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轩和苏念紫一路往南,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已经离老徐带着季安避难的村子不远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马车的窗沿射进来的时候,季云轩微微睁开了眼睛。
苏念紫在他的一旁熟睡。
前面赶着马车的,是一个叫乌石的鲜卑小孩,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昨天晚上,正是乌石一路赶着马车,带着季云轩和苏念紫,逃离了何进的追兵。
看见季云轩探出头来,乌石指着前方的村落,说着季云轩听不懂的话。
虽然他听不懂,但是他心里大致明白,乌石的意思是,前面快到了。
“快到了吗?”苏念紫听见乌石的声音,也醒了过来。
她用流利的鲜卑话问着。
乌石回答着。
“那是快到了!”苏念紫再用汉语告诉季云轩,“前面就到了,那个村子叫稻香村。”
稻香村,好熟悉的名字。季云轩想。
尚未进入村子里,就听见了早起的鸡鸣。
村落中,三三两两的农户,已经出门准备早耕。
“老徐在后面靠近溪水边的一处老宅里,那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的。”苏念紫说,“前几年,那亲戚过世了,也没有子嗣,就把这老宅给了老徐。老徐本想过几年养老的时候过来住。”
听苏念紫这么一说,季云轩突然想起来了。
在洛阳城造纸工坊的时候,记得老徐似乎是说过这段事情。
他说在洛阳城南的一个村落里,有一间老宅。
穿越村落,马车缓慢走了。
乌石似乎是很喜欢这汉人的村落,环顾左右,似乎比看那繁华的洛阳城,还兴奋。
“对于他们的族人来说,这就是天堂般的生活了!”苏念紫说道,“有自己的宅院,有自己的土地……”
季云轩望着那一个个扛着锄头出门的农户,心中想着:有自己的宅院,有自己的土地。这何止是乌石这样的塞外民族所向往的,这是所有人,乃至到了现代,每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所向往的……
“到了!”苏念紫突然兴奋地说,“到了!”
季云轩往前面望去,那是村落后面的一处小溪。
在溪水边,老徐已经抱着季安,在宅院门口站着迎接他们了。
老徐抓着季安的小手,摇晃着,跟马车打招呼。
苏念紫也高兴地,伸手打招呼。
就这样,一家人在颠沛流离中,又再次相遇了。
季云轩和苏念紫下了马车,来到老徐身边。
苏念紫一把接过季安,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季云轩也用脸蹭了一下儿子,这七天没见,仿佛是过了好久一般。
“东家……”老徐笑着说,“您终于是,出来了!”
季云轩摆摆手说:“你可别再叫我东家了,现在我们是在投靠你!你叫我东家,我就受不起了!”
“哈哈哈……”老徐笑着说,“我逃荒到洛阳城,要不是东家你收留我在工坊,此时我可能还在城墙下要饭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永远是我的东家!”
季云轩欣慰地点点头。
老宅不大,只有一间房间和一个柴房。
乌石说他睡柴房就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住不了几天,等到亚木图他们找过来,他就要跟着一起走了。
院子里,老徐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木料。
他的意思是,在屋子的后面,再搭一间房子,他自己住在里面。
季云轩不同意,这是他的房子,怎么能让他住外面简易的屋子。
可是,他拗不过老徐。
他这拖家带口的,也就不再争执了。
于是,他和乌石两个人,帮着老徐,在主屋的后面,又搭了一间四步见方的小屋子,里面刚好摆下一张床。
盖好房子的那一天,是季云轩他们逃到稻香村的第四天。
前几天都忙着给老徐盖房子,没有什么在意。
到了第四天,房子盖好了,乌石才有些诧异。
这都这么多天了,亚木图他们怎么都还没有找过来。
于是,他对苏念紫说,想回去沿途找一下亚木图和他的族人。
苏念紫让他把马车牵走,乌石说什么也不要。
他说,苏念紫他们一家子人,有辆马车,到哪里都方便!
说着,那天早上一大早,就一个人离开了。
老徐家盖房子了,这事情其实早就惊动了稻香村的村民。
只是,前几日,他们看见老徐家有个胡人孩子,都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敢过来。
等到乌石一走,村民们才陆陆续续的来到老徐家,邻里之间,沟通沟通感情。
对外,老徐就说,季云轩是他的侄儿,苏念紫是他的侄媳妇。
两个人原来是住在河北的怀县,后来因为发水灾,来洛阳逃难来了。
村民们听见,也是连连摇头惋惜。
这大水灾,让黄河两岸的百姓可是受了多少年的苦了。
好在,这次大水灾,没有波及到稻香村。
“有一年,稻香村也是遭过水灾的……”村长说道,“那个时候,地势低的那十几户人家,都给淹了,田也没了!后来,半个村子都搬走了……”
在老徐家的院子里,村长带着几个村民过来泡茶聊天。
苏念紫带着孩子在屋内休息,季云轩和老徐在院子里招呼。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十来年来啊,天灾是年年有!”老徐说着,摇了摇头。
“老徐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村长摆摆手说,“你要是这么说,是要抓去杀头的!”
“嗨!”老徐不屑道,“这又不是在洛阳城!”
老徐这意思,是说汉灵帝晦气。
汉灵帝自公元168年继位,到182年这一年,刚好十四年。
“徐大叔,这你可就不知道了!”
一个二十多岁,村里人都管他叫梁子。他说到这里,似乎又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
“去年,我们这村里有个书生……”
“方先生……”村长说道。
“对!方先生!”梁子说,“就是写了一篇文章,说得什么我都看不懂的!你说,我们稻香村这么远离皇城的地方,竟然也能给找到,给抓了去!”
“是啊!”村长担忧地说着,“咱们在这自家院子里,说两句就好。外面可……”
“村长,村长!”忽然,就听见屋外有人大叫。
季云轩一紧张,心想不是何进的人追过来了吧!
他给老徐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自己先避一避。
老徐点点头,说:“侄儿,你进屋看看,孩子睡了没!没睡,一起叫出来跟大伙一道玩!”
季云轩点点头,起身正要往屋里走。
“村长,狗三好像是病了,上吐下泻的,在床上直打哆嗦,您快去看看吧!”那人在屋外焦急地叫到。
村长立马站了起来,问道:“去镇上找大夫了吗?”
“哎呀,您忘记啦!”那人说道,“狗三就是因为他娘病了,去镇上找大夫。可是,大夫没找来,他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什么怪病!”
“哎幼喂!”村长担忧道,“那快点,带我去看看吧!”
梁子说了句:“老徐叔,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
说完,便和村长一道出去了。
季云轩刚走到门边,背对着他们,耳朵里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转过身,走到老徐身边问道:“他们说的镇上,是什么镇子?”
老徐想了想说:“应该是离这不远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
“响泉镇?”季云轩脱口而出。
“啊对!”老徐笑着说,“东家不是知道嘛,还问我……”
季宇轩脸色突然一沉,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苏念紫抱着季安走了出来,看见季云轩双手撑在地上,半个身子都粘上了黄土。
“你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苏念紫问道。
“我想起来了!”季云轩惊恐地说道。
“你想起来什么了?”苏念紫问道。
“响泉镇,稻香村!”季云轩大叫着,望着苏念紫。
“响泉镇,稻香村?”苏念紫听季云轩这么一说,脑子里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我说这稻香村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季云轩默默地说道,“东汉光和五年二月……”
苏念紫全身抖索了一下,背嵴一凉,跟着说道:“河南尹……平县……响泉镇……稻香村……”
“发生瘟疫……全村两百八十四口人……”季云轩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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