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雨总是急匆匆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琴酒靠坐在沙发里，目光落向窗外被水雾模糊的LED灯。

他不合时宜地回想起车内发生的事。

“白兰地。”

琴酒的猜测在系统B回应他呼唤的那一瞬间得到了肯定。

系统是他，小狗也是他……

某种意义上，白兰地从未离开半分。

“我在。”系统B的语气和缓，甚至让他无端联想到某人柔软蓬松的黑发，“我一直都在。”

琴酒不答。

分明找到了期待已久的突破口，可当真的戳破窗户纸，亲自面对面说话时，却好似阔别已久的故人相视凝噎……

他讨厌这种感觉。

但好在，系统B永远不会冷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车内的出风口倏而飘出一股热风，暖暖的，拂过琴酒的脸颊。

系统B说道：“虽然我不能违反规定一股脑全部告诉你，但你相信我，只是时间问题。”

琴酒正欲开口讽刺他说话卖关子，系统B又提醒道：“不要说话，你的工作手机里有监听。”

琴酒：？！

“想必到现在，你也对组织产生了困惑吧。”系统B呢喃道，“不管是来源于无故抹去痕迹的我，还是你失去的记忆。”

琴酒默认，烦躁地点燃香烟放在唇边，却在他的话语中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烟雾在车厢内缓慢爬升而上。

“首先，请你相信我，无论怎样，我都会以你为先，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系统B顿了顿，说，“达成接触小狗条件而得到的记忆，是真实的，但也受经历的影响而片面的。”

后台系统运行部，标注着编号B的那台仪器，留声机的图标静静地悬浮在上方。

“其次，不要相信任何浮于表面的东西。”

系统B的轻语混杂上刺耳的电流声，“它们，包括……全都是假的。”

旁边的小狗哼哼唧唧叫个不停，仿佛也受到了系统不稳定的影响。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留言进度条到达末端，近似叹息的表白戛然而止，冗长的寂静当中，琴酒轻笑一声，似是嘲笑。

“蠢货。”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喜欢许下一些假大空的承诺，实际什么也没做到不是吗？

他伸手过去，大发慈悲地摸了摸失去活力的小狗。

可倘若由衷地来讲，他并不厌恶这种程度的讨好，反而还……

琴酒闭上双眼，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后背放送地靠进沙发中，手指抚着小狗脸颊边的软毛。

今天的梦境，让他很是期待。

【系统正在归位，记忆构建重启加载中……】

——

初夏的晨曦到来得格外早，接到任务通知的时候，大部分人还在睡回笼觉。

但黑泽阵早已立在厂房门外，看着手机中的短信渐渐蹙起眉。

朗姆说还安排了同伴……在哪？

“早上好阿阵～”

白兰地不知从何处蹦到他眼前，一双灵动的黑眸狡黠地眨来眨去，“在等我吗？”

黑泽阵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可疑人选，深吸一口气向工厂内部走去。

“欸？也不打个招呼嘛？”白兰地跟上去，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还在因为上次捉弄你的事情生气？”

让黑泽阵接受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作为同伴，已经是件很憋屈的事情了，更别提对方还附加属性话痨了。

“闭嘴。”

按理来说，黑泽阵作为才转正的组织成员，没有权利对拥有代号的白兰地如此言语。但不知为何，这话特别顺畅的就说了出来。

意外的是，白兰地也很听他的话，乖巧地闭上嘴跟在身后，仿佛黑泽阵才是那个领队的上级。

“这次的任务你知道吧？”黑泽阵觉得很有必要再和他确认一遍，“要找到108号药物……”

“嗯，确保不会和组织新研发的系列相似。”白兰地顺利的接上，嘀咕道：“怕被抢了商机吧，真是令人讨厌的商战呢。”

这点毋庸置疑，但令黑泽阵感到更别扭的，大部分来源于他吐槽组织决策的举措，毕竟他们从小接受灌输的思想是无条件服从。

想到这里，他斜睨一眼满脸无所谓的白兰地，默默又在心底补充：他是药物研发组的，想必早就有对策了吧。

不知不觉中，黑泽阵走出了一段距离，才猛然发觉白兰地并没有跟上来，无奈之下又转回去找人。

而吐槽过后的白兰地本人，正站在某个鲜艳的集装箱前对着手机发呆。

黑泽阵隐忍地问：“你在磨蹭什么？”

“哦，我在等帮手。”白兰地的态度倏而急转直下，连目光都凝在屏幕上没有分给他半分。

黑泽阵的怒气在此刻达到了顶点，但按照他在组织内的行事风格，一时间也干不出来过于冲撞代号成员的事情。

于是黑泽阵反倒嗤笑起来，索性也站在一旁等待，作出一副他倒要看看什么帮手还能比自己靠谱的样子。

约莫过了五分钟，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男人凑了过来，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见白兰地抬头望过去，黑泽阵满脸不屑正欲开口嘲讽，他先一步开口安慰。

“第一次出任务，由于紧张而耽误一点时间是没关系的，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语气温柔，行为耐心，堪称顶级情绪稳定。

黑泽阵：……？

男人立即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睨了一眼一脸冰霜的黑泽阵，便忙不迭地走到白兰地身边，露出谄媚的笑容说着恭维的话。

黑泽阵忍不住在暗处翻了个白眼，为了获得组织代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白兰地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仿佛对这招很是受用，黑泽阵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能看到他拍拍对方的肩，还有说有笑的。

……没一点组织纪律！

黑泽阵默默吐槽着，提早做好假身份的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无人的药物实验室。

房间内冷气开的很足，盛着各种药剂的试管摆放在架子上，白兰地漫不经心地挨个走过，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白兰地……”黑泽阵正欲询问他的打算，余光中忽然瞥见矮个男鬼鬼祟祟地在保险柜前鼓捣。

“嘘！”

白兰地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指另一侧的门，“过来。”

黑泽阵不解，但张了张口还是照做，他们噤声走进安全门内，透过单向的玻璃看向里面。

只见矮个男快速用曲别针打开柜锁，正当他将手中的药水倒入试管中时，来时的大门嘭地打开，保安们鱼贯而入将他拿下。

“这……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震惊不已，下意识望向白兰地，可对方却完全没反应，似乎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当中。

“你知道我刚才对他说什么吗？”

白兰地侧头看向黑泽阵，眉眼弯弯的笑道：“我把失活剂交给他，让他决定你们两个的分工。”

“可他什么都没有和你提起，选择了独自前去。”

不知道是不是黑泽阵的错觉，他似乎觉得白兰地的笑容中掺杂了些许别的成分，一股凉意顺着脊骨攀上心脏。

“那么就要承担风险不是吗？”

黑泽阵猛然反应过来，“这是组织考验合作能力的办法吗？为什么选择的是……”

白兰地边带着他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让他去啊。”

黑泽阵哑然，男人凄厉的嘶吼在不远处回荡，慢慢消失不见。

“任务完成～”

白兰地看起来很是开心，脚步轻快，但黑泽阵却越来越不安，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拉开。

“放心，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有特权的。”白兰地半开玩笑的呢喃道。

黑泽阵明显不信，冷笑一声反问：“我怎么知道下一道门里有什么？”

视线在空中相撞，纷杂的脚步声正在逼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半晌，白兰地妥协般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横着丢了过去。

黑泽阵不明所以的接过，看到上面玩笑般的内容蹙了蹙眉，“你又在捉弄人吗？”

“不不不，这是我给你颁发的心愿劵。”白兰地十分正经地介绍道，“上面有我的亲笔签名，保证真实有效组织内可用。”

黑泽阵气得不行，攥住纸片的骨节用力到发白，坚毅地转身离开，像是生怕他口中再蹦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

白兰地扫了一眼他走的方向，还不嫌事大的嚷道：“如果弄丢了，撒娇也是可以的哦。”

黑泽阵的脚步又快了几分，殊不知在他消失在转角处的下一秒，赶来的人们停在白兰地身后，看清他的面目后瞬间没了气焰。

“把那个人看好了，别让他死了。”

白兰地敛去了笑容，丢给为首那人一只试管，黝黑的眼瞳藏匿着无声的滔天海浪，“这个拿去做成瘾鉴定。”

监控内，送出的心愿劵悄然飘落，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暗中观察许久的白胡子鬼鬼祟祟地靠过去捡起。

“经理，这个有用吗？”身后的小跟班不明所以，“怎么看都是哄小孩的玩具吧？”

白胡子盯着上面的亲笔签名，眸中迸发出精明的光芒，“你懂什么？这可是我们关键时刻自保的证据呢。”

小跟班还是云里雾里，白胡子瞪他一眼，点明道：“他可是MKSW系列的顶级研究员，经手研发的药物非比寻常……”

“可他居然妄想要击垮黑衣组织？这哪是我们能随便参与的事情？”

“我们只是个受不明身份人士委托，出售药物的研究所罢了。”

白胡子哼笑两声，将卡片揣进兜里，吩咐道：“不要再和他联络，今晚之内把基地换到越知町。”

小跟班登时明白这是要过河拆桥，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是……”

——

记忆重建的时候，归位的系统往往会陪伴在宿主身边，以宿主的角度再看一遍那些过往。

在黑泽阵消失在拐角的一瞬，系统K先一步脱离了回忆，短暂的回到总服务器内。

每一个程序在这里都有着拟人形态，系统K也不例外，一袭黑衣从头到脚的包裹住全身，正如他阴郁的气质。

路过总运行部时，他微微顿住脚步，短银发投映在玻璃上。

他看见了自己那个后台程序和上面可笑的触发条件：【用同人文恢复记忆】。

视线不经意一挪，他发现旁边的另一台正在运行当中，大概是位于宿主身边。

上面的编号是B，任务触发条件标注为：

【养一条忠心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