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恶之花》

32. 传记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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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重量,到底有多轻?

脱离肉|体的魂灵,轻飘飘的,没有痛觉,不畏寒暑,不会饥饿,不会觉得疲惫,也不需要睡眠。

属于人类的禁锢消失,生与死的界限变得蒙昧,就像雾和风一样,变得自由,却无法触碰到世间任何有形的东西。

所以,在她死后,那没有实体的、透明的灵魂,是从什么时候拥有重量的?

——是被神明触碰到的那一刻开始的。

须佐之男现在的嘴唇比她想象中柔软得多。

明明看上去浅薄,冷淡,不说话又冷冷抿起的时候,像一把刃身锋利冷硬的刀,触碰一下都好像会被割伤的那种,时常让她怀疑他现在说话时吐出的字眼是否会经过那道翕合的门关打磨,也变得尖锐致命。

但是,实际上吻下来的时候,就像陷进柔软的羽毛中一样,他唇齿微张,像坚硬的蚌壳袒露出自己的软肉,极其契合地嵌进她颤抖的双唇里。

她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感觉自己好像踩上了细腻流逝的白沙。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海面上,他们淌在涌动的海水里,搅碎了粼粼的波光。

雪白的浪花拍在漆黑的礁石上,消弥的泡沫包裹着夏夜的温热破碎,漫来的海水不再让她觉得冷凉,相反,嘴角渐渐变得滚烫,吐息也开始灼热,她迎着月光,看见须佐之男在她的目光中近乎温顺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几乎是所有生物的天敌。

神也不例外。

失去依赖的视力,感官就倏然变得更加清晰。

被眼睛所见的信息所分散的注意力变得更加集中,与之翻搅升腾起的本能好像渐渐开始失去礼节性的禁锢,就像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又横冲直撞的孩子。

她没有闭上眼,而是注视着他细密的眼睫在月光下流动着圣白的光,并随着每一次笨拙的触碰和流连而不断地颤动着。

存在已久的神明拥有一副年轻至极的皮相。

与之相对的,他的亲吻很青涩,也相当的生疏。

起初,他只是像蝴蝶轻触花瓣那样,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偶尔鼻尖相触时,温热的气息会短暂地交融于一处,渐渐的,就有了试探的索取之意。

他不再满足于表面上的亲昵,而是想要开始索取她的呼吸。

黑暗中,一切的声音好像都变得清晰无比……风拂过树叶的声响,飞鸟掠过海面发出啼叫,蝉鸣不绝如缕,涌动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哗哗的,与内心深处起伏的热浪开始重叠。

但是,那些声音又好像都变得不太重要。

在她逐渐紊乱的气息中,一切的喧嚣仿佛都在远去,耳边,只剩下她偶尔发出的呻|吟。

他尽量控制自己身上属于雷霆的力量不外溢,也尽量控制自己尖锐的牙尖不要依凭本能地咬下去嗑疼她,但这似乎一定程度上耗费了他的精力。

期间,明日朝感觉到须佐之男的手从她用来支撑的手腕往上摸,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抚上她纤细的颈项,捧住她的脸。

不知道是为了不让她逃跑后退,还是仅仅为了支撑她接下来承受的一切,他的手微微用力。

须佐之男加深了这个吻。

就此,如同触电般的麻意像惊雷,从她的脊椎骨蹿起,蔓延到了双唇。

呼吸倏然变得粗重起来,陌生又危险的感觉随着他俯身压低的影子笼罩下来。

也是这个时候,她突然说:“不要了……”

再这样下去感觉停不下来了……

但是,这一次,须佐之男没有选择立即听从她。

她不禁抬起掌心,贴在他的胸口上,以表示推拒,但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握住它,然后,掰开,扣进了她的五指间。

这种久违的、犹如撒娇似的任性令她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而须佐之男的吻也在须臾间从嘴角游离至脸颊。

他阖下的睫毛根根分明,凌厉的眉弓上盘踞的神纹烙在她眼底。

淌在颈后的发梢柔软,金色如阳光的色彩掠过她的耳边,他突然揽过她的腰让其靠近自己时,失重往下坠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快得几乎让她恍然就被属于他的力量捞起。

须佐之男没有停歇地亲吻她,继续篡夺她的生命力,她的意识突然就在那样愈发剧烈的索求中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明日朝几乎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不禁用纤细的双手抱住他宽厚的肩膀,就像柔软的枝条缠绕着挂在赖以生存的木架上一样。

诞生自雷霆风暴中的神明有着坚韧而精瘦的身躯,在他敞开的衣领下,由他们所掀起的水珠正沿着他的喉结曲线往下,滑过锁骨,隐入阴影分明的胸膛。

他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顺着她缠在腰上的腿往后摸,骨节分明的手掌抓住了她紧绷的脚踝。

她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将他当成了这片沉浮的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一般,用力到手臂都感觉发酸。

很快,她就闭上了眼,努力在他的亲吻间求生一般地喘着气。

那种感觉并不比溺水的窒息难受,相反,它刺激得令人沉沦。

而她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垂下颤动的眼睫上挂着晶莹又湿漉漉的水珠。

往日里温和柔丽的眉梢脆弱又难耐地蹙起,在他的亲吻中,像春日河面上晃荡的水波,紧绷又舒张——静谧的月光中,他突然掀开了眼睫,耀目的金眸流转,垂眼,安静而隐忍地凝视着她的表情,配合着她喘息的频率安抚性地抚摸她的蝴蝶骨。

柔软的胸脯贴在他的胸膛上起伏,她低头,埋进他的侧颈中,任由他冷凉而宽大的掌心沿着她颤抖的背脊往下摸。

热浪一波一波地涌来,冲刷着她的灵魂,像是要将她融化,就算是冷凉的海水都无法浇灭,在这之中,她突然就回想起了自己在嵯峨野宫净身的日子,然后蓦地一惊。

抓着他肩膀的手骤然用力,收紧,就像野兽的爪子掐住血肉里似的。

须佐之男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于是克制地停下了动作,将手停在了她的腰间,发出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片刻后,赶在一切没向最糟糕的结局发展前,她才闷闷地道了句:“不要了。”

“……”

这次须佐之男听话了。

将丝帛披上她的身体,然后抱起,沉重的海水浸着月光,从他身上哗啦啦地尽数脱落。

雾气烧化的夏夜里,岸边的草丛里漫起无数闪烁的萤光,那些自神祇之躯上流动的水珠化作大海细密的呼吸,重新回归静谧的深海。

神明的丝帛化作流动的披纱包裹着她,须佐之男抱着她,走上岸,像静谧的青苔融入黑夜似的,一路沿着沙滩往绿意茂然的山林里走去。

路上,缓过劲来的明日朝拢紧身上的丝帛,她倚着须佐之男怀中,见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十分平静,就像寺庙里没有一丝动容的石像一样,终于忍不住问他:“难道神明也会有这样的欲望吗?”

“按常理是没有的。”

须佐之男说。

这话他说得平乏又没有犹豫,既没有所谓的羞耻,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寡淡,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大多神明本就无悲无喜,无情无爱,无欲无求,诞生于天地自然的神明更是如此,也许,在这之中只有创造了「爱」的天照大神才是例外,所以她也才能成为众神之首和万物之母。”

于是明日朝又问:“你现在也是这样吗?那你刚才只是在配合我吗?”

“……不是。”他的话语终于如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一样,连带表情都变得迟疑生动了起来:“不是我配合你,是我自己想那样做。”

明日朝一愣,微微抬眼:“真的?”

“真的。”他偏头来,认真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似乎不容置喙。

明日朝突然就被逗笑了。

她晃开一个笑,说:“这种事你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到底有没有说服力?”

他对此有些空白,不再看她,其微微舒展开来的眉梢随着偏开的眼睛抬起,似乎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她相信。

但明日朝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问他:“八岐大蛇把我送给你了吗?”

“没有。”

他也放轻了声音。

“……那就好。”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也没有再询问自己如今为何能在他身边,只是弯了弯眼睛:“如果你敢接受的话,那我就要永远讨厌你了。”

“嗯。”头顶上似乎传来了一声极轻的音节:“我知道。”

他说:“我知道的,明日朝。”

很快,她就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当踏上结实的土地,用自己的双脚开始走路时,须佐之男牵起了她的手。

彼此身上咸湿的潮意在缭乱的晚风中吹散,相触的掌心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干燥温暖起来。

耳边传来瀑布垂落的声响,穿过山间的风吹拂绿意盎然的林海,她看见了天边振翅的飞鸟。

远处,群山层峦叠嶂。

脚下,蜿蜒的溪流在山间穿行。

朦胧的月光穿透云层,照耀大地,藤绿的大地覆盖着数不清的花朵,涌动起来时,如同异色的海浪般延绵不绝。

她看见葱绿的草地开满叫不出名字的、雪白的野花,这似乎是一座宁静平和的海岛。

明日朝问:“这是你的故乡?你不是说自己以前被关在高高的孤塔上吗?”

“嗯。”停了一下,须佐之男的声音变得异常的轻:“但当年从海渊活下来后,我就被我的养父带到了这里。”

脚下踩着通幽的小径,潺潺流动的小溪边上有雪白的芦苇在晃,内心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

她低头,看到了须佐之男的影子,没忍住踩了踩,但是,脱离了那副身躯后,自己的影子已然不见,只有他单独的剪影在月光中蹁跹。

对此,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明日朝茫然地仰头,望向他。

透过他的肩膀,明日朝看见这里的天空并不高远,没有林立的树海遮挡,空旷得无边无际。

在那之中,他面容上的光影突然变得模模糊糊的。

他低头,似乎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般,安静地抚上了她的脸。

与此同时,他开始呼唤她的名字:“明日朝……”

“嗯。”起先,她只是这样应声。

但是,他却像不安似的,又唤了一声:“明日朝……”

“嗯……”

身侧纷纷扰扰的丝帛随着远方振翅的飞鸟一样飞扬,他踩着傍晚飘落满地的绿叶,那袭包裹在黑衣下的瘦削单薄的身体,仿佛被刻意拉长放慢了时间,缓缓地俯下身来,碰上了她的额心。

“明日朝……”

“嗯,我在这里……”她说。

他的表情倏然变得晃荡起来。

身后是空无一物的天际,发丝扫过青年线条分明的脸庞,他鎏金色的眼睛空茫茫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被飘飞的发丝微掩的嘴角像是在笑。

然后,他就那样,像那轻飘飘的落叶,又如短暂的晚霞一样,面露释怀安心的笑意。

他说:“啊,那就好……”

以此为点,在这之后,须佐之男似乎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好久没回来了,要去散散步吗?”

一路上,他牵着明日朝不断地走,走过岛上的每一个角落,他就像探险家一样,说自己在这座岛上度过了几百年的时间,养父总会带回来很多奇珍异兽折腾他,所以为了喂养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学会了更多的家务,也学会了做更多的菜。

他说这座岛上很热闹的,这里的奇珍异兽都很热情,但是他怕吓到她,所以让它们今晚都安份些了。

他还说他喜欢钓鱼,时常能在溪边垂钓一整天,但是钓上来的鱼通常都被他所养的镇墓兽偷吃了。

明日朝问他是上次梦中那只大肥猫吗,他笑哼哼说是的,他说那只猫不长那样,猫咪的形态只是因为她喜欢猫,再加之不想吓到她才让其拟的态。

他说它实际上长得威风凛凛,比人间的老虎狮子还要魁梧,要喂饱它可不容易,溪里的鱼根本不够它吃,所以时常还会去海边赶海。

他还说,以后若是人间太平,再无战事,他就会和镇墓兽回来这里。

说起那些朴质而平常的过去时,他的笑容就像昙花绽放一样,变得那么稀奇,又那么珍贵。

明明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可是满目的月光仿佛都在牵动他的嘴角。

明日朝从来没想到须佐之男也会有话唠的一面,他就像一个急于分享糖果的小孩子,向她火急火燎地介绍这块名为「沧海之原」的土地。

当某一刻,他们不小心惊扰了一处洞穴中沉睡的巨兽时,他在对方愤怒的咆哮声中笑着道了声“不妙”就拉过明日朝的手往前跑。

身后,巨大的咆哮掀起狂乱的飓风,惊飞了岛上栖息的鸟雀,翻倒的树海漫开铺天盖地的沙尘,岛上突然就变得吵闹起来。

巨大的飞鸟从高高的山头掠过,山间传来无数怪异的叫声,像熊,像狮吼,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一般引发了遮天蔽日的雪崩似的,岛上所有具有生命的动植物都欢腾起来,那些缠绕的藤蔓追着他们而来,几米高的花朵绽开聚拢的花苞,朝他们张开了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明日朝一路心惊胆战地奔跑,随须佐之男一起穿过了野草丛生的乱坡。

夏夜硕大的风裹携着流云而来,他们彼此的发丝和身上的衣物疯狂往后飘,他像道火急火燎的风一般,拉着她跑过无数的草木灌丛。

眼帘中,所有的绿意都模糊成了成片的剪影。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和追赶,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在那之中,她突然听到了须佐之男的笑声。

他哈哈哈地发出清朗明亮的声音。

不是浅浅的轻笑,也不仅仅是缭绕的笑意,而是像挣脱某种束缚一般,犹如飞鸟振翅般的——不再压抑的、畅快的笑声。

她恍然地往前望去时,他正好回过头来。

风拂过窸窸窣窣的大地,温暖的晚风好像卷走了他作为行刑神身上所有的阴郁和沉重的色彩,他眉舒目展,漂亮的眉眼没有任何重量地弯起,变得那么轻松和明快。

那一刻,他仿佛褪去了原有的、沉默的底色,那副扎根着悲异枝丫的身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出了生机盎|然的绿意——他变得不再稳重,好像又变回了过去在那个村子里与朋友们打闹的、笨拙又顽劣的少年。

他在那样恣意的笑声中,猛然一扯,将明日朝轻松地抱进了自己怀中。

她下意识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颈,抬眼望去时才发出他们已经被身后追赶的巨兽逼至高耸的悬崖,在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映入眼帘,深不见底的高度令她望一眼都头晕目眩。

但是,须佐之男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

天上的月亮悄然无声,他一边笑一边不断地向前跑,向着断悬,向着辽阔的大海,有斑驳的光影借由蹁跹的月光尽数刻在了他的身上,他迎着晚风,抱着她跃过枯桥巨石,穿过夏夜烧化的绿雾,在骤然开阔的悬崖边缘前用足尖奋力地一点,然后一跃而下。

“等、等一下!!须佐之男!!”她被狠狠吓了一大跳,失重产生的尖叫声不禁响起:“那是悬崖——”

她这样的声音下一秒就吞没在了呼啸的飓风中。

耳边,偌大的海风掩盖了所有的喧嚣。

她纷纷扰扰的黑发不断地往上飘,天空和月亮在飞速拉远,月色流连在她发颤的指尖上,但是,当他们交错的视线中有一瞬的静谧时,她却那么清晰地听见他说:“别怕,明日朝……”

就此,所有的声音好像才慢慢回到耳畔。

那只巨兽追着他们到了崖边后,仰头向月亮呼啸,那样的喊声响彻天际,然后被他们极速下坠的速度遥遥地抛在了身后。

接下来的一切突然都变得轻松起来。

须佐之男周身的风好像瞬间有了生命,巨大的苍穹之下,她窝在他怀中,奇怪的是,好像真的不再害怕。

她被他抱在怀中,呆呆地仰头,看见对方沾了水的金发在月光中闪闪烁烁,月光与雾气被夏夜奔袭而来的雷光惊穿。

在那之中,海面上晃起涟漪,雪白的泡沫伴随着他落在海面上掀起的、翻涌的浪潮荡起。

海浪溅起了如雨般倾落的海水。

海浪化作倾斜的雨丝落来,他抱着她在无垠辽阔的寂静海面上迎风奔跑起来,不断地往前跑。

她突然就笑了:“须佐之男,我果然还是想死在你手上……”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但伴随着这句话,她感觉有水珠滑过了眼角,好像是海水,又好像不是,飞溅的浪花与之融为一体,那竟然是温热的。

那一刻,她希望须佐之男能一直这样抱着她跑下去,她希望这片大海永远都没有尽头。

她知道,须佐之男会一直不断地往前跑。

就算她死去,就算太阳和月亮隐去,雷鸣也会永远地响彻天地。

这样的神明,她要怎样才能永远爱着他呢?

她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

——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

当他们再次淋湿湿地从海中走向岸边的时候,已经跨越半夜,第二天悄然而至,天上的月亮已经有了隐去的迹象。

黑夜即将结束,轮转的星光从苍穹上海平线的边缘,黎明是最黑暗的时分。

迈动的双腿拨开海水,此处的大海开始退潮,须佐之男抱着她,将她放在一处漆黑的礁石上。

飞鸟的影子嵌在海平线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鼻尖萦绕着大海特有的气息,幽蓝神秘的夜色化作深邃的色调充盈眼帘,须佐之男好像还没从不久前纯粹的欢喜中脱离出来,他指着身后岸边不远处的一处山崖,说:“那里我种了一片花海,是看日出最漂亮的地方,我带你去那里看日出吧。”

明日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转身望去,努力眯起眼,试图看清那里的景色。

远远的,绵连的山脉起伏,那里似乎有成片雪白的色彩柔软地拥簇着一座石块,正在迷蒙的夜色中摇曳。

她忍不住问:“那里有什么吗?”

“那里我种了一大片花。”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在下一刻,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蓦地失去了言语:“还有……”

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须佐之男已经慢慢地放下手来了。

与方才不同,他垂下眼睛,表情倏然有些空白,然后变得黯淡。

海浪一波一波地从尽头涌来,没过膝盖,眼帘中,他那袭漆黑而流动着金光与雷霆的羽衣半截浸泡在海水中,垂落的长衫不再那些轻盈,就像某种鸟类垂下漆黑的翅膀,裙角再也扬不起来,与腥臊的大海融为一体。

明日朝敏锐地发现他似乎对那里有些抗拒,便笑道:“不去那里了,在这里也可以看呀。”

她晃了晃小腿,像小孩子一样,一边踢脚下的海水,一边发出欢快的笑声,说:“这里确定很热闹。”

对此,须佐之男掀起的眼睫一动,终于又笑了。

他偏头,又望向岛屿的方向,那里有巨大的海鸟发出连绵不绝的怪叫:“它们应该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太高兴了,我好久没回来了,好久没陪它们玩,它们大概只是有些寂寞了,所以才会这样一起乱来。”

但她却问:“你也是吗?”

闻言,他一愣,转头望来的时候,她撑在礁石上,拢着线条柔美的肩膀,眼睛里镀着将尽的月光,异常的亮,笑容柔软又狡黠:“你也很高兴吗?”

对此,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愣忡。

片刻后,他先是低头,然后用包裹着冷甲的指尖状似难为情地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水珠,才抬起头来,一边笑,一边说:“嗯,我也很高兴。”

这一刻,她又笑了起来。

鲜亮活泼的色彩好像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矮下身去,用手掀起礁石下涌动的海水,坏心眼地泼向须佐之男:“真好,须佐之男!我也为你高兴!”

对此,他像只受了惊的鹿,稍稍瞪大眼,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了眼前。

但是,很快,像是为了更加清晰地看清她一样,他的瞳孔深处好像坠入了水光,透过张开的指缝望来,荡出了虚浮的雾气,明暗生花。

岸边的飞鸟在那一刻惊惶地掠起,张开翅膀飞向天边,而明日朝如同过去一样,在他粼粼的目光中笑得花枝招展的:“你有能称之为「故乡」的地方,有想要回去的地方,你不会再孤单。”

好片刻,须佐之男放下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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