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一回。

玉娇一看就知道，对方只是试探虚实，于是吩咐众人各守岗位，沉着气不要轻举妄动。

敌兵囗中故意发出尖锐的呼啸，目的是先声夺人！当然，这确是能令闻者心寒战，因为古人不知声波是何物，所以无法理解。

当敌人要杀近时，预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最前排的敌人不是掉进布满朝天尖刺的陷坑，便是给绊马索弄倒了马儿，纷纷跌下斜坡去，累得跟在后面的步兵亦横倒直跌，然后滚了下去。憾凊箼

连锁反应下，打头阵的敌人全都溃不成军。

江山门义军见状，暗中欢呼呐喊，士气大增。

玉娇和白阿秀都在心里大叫幸运，却也知道对方这一阵只是输在初来乍到，大意轻敌。于是忙下令所有人移往斜坡下，藏身没有尖刺的深坑里，架起弓箭，准备应付敌人第二轮猛攻。

敌人再点亮了百数个火把，顿时照得山上山下如同白昼，企图让江山门义军无所遁形。

只见敌阵走出一个长着一把大灰胡的壮汉，傲然坐在马背上，戳指喝道:“杀千刀的江山门的丑女婆子，我灰胡将军若教你有一人留得全尸，以后再也不在江湖上混了。”

战今今暗骂对方愚蠢，冷笑道:“那老头这样一吆喝，岂不是硬要迫着我方的人决死力战吗？”

江山门众人都道:“决一死战！”

战今今跟着白斩虎学武艺多年，自恃臂力过人，于是抢过一把弓箭就朝那灰胡，拉满弓射出一箭，但见一道流星赶月似的，很是唬人。

胡图低喝道:“好箭法！”

胡玫也暗吼道:“箭法不错！”

玉娇道:“战女侠，好！”

可惜双方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些，利箭抵达灰胡将军之前势道就已尽了，不得不落在灰胡马前一米处。

这要换作是吕友山，灰胡就得当场一箭穿心，此乃题外话，战今今和吕友山这二者，当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吕友山得天独厚，家传箭法是经过历史沉淀的！

即便如此，战今今的箭法，依然要被吓得敌人脸色大变。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女子，居然还有如此臂力！

江山门义军看得惊喜，却不敢叫出声来，怕敌人发现他们的位置。

白阿秀道:“他们要放火烧山了。”

战今今道:“你怎么知道？”

白阿秀道:“我能听见那个灰胡的命令。”听和看，这是她最擅长的本事！

果然，但见对方一阵骚动，就有数十人准备向江山门营帐方向丢了火把。

庞武道:“赶快阻止他们。腊月水冷，山林潮湿，虽然不至于燃起熊熊大火，但是烟雾也够呛死人的。”

“放箭！”玉娇早有准备，一声令下，但见江山门的兵嗖嗖的拉动强弓，箭去如流星，漫天花雨一样落向怀化城的那些追兵面前。

庆幸的是箭不伤人。

意外的是箭上附送的霹雳雷火丹却让怀化城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因为霹雳雷火丹还是艾叶加了料的那种，一旦炸开就会把他们迷倒。

这些追兵终于醒过来了，却发现自己都被捆绑在地，半分动不得。

“女英雄，别杀我们，我们投诚！”

有了第一个开口，第二个就没有犹豫了，后边的就更是雪崩似的附议。

这都还没有怎么审问呢，就认怂了？

审问之后才知道，这追来的义士早就不想跟着陈友谅了，更是佩服江山门的英雄，还是女英雄！现在既然败了，都是做了俘虏的人，即便被放回去，以后日子也会不好过的，索性就投诚江山门。

有人人贱嘴也贱，还说要看看射箭的美女！

战今今是心里受过伤的人，对此调侃很反感，“混蛋！”

胡图道:“不会有诈吧？”

白斩虎道:“应该不会！”

胡玫道:“静观其变！”

对方的将领，那个叫灰胡的老者见江山门义军疑虑，立即递上宝剑和降表以示真心。

古代最重仪式，最守诚信，宝剑和降表一交就不能再反悔。

汉代的季布都能一诺千金，被传为千古美谈，灰胡这样的人都爱自诩英雄豪杰，最佩服的也是英雄豪杰，现下输了投诚，再不济也要把诚信做到九分。

既然如此，玉娇、白阿秀、庞武就代表江山门，义气为先，解开了他们的捆绑，盛情接待了这些投诚的人。

无论这些人的目的如何，江山门都能海纳百川！有教无类，不急一时，以后再慢慢纠正他们的不良居心好了。

于是乎兵合一处，救死扶伤之后，天一亮就拔营，浩浩荡荡而行，目的是返回江山门在怀化城外的行营。

这一路，胡图都在战今今身边献殷勤，好吃好喝给了她，谁知战今今转手就给了白斩虎。

这让白阿秀、玉娇等江山门义士觉得画风诡异，却又不明缘由。

胡图本不高兴，但转念一想，战今今孝敬师父是应该的，便释怀了。

胡玫道:“老白，你这徒弟还真是好，懂得孝敬师父！”

战今今突然道:“我不是白大哥的徒弟。”

“什么？”胡玫很是意外。

白斩虎也实话实说:“因为我能力有限，只教了她一些防身的本事，所以没有行拜师礼。”

这——

众人更是意外。

胡玫是久走江湖的老狐狸，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二人的微妙的关系，但是他看破不说破，更任由自己的徒弟继续去对战今今献殷勤，或许他们的故事会在胡图的推动下，有意想不到的结局。

玉娇这边也看明白了内情，只有胡图还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一行人路过洪江镇的鸡婆山下时，玉娇突然得到了来凤姐的飞鸽传书，上面说戴芸娇在鸡婆山寻墓探宝，失去联系，下落不明，情况堪忧，需要她们寻救。经过这么多年，来凤姐所组织的包打听人员已经遍及江湖，加入江山门之后，谷灵芝、戴芸娇、杨睿等人的所有决策，一直都是她的人来传递的。玉娇、白阿秀、庞武等人的动向，她随时能知道也不足为奇。

至于她们为什么要去古墓探宝，消息上没有细说，玉娇、白阿秀、庞武等人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白阿秀得知消息后，万分焦急，恨不能立即找到元帅。

在寻找元帅戴芸娇的过程中，陈友谅攻打鸡婆山时，她们因此结识了龙门山五斗米道教的弟子，方素。

无巧不成书！

……

怀化城外，洪江镇，鸡婆山，依山傍水。

冬天。是夜。

山里，野村。

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连绵起伏的山峦，都只见淡淡的暗影。

除了时不时的狗叫声，整个山里都是静悄悄的。

没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大概是一辈子都会不知道安静到极致是什么样子。

古代没什么娱乐，地里劳作一天的平民在吃过晚饭之后，不洗洗睡还能干什么？听故事，看书？大字不识几个，岂能有这样的精神劲儿？

村东头，方家，一灯如豆，几个人在桌上谈什么，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元末乱世，老百姓都很穷，除了吃和穿，基本没什么完好的家具。

当然，这里的老百姓还能有吃的，算得上富裕人家了。听说山外有很多人因为战乱背井离乡，运气好的被能江山门义军庇护，运气不好的就被别的军阀抓去奴役。

战争残酷，帝王功成万骨枯！

方家饭桌上的灯火实在是太弱了，弱得只能勉强照清楚三尺内的几个人。今晚有风，灯火在风中摇曳，照得几个人的脸貌忽明忽暗的。假如风再用力一点，这点灯火随时会灭。

这几个人，左一个是方素；上一个是方素的父亲方折；右一个是方素的母亲胡氏；下一个是方素的妹妹方晓晓。

山民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一家子都很朴素，丢在人群里就是其貌不扬，根本就是没法找出来那种人设。

好在方素身高五尺五，黑亮的秀发，村姑的打扮，当然，她本来就是村姑！方素虽算不上是什么大美人，一双眼睛却与众不同，让人一见难忘。

原来她的眼睛是火瞳。

传说拥有火瞳的人既能看阴阳，也能看千里之外的事物，和神话中的千里眼有得一比，具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验证。

方折道:“陈友谅在招兵买马。”

胡氏不懂世道，道:“与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方家父女都能认字，正在看一张陈友谅发出的布告。

“怎么没关系？”方折道:“原来他们只招成年男子，与我们是没有关系。现在陈友谅在和朱元璋的战争接连失利，伤亡很大。这告示上说的，没有儿子的人家，有女儿的可以替父从军。我们家没有男儿，陈友谅一旦招兵，我们方素怕是躲不过了。”

方家两个女儿，方晓晓十五岁，方素却已满二十六岁。按照年满十八岁的征兵条件，方素是逃不了了！

胡氏手抖了起来，害怕的道:“素素不去，会如何？”

方折指着告示，道:“以叛国罪论，是要杀头的！”别看老头认字不多，大概意思还是能看明白的。

方素道:“怀化城本是江山门管辖的，现已经沦落陈友谅之手，对于我们这些低贱的老百姓，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真怀念江山门治理怀化城的日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方家已经交钱免兵役，但是陈友谅的军队历来都是翻脸不认的。谈王法？战乱年月，他陈友谅已经立国，所作所为就是王法。

方晓晓道:“都是江山门的女人开了先例啊！”

方折道:“现在怪谁都没有用，如果真要被抓去当兵，素素是龙门山弟子，不如上山出家当道姑去。”

谁家孩子不是命啊！方折宁愿让女儿出家，也不愿意女儿去送死！

陈友谅和朱元璋的战事吃紧，后方招兵已经刻不容缓，哪还有心思和老百姓谈感情，于是便大量征兵。

只是陈军一进山村，山民就闻风而逃，连一根毛都逮不着。开始还以为是山民赶巧劳作去了，后来几次都是这样，就不得不让陈军的人怀疑了。

陈兵的一个将军道:“这些山民，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不想当兵啊！”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陈兵对方素所在的山村搞了一次突袭，个个凶神恶煞，见人就抓，不论男女老幼。

真的是让山村的村民措手不及。

好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约莫十余人被押解到村头的广场上，混乱中还是难以避免的伤了不少反抗的血性男儿。

广场上，陈兵很多，火把烧得也很多，强烈的火光照得方圆十米都明亮。

被抓的山民，个个哭爹叫娘，很是悲惨！

陈兵里的一个小校尉吼道:“快说，你们村的青年男女都躲哪里去了？”

老大爷道:“就不说，死也不说！”

小校尉道:“方素哪里去了？”他知道方素，端的是人的名树的影！

小青年犟着脖子道:“不知道！”他打小就喜欢方家大姐姐，尊敬大姐姐，岂能在此出卖心上人。

幸好方素，方家人带领了一些村民及时进山，才避免全村人被陈军抓去。

山里一个天然的山洞里，篝火燃烧，熊熊火光照亮了逃出来的男男女女，热浪涛涛温暖了这些惊恐的且很气愤的男男女女。

除了方家和梁家，其他人都是十几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梁家是大地主梁有才，现在是一家人都幸运的逃了出来。

这是一个有良心的大地主，多少年来都在减免村民的租子，帮着贫困的村民缴纳税赋。江山门时期税赋很少，但是陈友谅一来就重了。

寒冬时节，山里非常冷，于是大家都靠近篝火以求温暖。

乱世当下，谁的兵都能愉快的当，当陈友谅的兵那是最失望的，由于村人熟悉大山，所以他们一见陈军来招人就躲进了山里。

方素母亲和妹妹方小小在整理晚上安歇的地方，那是一个洞中的一个小洞，刚好够一家四口栖身。

这样的小洞很多，看其光滑的程度，应该是经常逃在山里避难，没事之后才下山生活生产。

但是在今晚陈军大规模抓人之后，他们决定落草为寇。

以方素马首是瞻！

气得陈军没办法！

一个女子道:“家里人没逃脱的，被抓了怎么办？”

大男子吼道:“怎么办？下山救人去！”

另一个男子道:“我要回去救人！”

一个貌美的女子道:“我姐姐这下被抓了，恐怕凶多吉少。”

十七八岁的少年道:“我奶奶都六十岁，被这些杀千刀的陈军惊吓之后，今年怕是不能过年了。”

方素道:“大家都说说，怎样才能救了人，我们还能全身而退。”

于是众人都窃窃私语，都道:“陈军势力大，我们不能正面对抗，但是找准机会偷袭应该可以成事。”

方折道:“可是我们的兵器不行啊！”

方素道:“云龙，打听消息的回来了吗？”

洞外那个叫云龙的威猛汉子道:“方姐，还没有，应该快了，等等吧！”

另一个哨岗这时喊道:“山下有队伍来了。”

方折道:“是陈军吗？”

“不是……”那人道:“大部分是女兵，意图不明，我们如何是好？”

方素闻言道:“莫非是江山门的兵路过？”

“谁知道？先准备战斗吧，以免自乱阵脚。”方折连忙灭了洞里的篝火，和众村民拿起钢叉，走出山洞高度戒备。

等了很久，那一队人马却折转进了对面的山里。

云龙道:“这是怎么回事？”

放哨的又道:“山下的兄弟说，江山门的人刚刚从怀化城救人出来。救出的人好像是她们的白将军。”

方折道:“一个将军被陈军抓进怀化城了？”

方素道:“最近江山门和陈军在开战，目的是要夺回曾经治下的怀化城！”

云龙感慨道:“能在戒备森严的怀化城救出人，江山门的娘们可以啊！”

这时打探消息的三位兄弟终于是回来了。一个方面大耳的汉子急急的道:“方大姐，方大柏，我们打听清楚了，陈军没有抓走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只是杀了反抗的陈杜义和老和泉以儆效尤！只是家里的粮食被洗劫一空，这个年我们怕是不好过了。”

众山民闻言都骂陈军可恶！

方素道:“老人和孩子都被关在何处？”

那个骨瘦如柴的汉子道:“村头的梁家祠堂。”

梁家祠堂就是村头的广场，梁家人不祭祀先祖时，这里是山民劳作之后闲话家常的圣地！

梁有才闻言脸色一变，心里很担心祖宗牌位被毁坏。只是现在要保护家族全员的安全，真不敢下山阻止，于是就鞭长莫及了。

有点斜眼歪嘴的汉子道:“要不是江山门的人突然杀来，陈军还是会抓走我们村里的人。这一仗打得猝不及防的，导致陈军死了上百人，然后就丢盔弃甲的跑了。”

云龙道:“江山门的人救了我们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骨瘦如柴的汉子道:“那个听她们喊着战今今女子见到陈军就杀，好像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方素看着对面的江山门的那些人打着火把，游龙似的在山里蜿蜒盘旋，好不壮观！心里不由震撼的想道:这些女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众山民也是被震撼到了。

方素暗道:女儿当兵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要看在哪个队伍当兵！

云龙道:“下山吧！我们下山看看！”

于是几十个村民浩浩荡荡的冲下山，走进村子。当他们打开梁家祠堂的大门时，里面的老人和妇孺都高兴极了！

今夜，受到惊吓的狗叫得很厉害。

大男子道:“陈友谅的余姓舅子被江山门的那个叫战今今的女子杀了。”

这不奇怪，战今今早年就被这姓舅子所带的陈军欺辱过，今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所以才会肆意杀戮他们。

“什么？”胡氏道:“那些杀千刀的江山门的女人给我们闯祸了啊！”她没有别的意思，纯是被这个消息吓着了。

方折道:“国舅被杀，这事就大了，我们怕是不能再在这里生活了！”

云龙道:“不在这里生活去哪里？”

一个孔武有力的女子道:“天大地大，应该有我们的栖身地！”

方素道:“有机会的话，我们就去桂林加入江山门，她们是女人当家，总好过陈友谅重男轻女不把我们女人当人！”

方晓晓道:“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