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您是……沉舟？”电话那头，叶重行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宋青稚听见他的声音，那一瞬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距离上一次一起看比赛，不过半个月前。

而这短短半个月，已经足够把人拉至生命的的边缘。

宋青稚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出最为平静淡定的语气，微笑着开口：“是我，叶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我没……”叶重行甫一开口，或许是因为过于急切，刺激到了喉咙状态，话语被咳嗽中断。

他应该是把手机从嘴边拿开了，咳嗽声在空旷的病房内回荡，显得尤其的沉闷。

“我没事，咳咳……沉舟，你是你们战队的老板对吧？”叶重行似乎很怕对方因为不耐烦而挂断电话，所以听上去很是着急。

宋青稚点点头，轻声回答：“对，我是。”

叶重行好像在电话那头欣慰地笑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嗓音恢复到相当稳定的状态，郑重道：“宋老板，我想正式应聘贵战队的主教练，希望您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

果然是的，正如叽歪所说，叶重行想要当他们战队的教练，他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只是，他这样的身体状态……

或许是猜到了宋青稚的顾虑，他赶紧补充道：“这是我量力之后的决定，我不要报酬，只是想要找这样一份事情来做。”

宋青稚如实道：“不是报酬的问题，叶先生，您的实力我们也没有任何疑问，您对游戏的理解也是细腻而独到，我们非常迫切地需要您这样优秀的人加入，但是我们更担心您的身体会吃不消，这份工作的强度可能是超出了你的预料的。”

叶重行忍住了想要咳嗽的冲动，但他似乎憋得很难受，也不敢贸然开口，就怕没忍住咳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尝试着说：“没关系，宋老板，我是做好了准备的，人这一辈子，能为自己热爱的东西拼尽全力，哪怕只有一次，也够了，不是吗？”

宋青稚沉默了，他听过很多次类似的话，但大部分人都是在套公式一样地表达自己的热爱，与生命相比，那份热爱可能微不足道。

但这番话从此时此刻的叶重行口中说出来，尤其是在他明确地表达了不要报酬的意愿之后，她是真的能感受到他对热爱的那份坚定。

“好，那我给你发入职通知，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入职呢？”宋青稚问。

“三天后的下午，我会准时出院，去往俱乐部报到。”叶重行几乎没有犹豫，给了宋青稚一个非常明确的时间和答案。

宋青稚不知道叶重行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更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要舍弃掉的是什么。

但她能从他坚定的语气里听出一些东西，他越坚定，他放弃的必然越多。

有人投身奔赴，有人无畏前路。

他们不枉，他们不负。

当你如此，山无拦，海无遮。

……

电话挂断了，叶重行放下手机，过了几分钟后又拿了起来。

他微微颤抖着的手几乎没有犹豫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科长，是我小叶。”

“经过我的慎重考虑，我决定辞职了，辞职申请表我已经扫描出来发到了您的邮箱，希望您能批准。”叶重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有一种释然的洒脱。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头发半白的女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是他的母亲，她正好听见这一句，吓得手上的脸盆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后面的话，母亲没能再听清，刚刚那一句已经足够震撼了。

“谢谢科长。”叶重行挂断电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行儿，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辞职了？你为什么要辞职啊？你当初考进体制内耗费了多少精力啊！你怎么能这么冲动……”母亲把脸盆放在了一边，因为太过急切，脸盆里的水随着惯性洒了一些出来，打湿了桌面。

叶重行微笑着看向他的母亲，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他只挑了其中两句：“妈，我从小按照你和爸爸的要求，读了你们替我选的高中，考了你们喜欢的大学，进了你们想要我就职的单位。”

叶重行说着，从身后的枕头下，摸出一份纸质文件。

“最后这段时间，我想以我自己的名义活一次。”

说完，他拔出了笔盖，在那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端端正正的三个字——

叶重行

他母亲甚至来不及责怪他辞职这件事情，注意力就不得不放在了那份文件上，因为她还没有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上面的字。

它的标题是：放弃治疗承诺书。

它的内容篇幅几乎有大半页那么长，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而残忍的。

但终究不如最后落款处那个用签字笔写下的正楷字更残忍。

他辞职了，工作不要了。

他不治病了，命也不要了。

“叶重行！你……”女人的半白的头发在病房的白色灯光下，显得更加花白了几分，她的双唇在颤抖，双手也在颤抖，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一切。

“妈，从我确诊的那天开始，你们就应该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吧？其实我们都准备好了，我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与其花那么多钱白白浪费掉，不如留着给你们二老养老，您说呢？”此刻的叶重行，不觉得自己说这种话很伟大，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洒脱，他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好像，再也不用为他人的意愿而活了。

呵呵，尽管也活不了多久了。

“行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你爸都有养老金，我们不缺这点钱，我们只想你好好的！快把承诺书给我，我把它撕掉，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要辞职我们不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