搀扶着沉默寡言的老爹，一起往家走。

到家，王素云没想到，小妹王素芳也回娘家了，正和自己娘搓棒子粒。

王素云心里一哆嗦，有小妹在，要秘方的事恐怕不会顺利。

见到王素云进门，王素芳虚张声势，一阵叽叽喳喳，“大姐，你怎么来了，听说你家被人打了，东阳跑了，铁蛋被抓进局子了。奥，铁蛋放出来了啊。哎，你家怎么这么惨啊，可也是，东阳太不懂事，怎么敢招惹村长的闺女呢。

我早就想看你去了，可你也知道，我家里有孙子要看，走不开啊。姐，你没生我气吧。”

王素云也不客气，说道，“干嘛生你气，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我们家的事我还操持不过来呢，哪有闲心管你啊！”

“瞧瞧，瞧瞧，姐，你肯定是生我气了。过几天，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送个猪头去，现在我们生意可好了。”

王素芳有点显摆，骄傲地说道。她丈夫和儿子现在在集市上支摊卖猪肉。

姥娘见这姐妹俩不对付，打个圆场，叫着王素云一起去做晚饭了。

夏东升对王素芳很是厌烦。

他知道，自己母亲和王素芳不是亲姐妹，是堂姐妹。

姥爷的大哥、大嫂去世早，就留下一个孤儿王素芳，自小王素芳就跟着姥爷过。

姥爷姥娘待她比自己母亲还要好，这让自己母亲一直愤愤不平。

王素芳仗着姥爷姥娘的宠爱，从不把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记得，王素芳从没去过自己家看过母亲。

前世，大哥夏东阳出事后，母亲走投无路，找这个小妹借钱。

夏东升记得清清楚楚，母亲是哭着回来的。后来听母亲讲，王素芳不但不借钱，还狠狠羞辱了母亲。

从此，两家彻底断了联系。就是在姥爷姥娘过世办丧事时，两个姐妹也没说过话。

王素芳冷眼看看夏东升，没有搭理夏东升的意思。

夏东升更不会自找没趣，主动打招呼。

他想找姥爷说说话，可见姥爷回到家后，就默默地回屋躺倒了床上。

夏东升没去打扰姥爷，拿起一本象棋书橘中密，静静地看起来。

天要黑时，舅舅王子成从村小学回来了。

王子成是村小学民办老师。和王素英兄妹俩感情一直很好。知道妹妹家生活困难，经常拿钱拿物周济。农忙时，还带着儿子去妹妹家帮工干活。

见妹妹和外甥登门，知道妹妹一定遇到了难事，悄悄问王素英，是不是夏东阳婚事出了问题。刘家答应夏东阳婚事后，王子成专门去过妹妹家。

见到自己大哥，就像见到了主心骨，王素英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把自己遇到了难处，以及准备做卤煮猪下货生意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王子成眉头微皱，“你来的不是时候啊，这事恐怕不好办。”

王素英忙问，“哥，怎么了。”

王子成朝王素芳努努嘴，低声道，“瞧见没，小妹来了都三天了，一直缠磨咱爹，就是想要爹手里的秘方。”

王素英忙问，“爹什么意思？要把秘方给她吗。”

王子成道，“爹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不，小妹一直耗在这里不走嘛。”

王素英奇怪地问道，“他们家不是卖猪肉吗，怎么也要做卤肉生意？”

王子成道，“听她说，他对象嫌弃卖肉利太薄。”

王素英暗自叹息，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小妹什么事都要和自己争。按照爹娘对她的宠爱，这次恐怕也很难争过她。

一直侧耳静静听着母亲和舅舅谈话的夏东升凑过来，问道，“舅，小姨要秘方，没说给什么好处吗？”

王子成摇摇头，道，“那没有，就是在你姥爷姥娘面前装可怜。”

夏东升心里有底了，装可怜，死缠硬磨，空手套白狼，这套路太老旧了。

姥爷可是老狐狸，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他对王子成道，“舅，我有办法能重振酒坊和油房！”

王子成看着才十五岁的夏东升，调侃道：

”铁蛋，你现在本事大涨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开酒坊和油坊了。”

王素英轻轻锤了夏东升一下，笑骂道，“小孩子懂什么，给舅舅正经点，别耍贫嘴。”

夏东升道，“我没和舅舅开玩笑，认真的。”

王子成笑道，“那你说说，你的办法是什么。”

夏东升道，”我知道姥爷和舅舅一直想着重开油房和酒坊。是不是？

王子成眼前一亮，这小子确实长大懂事了，能看出自己的心思，有些出乎意料。

他有心考验夏东升，问道，“说吧，到底有什么办法。”

夏东升嬉笑道，“只要舅舅说服姥爷把秘方让给我们家，我就把振兴酒坊和油坊的办法告诉你。”

王子成气急，“你小子敢戏耍你舅舅，是不是皮痒痒了。”

夏东升嬉笑着跑开了。

夏东升知道，重开油坊和酒坊，重振家业，不仅是姥爷也是舅舅最大的心愿。

在姥爷心愿未了，去世后，舅舅在年近六十的时候，毅然放弃了民办教师的职业，重开了酒坊。

那是已经是九十年代初了，时过境迁，创业哪有那么简单。

秦池一天往国家电视台送一辆奔驰做广告，都输的销声匿迹，况一个造酒小作坊。

没有资金，没有现代化生产设备，更没有先进的营销理念和手段，仅凭着手里掌握的酿酒技术，舅舅的造酒梦想很快破灭，输的一塌糊涂，欠下一屁股债。

舅舅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倔强执着的人。

夏东升就是要在他心里引燃那颗希望的火苗，让他跟着自己诱惑走。

天黑下来时，妗子陈月菊和表哥进了家门。

两人在河滩上靠挖沙筛沙子挣点零花钱。这可是力气活，一天下来，累的两人坐在凳子上好半天才缓过劲。

王学彬二十出头，年轻力壮，还好些。陈月菊身材本来瘦弱，干了一天苦力活，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堂屋里，拉开八仙桌，大家聚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王素英，王素芳姐俩谁也不理谁，搞的气氛沉闷，大家都埋头吃饭。

王素英几次拿眼瞧瞧自己爹，想开口问秘方的事。可撇见王素芳也瞄着老爹，就强忍着不敢开口了，她担心小妹胡搅蛮缠，把事搅黄了。

一个来人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

王素芳的儿子白良才来了。

老妈来姥爷家三天，一直没回去。估计秘方的事可能还没办妥。

他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白良才长的白白净净，还有点帅气。让人很难和一个杀猪卖肉的联系起来。

夏东升知道这人是个人物。

从杀猪卖肉干起，到做卤肉生意，慢慢积累，到九十年代初就办起了肉制品厂。

到2000年，肉制品专卖店开遍鲁省，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

咦，这小子是不是得到了姥爷的秘方才发的家啊。夏东升暗自揣摩。

白良才先给姥爷、姥娘和舅舅、妗子打过招呼。可对王素英却视而不见，仿佛没看见一样。

等自己坐下，才以长辈教训小辈的口气说道：

“大姨也来了。听说你家遭难了。是不是来给姥爷借钱了。

姥爷这么大年纪了，我们这做小辈的不能好好孝敬老人，可也不能给他添麻烦啊。

这样，我借给你五十吧，就不要给姥爷添麻烦了。

别看是表兄弟，夏东升前世真没给白良才打过交道。

今天看他大言不惭，无视尊长，竟然教训起自己老妈来了。

正好两人坐在一起，夏东升一抬胳膊，胳膊肘用力捣向白良才的前胸，这小子咣的一声，来了个后仰翻，摔在地上。

夏东升站起来，指着倒在地上发蒙的白良才，骂道：“你什么东西，没大没小，敢教训我妈。”

王素芳着急忙慌地过去，把狼狈地白良才扶起来，指着夏东升，大骂。“小兔崽了，竟敢动手打人，没教养的玩意。公安怎么没把你关进大牢，让你蹲一辈子”

王素英动怒了，“你儿子就该打。我儿子就是比你儿子强。别说借钱，给我们钱，也嫌弃这钱脏。”

两姐妹对骂起来。

陈月菊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不知道该劝谁。

姥娘无奈地看着姐俩。姥爷纹丝未动，就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喝着小酒。

王子成和王学彬不愿意了。

王子成大声斥责：“你们是来走亲戚，还是找茬打架来了。当着老人的面，就胡说八道，动手打架，你们眼里还有老人吗？”

王学彬更是直接，“跑到我们家撒野来了。滚，都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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