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第 96 章 碾碎涩青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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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看起来就像要碎掉了。

物理意义上的碎,桌边摇摇晃晃的花瓶,雨水里的泥娃娃,冬末春初的雪人,太阳下的巧克力,再晾一段时间,就会化到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壳子。

林誉之的手掌心火辣辣,方才的触感姗姗来迟,他其实从未对妹妹动过手,刚才那几下完全属于气血翻涌的难以抑制此时此刻,懊恼终于降临于,他抿了抿唇,叫她名字“格格。”

“别叫我,”妹妹拒绝沟通,她眼尾微微下垂,是恼怒的神色,“我坐了好久的车才过来,我坐了那么久那么久的火车,又挤又吵,后面的人一直在踢我的椅背我一直在想,你见到我后该多开心,可是你根本就不想我,你还打我。”

越说越委屈,林格捂住脸“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打我,还打屁,股”

她声音响亮,林誉之却没有为此道歉,他皱眉“你坐火车”

方才大声的妹妹忽然间沉默了,林誉之却从她神色中窥见更多。他加重语气,问“是不是钱不够买高铁票了”

林格不说话。

林誉之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就是你去网吧的原因”

林格说“不是。”

林誉之说“怎么不和我说”

他已经软和了声音,手掌心还是痛,火辣辣的,愧怍如虫要缓慢啃噬。

“你平时已经很辛苦了,”林格终于开口,“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胡说八道,”林誉之沉脸,“你是我妹妹。”

是的。

她是自己妹妹,兄妹之间,哪里有什么负担不负担的

曾有心理学家提出一个观点,认为母爱往往是生产后的激素催发的,或者讲,可以认定为是“天性”,而父爱,则往往出于日积月累的相处和培养,是后天的。

亲情的维系不是血缘,是陪伴。

兄妹之间也是这样。

妹妹是哥哥选定的家人。

林格头低得更深了,她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只因为是妹妹吗”

林誉之鲜少见林格这样,她性格向来倔强,强硬不肯低头认输。

大约是分开的时间太久,相处的日子渐短,他也无法再看破妹妹心中的念头。

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格嚷“出大事了。”

林誉之敛眉,微微仰脸,凝神,等林格继续说下去。

林格说“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兄妹情已经好脆弱好脆弱了,现在我们很少才能见一次面,你暑假也不回家,我想你了,只能买这么久的车票跑来看你”

越讲越委屈,她难受极了“我们越来越远了。”

林誉之耐心听妹妹讲完,看着她越发凄楚的脸。

原来是这样。

分离焦虑他想,还是因为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

龙娇的性格暴躁,对儿女好是好

,也难免产生摩擦。妹妹脾气也直,和妈妈产生矛盾的话,家中没有人调节,她的确会有孤立无援的感觉。

“我也可以找兼职,我也能工作,”林格说,“我不需要那么多的钱,也问老师了,助学贷款的手续一点儿也不难办,不用因为这个担心的。我还可以去赚生活费,我”

“格格,”林誉之轻柔叫她,“我知道。”

确定基础的温饱后,妹妹的心理状态的确更需要兄长的照拂。林誉之清楚地知道,在兄妹双方都成年后,那些盛夏后一同躺在地板上吹风扇吃西瓜、寒冬里围着小太阳烤火取暖,你追我闹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不是要你回去,”林格说,“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你了。”

后面几个字哽咽着,她的尾音都在发颤,像一根颤颤巍巍的琴弦。

“这个时候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身上没有钱坐火车、去网吧里将就着过夜也是因为想你,我一定要考到这里,不是因为这个城市多么好,也是因为你在这里,”林格忽而大声,她哽咽,“你说你知道,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

林誉之说“格格。”

他不能很好地理解妹妹此刻的情绪,她那汹涌而来的难过要将林誉之淹没了。未能经历过少女青春期的兄长,在妹妹难过时,只能沉静无措地伫立着。

林誉之将其重新归到“分离焦虑”的范畴。

“选择大学专业,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林誉之说,“我知道你讨厌被约束,但有时候,这些问题是逃不开的。”

他不想成为那种对妹妹说教的大人,只是在这种大事上,哥哥不得不劝解几句,希望妹妹不要太过冲动。

兄妹之间,妹妹一直都是冲动的那个。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无论怎样,还有他这个做哥哥的,替妹妹兜底。

林格说“是啊,就像兄妹间的约束。”

她这话没有缘由,忽然冒出来,像水底的鱼忽而咕咕噜噜吐出的气泡,接二连三地在水中破碎,噼里啪啦。

林誉之问“什么”

“没什么,”林格脱鞋,一头扎到床上,扯了被子,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好,闷声,“什么都没有,睡觉吧,我好困了。”

林誉之没有强迫妹妹给出什么回应,他白天在图书馆中复习,已经耗费大半精力,现今仰面躺在床上,本已到了入睡的时刻,他却没有丝毫困意,微微侧脸看床上的妹妹,只看到她落寞的背影,一动不动。

隔了半小时,林誉之听到妹妹的叹息,沉重如坠落入海的铁块儿。

也是在这个时刻,他下定决心,放弃那个兼职。

兄妹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钱这种东西,以后还能有的赚,但妹妹

妹妹的成长时间只有这么多,不陪她,就错过了。

他尝试如此说服自己,自我欺瞒,骗过那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林誉之没有体验过多久正常的

家庭关系,家中孩子少,他妈妈过世早,舅舅又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傻孩子。所谓的兄弟,兄妹,亦或者姐弟,对他而言,都是过于奢侈的感情。

现在他有妹妹。

一个还需要照顾的妹妹,因为对兄长的依赖,不远万里,坐了那么久的火车硬座过来。

家中虽然不是多么宽裕,但林誉之哪里舍得让妹妹吃这样的苦。

且不论舒适度,从各个方面来讲,长时间的火车也不够安全,万一路上有坏男人和妹妹搭话,怎么办

倘若火车上不幸地有几个小偷,怎么办

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一路颠簸,哥哥也会操妹妹的心。

一想到这里,林誉之无声叹口气,听到旁侧的妹妹还在抽泣,他不得不放缓声音“还难受吗”

林格说“不难受,快爽死了。”

林誉之啼笑皆非“格格。”

林格不说话。

林誉之换了称呼,逗她“林小姐。”

“”

“林公主。”

“”

“林妹妹。”

“”

“林”

林格闷声“干什么”

“在这里多住几天吧,想什么时候回家再告诉我,”林誉之柔声,“我帮你订房间和车票。”

林格转脸,被子闷住头“不要。”

“哥哥有钱。”

“你哪里有钱,”林格的声音听起来都快要哭了,“你的都是血汗钱。”

林誉之说“奖学金到账了,虽然不是特别多,但至少能让我妹妹快快乐乐地玩一趟、再回家。”

半哄半骗,哪里有奖学金是期末时候发放的。不过,在这个时候却能欺瞒住妹妹。

当妹妹崇拜哥哥的时候,再拙劣的谎言都能成为至理名言。

这一次,隔了好久,林誉之才听到妹妹的回应。

“不要,”林格说,“我车票都订好了,不要这么麻烦地退票再买了,再说了,坐火车一点儿也不累。”

林誉之笑她“胡说八道,坐车不累不累怎么还会屁,股痛”

“”林格声音更低下去,“那是你打的。”

林誉之不说话了。

氧气被尴尬压缩,兄妹间重归于好的谈话在此刻静默地停止。默契的几分钟沉默中,林誉之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的错误,方才对妹妹的伤害不仅仅是暴力,也有这跨越暧昧的触碰。

他向妹妹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林格将被子拉得更高一些,她说,“如果是哥哥的话,就没有问题。”

林誉之问“什么”

“我是说,我讨厌被人打屁股,因为它会让人感觉到羞耻,而且很不合适,暧昧到只能存在于成年的情侣中,”黑暗中,妹妹的声音如跳跃的音符,“可是,如果是哥哥的话,我就没那么讨厌了。”

林誉之不发声响。

房间只留了一盏小夜灯,黑暗静悄悄地蔓延,一切如深夜的海洋,他们是同一片孤岛沙滩上晒太阳的珍珠蚌。

妹妹的唇也如珍珠般,有着莹润的光泽。

停。

林誉之禁止自己用这些过于异性化的形容去看待妹妹,所以他仍旧望天花板,去看这陈旧酒店的装潢。

“就像你问我为什么没有防备心,”妹妹说,“我不是没有,是对你没有。”

林誉之终于开口“为什么没有我也是男性。”

“我对其他男性有防备心,是因为他们会伤害我,通俗来讲,就是他们可能会对我有身体上的想法,有糟糕的谷欠望,”暗暗一盏小夜灯,林誉之看到妹妹用手肘撑着床,她侧侧地躺着,专注看他,抛出奇怪的问题,“你也会对我产生谷欠望吗”

林誉之正色“哥哥不会对妹妹有这种想法。”

“是吗”林格问,“那你刚才打完我屁股后,为什么要那种眼神看自己的手掌心你是在留恋吗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哥哥,我说对你没有防备心的时候,你是开心还是失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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