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

(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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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江澄突然拔出三毒,直斩温宁喉咙,竟像是要把他头颅一剑削断。魏无羡反应奇快,在他手臂上一击,打偏了剑势,喝道:“你干什么?!”

魏无羡霍然转头道:“江澄你——”

他是想到了这场谈话绝不会多么心平气和,却也没想到“江澄”居然会直接对温宁下手!

蓝景仪更是惊得差点就跳起来了,道:“江宗主这是在干什么?!”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尽都聚集到了江澄身上,却见他自己亦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江澄道:“我——”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是震惊吗?出乎意料吗?

“自己”这样做,他的确是没有提前料想到的。

但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并不让人惊讶。

——他这一句在空旷的伏魔洞里回荡不止,嗡嗡作响。江澄不收剑,厉声道:“干什么?我才要问你干什么。魏无羡,你这段日子,很是威风啊?!”

蓝景仪道:“威风?”

他难以理解地道:“江宗主觉得魏前辈威风?!”

报恩报仇,自困乱葬岗搭屋种地,分明是被逼上梁山,竟然也能叫威风?!

魏无羡将手插进头发,叹了口气,道:“在玄门百家看来,杀人劫囚,大概是挺威风吧。”

——可“江澄”又怎能和其余玄门一样?

蓝忘机欲言又止。

江厌离、金子轩也欲言又止。

江澄的表情从混乱中转平,接着又微微地扭曲起来。

——江澄道:“他们被逼得没办法了?我现在也被你逼得没办法了!前几天金麟台上大大小小一堆世家围着我一通轰,非要我给这件事讨个说法不可,这不,我只好来了!”

蓝景仪道:“江宗主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无非是从没想过要为温情温宁出力,而又怪魏无羡给他找了麻烦,想让他自己认罪低头免了这个麻烦!

这个答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包括江澄自己。

——魏无羡道:“还讨什么说法?这件事已经两清了,那几个督工打死了温宁,温宁尸化杀死了他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到此为止。”

蓝景仪又道:“难道不是像魏前辈说的这样吗?这样不够吗?江宗主究竟还想讨什么说法?!”

——江澄道:“到此为止?怎么可能!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盯着你那只阴虎符?被他们逮到这个机会,你有理也变没理!”

聂明玦深深皱眉,道:“辩都不辩,又怎知会变成没理?”

江澄咬牙不答。

蓝景仪道:“这算什么被逮到机会?有理就是有理,怎么会变成没理!!难道江宗主把话说清楚了,那些人还能像对着绵绵姑娘一样强词夺理吗?”

就算有人别有用心,可又不是所有人都一样!

温家当初力压百家,要对付什么人也要先扣一顶“仙门逆乱”的帽子;如今金光善觊觎鬼道、想要阴虎符,却只敢曲折迂回,不能强取豪夺,为何?

因为温家终究怕弹压太过、逼得百家抱成一团,因为金光善忌惮魏无羡的力量!所以,必要师出有名。

若“江澄”陈清恩仇,金家又如何还能师出有名?

——魏无羡道:“你都说了,我有理也变没理,除了画地为牢,还能有什么办法?”

读完这句,蓝景仪气得咬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思追心下雪亮,盯着水幕一言不发。

“魏无羡”多半不知“江澄”连争都没争一句就认下了,还以为当真是百家逼他至此、有理变没理,实在是好一手偷梁换柱。

不似有意,本能如此,反倒更叫人心寒齿冷。

——他用三毒指着地上的温宁,道:“现在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抢在他们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咱们先自己做个了断!……你马上把这具尸体烧了,把这群温党欲孽都交回去,如此才能不留人话柄!”说着又举剑欲刺。魏无羡却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腕,道:“开玩笑!现在把温情他们交回去,除了被清理干净没有第二个下场!”

蓝景仪这下连愤怒都生不出来了,只觉得前所未见、难以置信、荒谬至极,喃喃道:“……天啊。”

——江澄道:“你自己摘不摘得干净都成问题,还管他们什么下场,清理就清理,关你屁事!”

他道:“怎么能……这样啊。”

——魏无羡怒了:“江澄!你——你说的是什么话,给我收回去别逼我抽你!你别忘了,是谁帮我们把江叔叔和虞夫人的尸体火化的,现在葬在莲花坞里的骨灰是谁送来的,当初被温晁追杀又是谁收留我们的!”

“魏无羡”把话说得如此清楚,而对这桩桩件件最终全都坦然受之的“江澄”,究竟怎么能如此冷心冷情?

就算当初温宁是看在魏无羡的情分才救了人,身份更敏感、处境更危急的却是江澄这个江家嫡系;江枫眠与虞紫鸢是魏无羡的长者,更是江澄的父母至亲!

他究竟是怎么说出这句“关你屁事”的?

温情忽然冷冷道:“是啊,说的不错。当初,是我自己说‘两清’,魏无羡再插手帮我们,是‘我’豁出脸面求来的。他若撒手不管,也没人指摘,我们有什么下场,也的确干他屁事。”

魏无羡道:“温情!”

他想说:你明知并非如此!就算你说过两清,我和江澄也的确是受了恩承了情的,又怎能见你和温宁有难、却坐视不理?!

然而水幕上的文字,却无比清晰地一再提醒他:江澄不仅是自己坐视不理,还想要将自己也一并拦下,放开手、送对方去死。

——江澄道:“我他妈才想活活抽死你!是,他们是帮过我们,可你怎么就不明白,现在温氏残党是众矢之的,无论什么人,姓温就是罪大恶极!而维护姓温的人,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所有人都恨温狗,恨不得他们死得越惨越好,谁护着他们就是在跟所有人作对,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更不会有人为你说话!”

蓝思追深吸一口气,道:“无缘无故维护温氏余孽,确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温前辈他们没有害过人、不是‘余孽’,魏前辈维护他们,也不是无缘无故!”

——江澄怒道:“你到底执着个什么劲?你要是动不了手就让开,我来!”

这句“我来”,看似大义凌然,实际上,却是不能更可笑了。

若明知道让开后会发生什么、绝无侥幸,还要照做,和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能让开的人,又怎可能动不了手?

能这样选的人,怎会是魏无羡?

若是了解魏无羡的为人,怎可能不知道他会怎么选?

蓝思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越发寒冷。

——江澄道:“魏无羡!你究竟懂不懂?站在他们这边的时候,你是怪杰,是奇侠,是枭雄,是一枝独秀。可只要你和他们发出不同的声音,你就是丧心病狂,罔顾人伦,邪魔歪道。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游离世外逍遥自在?没有这个先例!”

——两人剑拔弩张对视一阵,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半晌,江澄道:“魏无羡,你还没看清现在的局势吗?你非要我说这么明白吗?你若执意要保他们,我就保不住你。”

蓝景仪道:“江宗主保了吗?连试都没试过,何谈保不住?”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这样的事,难道不应该试一试吗?

江澄的脸微微扭曲起来。

——魏无羡道:“不必保我,弃了吧。……告知天下,我叛逃了。今后魏无羡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与云梦江氏无关。”

——江澄道:“……就为了这群温家的……?”

——江澄道:“魏无羡,你是有英雄病吗?不强出头惹点乱子你就会死吗?”

蓝景仪道:“‘英雄病’?‘强出头’?‘惹乱子’?!”

每重复一句,他脸上的愤怒就加深几分,到了最后,直接爆发了出来:“什么叫强出头?!什么叫惹乱子?!这件事最后还不是魏前辈一力承担了?!可这根本不该是魏前辈一个人的事!怎么能算‘祸及云梦江氏’?!”

——须臾,他道:“所以不如现在就斩断联系,以免日后祸及云梦江氏。”

魏无羡沉默不语。

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江澄喃喃道:“我娘说过,你就是给我们家带麻烦来的。当真不错。”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好,你懂云梦江氏的家训,你比我懂。你们都懂。”

蓝景仪继续愤然道:“魏前辈本来就懂!很难懂吗?到底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又关家训什么事!”

江澄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手上用力,几乎生生掐破了掌心。

——三日之后,云梦江氏家主江澄约战魏无羡……此战过后,江澄对外宣称:魏无羡叛逃家族,与众家公然为敌,云梦江氏已将其逐出,从此恩断义绝,划清界限。今后无论此人有何动作,一概与云梦江氏无关!

文字至此戛然而止。

魏无羡叛逃云梦江氏、与江澄约战,再到之后的恩断义绝,蓝景仪是早就知道的——三个小辈都是知道的。

但往昔听到这件旧事,却从来不知道背后有这样的缘故,更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窝火,胸中一腔郁气、无从发泄!

半晌,蓝景仪道:“原来这就是魏前辈,为什么会变成百家公敌。”

姓温是众矢之的,所以庇护温姓者,就是公然与众家为敌?

可若是江宗主——若是江宗主肯多花几分心思,即使不能和平收场,也决计闹不到“为敌”的地步!

温情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片刻后,有新的文字浮现。

——汉广第十七。

魏无羡微微一怔,道:“汉广?”

他下意识地看向蓝忘机,蓝忘机亦看向了他。

顿了顿,魏无羡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文题……来得有点突然啊。”

他想到了前面的“佼僚第九”。

比起取自诗歌之中的“佼僚”,这一节明明白白的“汉广”之题,似乎更加昭然若揭。

《汉广》,出自《国风·周南》,也算得上是广为人知的情歌,歌中所诉,乃是求而不得、怅然难解的情思。

三个小辈面面相觑,都不自禁地在心里念起了相对的歌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魏无羡道:“哎,和上一节是完全接着的嘛。所以,莫非是……蓝湛你来夷陵了?”

蓝忘机的手指微微蜷缩,道:“……此前‘草木’、‘优柔’两节中,都曾提过……前世,你我曾在夷陵一晤。”

魏无羡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蓝湛你记性真好。”

蓝忘机未应,蜷起的手指倏尔收得更紧。

——这一架打完之后, 温宁亦因其凶悍狂躁的骇人表现,渐渐传出了个不大好听的诨名, 那都是后话了。虽然被江澄捅中腹部, 魏无羡却并不以为意,把肠子塞回肚子里,还若无其事地驱使温宁去猎了几只恶灵,买了几大袋土豆回去。

“狡童第十”、“优柔第十四”中的某些字句,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此后, 倒是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平淡日子。魏无羡领着五十名温家修士在乱葬岗上种种地, 修修屋,炼炼尸, 做做道具。每日闲暇时间就玩儿温情堂哥那个才一两岁的孩子温苑, 把他挂在树上, 或者埋在土里只露出个头, 哄他说晒晒太阳再浇点水可以长得更快, 然后又被温情一通呵斥。

温情眉头轻轻一抖,忍住了没说什么。

蓝景仪道:“魏前辈可真是……可都这样了,他在外面的名声怎么还会越来越糟?”

——如此过了数月, 除了外边对魏无羡评价越来越糟, 倒也没有进一步发展。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正因为魏前辈什么都没做、不曾在外界露面,外面出了什么事,都被强加到他头上,无从辩解。”

蓝景仪喃喃道:“……这可真是,太没有道理了。”

魏无羡道:“没道理吗?可其实仔细想想,这世上的事,还真都是这样。”

——魏无羡能下山的日子不多, 因为整座乱葬岗上所有的阴煞之物全靠他一个人镇住, 不能离得太远, 也不能走得太久,他又是个生性好动、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人, 只好常常跑到最近的那个小镇上以采购之名东游西逛。因为温苑在乱葬岗上待了太久,魏无羡觉得,不能老让一个两岁的孩子困在那种地方玩泥巴,于是某日下山采购时便把他也捎上了。

蓝景仪道:“一个人镇住整座乱葬岗?真不愧是魏前辈……”

魏无羡道:“那是,我是谁。”

蓝忘机眸光微沉。

以一己之力镇压整座乱葬岗……他在鬼道,已经走得这么深、这么远了吗?

——这小镇来过太多次,魏无羡已是轻车熟路,摸到菜摊子前,翻来翻去,突然拿起一个,愤怒地道:“你这土豆生芽了!”

——菜贩子如临大敌:“你待怎地?!”

——魏无羡道:“便宜点。”

蓝景仪猛地一顿,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咳完了,他再次真心实意道:“真不愧是魏前辈。”

个中含义,自然与前一次大为不同。

蓝思追:“……”

魏无羡:“……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片刻后,他又道:“‘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蓝湛,这是你吧?”

——温苑一开始还抱着他的腿,魏无羡走来走去地挑土豆讲价钱,温苑挂在他腿上,挂了一会儿便抱不住了……那人穿着一双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原本就走得很慢,被他一撞,立刻驻足了。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蓝湛你看你,吓到小朋友了!”

——温苑战战兢兢仰起脸,先看到了悬在腰间的玉佩,再看到绣着卷云纹的腰带,然后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衣领,最后,才是一双色如琉璃、冷若冰霜的眸子……这个陌生人正神色冷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温苑忽然一阵害怕。

蓝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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