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玫瑰》

第 93 章 迷失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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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中的某些意思有些直白,直白得将贺明漓冲击得脑子好像短了路。

有一根断掉的弦,两头怎么都接不起来。

一道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可是逝去的速度太快,快得叫人抓不住。

她握着茶杯的指尖逐渐捏紧。

傅清聿打完电话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如常在聊天。

他扫过一眼里面的场景,回到了她身边坐下。

傅清聿和容隐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难得来这小坐一会,有挺多话要说。只是,中途,原本寂静的别墅,楼上却传来了声响。

贺明漓往楼梯口望去时,正好看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人自上面快步跑下来,赤着脚踩在地上,脚步因为快而有几分凌乱。

她有些怔地停住目光,这个女人美得有些惊心动魄,是能让人一眼惊艳的程度。那身白裙遮至脚踝,因为长相本就柔和得没有攻击性,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破碎感很重,像是易碎的玻璃,会让人平生一股保护欲。

舒清晚的脚步停于半路,原本唤着他的名字,剩下一个字也卡在了喉中。她并不知道有客来访,还以为这里只有容隐一人。猝不及防地看见他们,行至中途,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这里是深山别墅,周遭本就僻静,落在贺明漓眼里,她像是古堡里的公主,突然闯入大众视野,却又被突然来到古堡的大众所惊。

贺明漓的眸中生出好奇。

容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他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便朝傅清聿一颔首,“就不留你们了。改天我请客出来聚聚。”

他们之间很熟悉,有话可以直言,不必客套。

傅清聿只在一开始时闻声看去过一眼,后来始终守礼地敛眸。

知道他要忙,他们便没再叨扰,先行离开。

在他们离开后,容隐走过去,试图将人抱进怀里,却被她抗拒地推开,“放我出去,容隐!”

被精心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也会生出反骨。

舒清晚看向那道多日来终于打开的门。

他的脚步轻移,遮住了她的视线。落吻于她颈边,低声:“不用再看了,晚晚。”

傅清聿他们刚出那道门,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争执声,动静很大。贺明漓犹豫地往后面看去一眼,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但好在,动静很快便平息,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她问他:“刚刚那个人……”

傅清聿言简意赅:“容隐的情关。”

“她长得好漂亮。”

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傅清聿瞥她一眼,“我没有看清。”

贺明漓不动声色地就给他挖了个坑,而他闲适地跨了过去。

她弯唇笑。

从别墅里面走到外面有一段路,月光格外明亮,贺明漓跟着他,不知何时落后了小半步。她自后面看着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清聿突然回头,一下子撞上了她的视线,贺明漓猝不及防地闪烁了下眸光。

他饶有兴致地问:“在看什么?”

在雾里看花,眼前的视野始终模糊,看不分明。

她扯扯唇,佯装无意地翻了过去,“在想,好像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能很游刃有余地解决。”

那份淡定泰然,永远胜券在握的松弛,她到现在还做不到,还有的要学习。

“和平时实力的积累有关。做足了各种准备,就能做到足够的游刃有余。”他徐徐说着,与这夜里的微风一样吹拂而过。

教着她,带着她。

只要足够强大,便不会被什么风浪击垮。做足所有准备,便能游刃有余地应对所有情况。

他并不吝于传授。

他知道她所想要的,对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她能做到。

能成为她自己所想要的样子,实现她所想要的所有价值,成长作更加傲然的玫瑰。

现在的她已经很耀眼,但她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还能变得更好。

贺明漓点点头。

走到车前,他拉开车门,送她先进去。

当务之急一解决,她马上就操心起了别的事情。

她问他有没有什么能解决桓家这件事的办法,或者能不能缓一下这个山崩局面。

傅清聿勾了下唇角,“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这个圈子里很多都是真真假假,迷雾遮眼。”

贺明漓不解:“嗯?”

“放心,会有人出手扼制这场山崩。”

尚且还无需他们操心。

他说得笃定,贺明漓却更加疑惑,好奇得心痒:“谁会出手?那个人可以吗?哎,你别打哑谜嘛。”

“他可以。”傅清聿隐晦不明,但这点很肯定。

安了她的心,但又不肯直言。贺明漓追问无果,瞪了他一眼,很想咬他一口。

傅清聿轻笑,将人搂过来,安抚着:“过几天就能知道是谁了。”

对方隐瞒身份,还没挑明就是还没到时机,他在背后将人揭穿,打乱对方的计划,多少有些不厚道。

……

在容隐的出手下,原本断掉的桥梁直接被强势托起,营销运营情况恢复如常,开业前的关键期被抓牢抓稳。

Glitter&Free如期开业。

由于前期的营销推广到位,开业当天便一炮打响。

当晚的入住率高达90%。不仅前台一直在建预订单,销售和预订部那边的单子亦是不断。

不管是业内还是和桓家那边的对手都有在留意这边的情况,他们渐渐归于无声。

开业第一天,来了不少朋友,严邵也来了一趟。他不仅是作为朋友的身份,也是合作方,今天这种场合无论如何肯定是要到场的。

贺明漓忙得不见人影,他只见到了傅清聿。

些微的沉默之后,他走了过去。

傅清聿在用实际行动证明,情况并不似他所说的那样,他知道的也只是片面。贺明漓全新的体系,他在支持支撑,而傅清聿也是,一直在托着她。

傅清聿能为她直接开设一整条新线,将这批新机器人如期送上,以此为聘,也会在中间桓家的桥梁截断之时强而有力地托起,补上断桥。

从来没有输给过他。

也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人。

没有人知道那天两个男人的对话,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严邵:“你只是比我早了一步。”

傅清聿淡笑,面色温润,声音却厉,“你错了。即使我晚一步,她也会是我的。即使你早一步,结果也会如此。”

严邵扫向他。

他直接迎视。

他这么多年的步步为营、徐徐图之,又怎么会叫情况脱轨,叫人半路截胡。

无人看见的暗处,严邵拳头紧攥,青筋迭起。

情绪向来稳定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压制起情绪来竟也会这般艰难。

Glitter&Free开业热潮一直延续了下来,接下来一周,入住率最低都在80%,还满房过两天。

节假日高峰期也就算了,在平常的时间段能做到这个入住率,在业内是很难得的事情。

但是GF的名字已经打了出去,而且首批体验的顾客给出的评价很高,在一些软件上还已经有了入住过的顾客自发发布与推荐的视频、笔记,才会叫这把火连绵不绝。

经常会有顾客被市面上推广的智能酒店所吸引,但是真正体验起来又会发现那些机器人不能尽如人意,和期待的总有出入。

所以他们在入住GF时有保守一下期待值,却没想到还能超出他们的期待。他们不仅体验到机器人正常所能提供的单调机械的服务,甚至能正常与他们交流对话,得到更加精准细致的服务。就连在路上偶遇,都能和它们玩一下,真正实现了“人工智能”。

对很多小朋友、一些对此颇感兴趣的年轻人来说,这都是一场吸引。

更何况,它拥有寻常酒店的所有基础功能,只是在它们的基础上增加了新奇的智能化体验,没有错失原先定位上的顾客人群,让人在挑选酒店的时候很难不选择它。

在初期的忙碌过后,贺明漓和傅清聿商量了下,他们准备趁着最忙的这段时间结束去一趟江城。

江城之旅计划已久,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这回正好趁着这个忙碌的间隙。

贺明漓也没有瞒余婉,收拾行李之前同她说了。

距离她发出消息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余婉回说:【等回来了跟妈妈说一声,妈妈来接机。】

这便是接受的意思了。

来接机,侧面反映了她的释然。

她从前坚硬的态度一点点的在瓦解,偏执到一提便要生出强烈抵触的情况也好了很多。

说实话,贺明漓有松一口气。

她回着:【好。】

其实本就可以这样和平共处,只是从前余婉想不通,总在死胡同里困住,偏执不改。

余婉轻舒一口气。

她说回来了说一声,漓漓回说【好】,也就是会回来的意思。

虽然明知道肯定会如此,可她就是安了心。

……

江城这边的雪已经下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下飞机后看见的便已经是满目雪景,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她与这里离别得太久。

踏上这一片土地时,心口胀然。

贺明漓有提前和孟爸爸他们说过要来,但也是强烈表明不需要来接机,会有人接他们过去。

在过去的路上,贺明漓想起什么,问他上次孟芷那个案子的结果。

“她根据宣判结果支付了赔偿,支付完后辞掉了工作,离开了黎城。”傅清聿好心地将自己的手套分她一只。

贺明漓觑他一眼,接过来戴上。

就给她一只哎!

不过这个男人对她去年送的礼物真是情有独钟,入冬以后都在用。

孟芷会离开黎城,这倒是贺明漓没想到的,也不知道她回江城了没有。

雪越下越大,等他们到孟家时,已经是漫天飞雪。

贺明漓一只手藏在口袋里,戴着手套的那只哆啦A梦的手伸出来,接了朵雪。

她莞尔,任由飘雪落满身,偏头同他说:“我想起了我留学的那会儿,你去看我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

她在异国他乡独自求学,而他不远万里地前来找她。

远远地看见他时,虽然雪下得正大,可她感觉心口好像在融化。

那次他来时,她身边有个同行的同学,好奇地问说他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虽然不知道同学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这种关系他和她好像怎么都扯不上。

她摇摇头,牵出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否认了。

因为年少时偶然听见的那句话,她从来不曾想过这种事情。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也只会是很好的朋友。

贺明漓没有跟他说过,他每一次去找她,她都很开心。

就是很想见到他。

在一次的见面结束时,就已经在期待下一次的见面来临。

那些话都藏匿于心,从未袒露。

她永远是笑着同他挥手道别。

他优秀又耀眼,简短的几次露面都会吸引来不少同学向她探听他的信息。

很难不对人产生吸力。

可她收敛住了所有妄念,不敢朝他那边迈进一步。规规矩矩地待在友谊的分界线内,与爱情那个圈绝缘。

贺明漓握起手,将雪花握在手心。

可是,事实好像同她所认知的不太相符。

她柔顺地垂下了眼,耳畔响起了那天容隐说的

话。

孟爸爸听见动静出来了,看见他们时,面上一喜,“漓漓啊。”

贺明漓回过神,她都已经好久没有见他,“爸爸。”

她是个极通透的人。

此时贺家不在,她的称呼并不会混淆,也不会叫贺家多想。若是刻意区分疏远,反倒是叫孟爸爸他们难过。所以她依旧还和以前一样去喊。

傅清聿很自然地跟了她的称呼叫了人。

孟爸爸笑眯眯地点点头,过来帮忙接他们手上的东西。目光时常流连在贺明漓身上,可见他对女儿的想念与疼爱。

孟妈妈等他们等好久了,刚才被丈夫拦着不让出去,只能在里面眼巴巴地望着。

一见着人,她的眼泪便落下来了。

实在是隔得太久没见。上次见面,感觉她还是个小孩儿呢,一转眼,竟然出落成了这般的好模样。

她长大了。

就跟养花一样,看见它傲然盛放,没法不叫人热泪盈眶。

孟妈妈的长相就是偏柔和的,可能也有因为久病的缘故,不会有像余婉那样的强势。

贺明漓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喝药喝太久了,她身上都有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但是很好闻,她并不会不喜欢,反而有些眷恋。

孟妈妈看向傅清聿,很是满意。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么不声不响的就结了个婚。

“这次来可得多住几天,多玩一玩再走。”她叮嘱着,又笑着看女儿,“带小傅去你喜欢的那些地方走走,去草原上逛逛,骑骑马呀什么的。对了,我们这的那个寺庙很灵验,来还愿的人可多了,你们也可以去那许个愿。”

即便贺明漓已经离开了这里很多年,可是孟妈妈还是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贺明漓一一应着好。

傅清聿是头回来,他们很是欢迎。等到了晚上,孟妈妈还拿出了一本珍藏的相册同他分享,“这些都是漓漓小时候的一些照片,你应该没有看过的。”

贺明漓和孟爸爸在厨房做好吃的,不在这。

傅清聿与她相识得算是很早了,但是这些他确实没见过。

他往前探了探,明显是感兴趣。

孟妈妈轻轻笑着。

其中一张因为色彩浓烈,最是吸睛。

她一身红衣,驾在马上,却没有什么忐忑、害怕,绝对性地将马匹征服,驰骋于草原之上。那时不是冬天,整片草原都是绿的,迎面鼓来的风叫衣袂飘然,乌发编了精致繁琐的辫子,长发及腰,腰间尾部的发丝因风拂动。

张扬恣意,小小年纪便已经是冠绝的容色,整个画面美得叫人呼吸一窒。

自由的,热烈的。

她就是这个世界最鲜艳的一抹色彩。

傅清聿的眼眸渐深。看了须臾,他向孟妈妈提出请求,想将这些照片拿去复印一份。

孟妈妈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年龄大些,阅历广,有些

时候能看得比较深些。

她能看得出来他对明漓的感情。

孟妈妈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有些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

“漓漓她不太轻易动感情的,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

傅清聿斟酌着话语,谨慎细心地在回答:“现在挺好的——应该还好。”

便是说,他们感情还是可以的。

孟妈妈看了看他,眸光中有深意,“是啊,我也看得出来,你们两情相悦。”

傅清聿轻一颔首。

孟妈妈继续道:“漓漓以前和我说过一个事情,她很难过地来跟我说,有个人不喜欢她。不是人与人正常交往的那种不喜欢,应该,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不喜欢。”

如她所料,傅清聿果真在意,认真着神色。

“她很难过的,我看得出来,她是在意的。至于为什么在意,那当然是因为小姑娘也有那个意思吧?”

傅清聿的薄唇紧抿而起。他不知孟妈妈说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在那漫长迷惘的青春岁月里,她还和谁有过情感上的纠葛。

总不能是池牧舟。

可是何时还有别人?心底搅上一番,他竟是连答案都没有。

孟妈妈点着当局者迷的人,“我说过,她不轻易动感情的。这孩子很犟,喜欢一个人,轻易不会变。”

她握了握他的肩膀。

傅清聿倏然清明,眸中却流露出不敢置信。

孟妈妈见他明白了,笑了笑,“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点到即止,她揭过这一页。

可傅清聿却陷落其中。

——她为什么会说,他不喜欢她?

好像有很多蛛丝马迹都在脑海里若隐若现,可他始终看不清藏在它们背后的答案。

是酒后。

她问他:“傅清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是他在回答之后,她仍旧不安的追问:

“那你喜欢我吗?”

“嗯。”

“那你会最喜欢漓漓吗?”

“嗯。”

还是酒后。

“我当然喜欢你了,是你不喜欢我。”

依旧是酒后。

“所以别人如果说不喜欢我,我会很难过。”

傅清聿闭了闭眼,咽下喉间所有至苦的酸涩。

原来只有酒后,她才会吐露一些深藏于心底的话。

他以为是无意之语,是她撒娇。

可是数回提起,只会是执念。

他不喜欢她。

他不喜欢她。

喉结艰难地一滚,他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些许相关的痕迹。

可那时,分明只有他和池牧舟,在场没有第三人,池牧舟也不可能会去同她说这些。

但也只有那时。

他突然大步往外走去。

清雪迎面扑来,短短几

步,已经落满身。

贺明漓刚端着一盘红烧小排要放去桌上,他便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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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闯”,真是一点儿没有形容错。

她都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迷茫地歪了下头看他,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

孟爸爸也回头看来,一边忙一边招呼着:“小傅啊,你尝尝这个排骨,漓漓说好吃哎。”

傅清聿哑声道了声好,目光却紧锁着她,炽烈滚烫。

贺明漓觉出了不对劲,问说:“你怎么了?”

“跟我出来下?”他握着她的手腕。

贺明漓将盘子放在桌上,才同他出去。

孟爸爸回头看了眼,这些小年轻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继续忙,可开明了,一点也没准备要插手。

一直走出来很远,到了外面的一处屋檐下,他方才停住脚步。松开手时,低眸一看,发现她的手腕都被他握红。

男人的薄唇始终紧抿,他举起她的手,将那处红痕放在唇边轻吻。

——他真的很不对劲。

贺明漓只是皮肤嫩,太容易留下痕迹,她其实不觉得疼。她将手往回收,不想让他这样,问说:“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明漓,几年前,我跟池牧舟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他神色郑重地看着她。

贺明漓错愕。她没想到会被这么突然地戳破,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什么反应,檀口微张,愣于原地。

不是,他怎么突然就、就……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清聿浑身都僵硬住。自胸膛而起的诸多情愫绞在一起剧烈翻涌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掀翻。

那一刻,他从未觉得这世间如此荒唐过。

仿佛坠落至深渊,周遭一片暗色。无力挣扎爬出,此生万劫不复。

那一刻,好像一切都明了了,他得到了许多答案。

是不是因为这些,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敢朝他走近半步?

那条线泾渭分明,却是由他亲手划下吗?

他将她推到了一个不可能靠近的距离,而这么多年,却又都在自己那边渴望着她的来临。

在幼时初次学习到“活该”这个词时,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将它演绎得这么淋漓尽致。

他将一切运筹帷幄,不曾叫任何事情脱离掌控。

唯独在感情之事上,不知不觉中,已经输了满盘。

他自持的所有自信骄傲,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看见他的反应不对劲,贺明漓还以为他是在生自己偷听的气。她微低着头,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听见的。就是刚好我去找你,门又没关紧,我还没进去就听见了。”

听见了那些,就更不该进去了,她只能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她知道这种行为不好,但她那天确实挪不动脚步。听见开头后,本该离开,却没忍住又听了几

句。

她偷听的时候就该道歉的——不管他们说的人是不是自己。这也算是迟到了几年的、为自己做的不好的事情道歉。

傅清聿注视着她,目光未曾移开半分。对于她所说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很显然,这并非他所在意的。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此刻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话,“对不起啊……叫你听见了这些。”

贺明漓腼腆地一抿唇,笑笑:“没有啦……其实没什么的,这种事情,喜不喜欢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

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哪里谈得上对错呢?

他眸光极黯,像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声音自喉间深处发出的一样深远,“可我,没有不喜欢你。”

贺明漓这才愣了下,“什么?”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指尖颤抖得厉害,根本无法控制。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她脸上,完全无法移动。

“我知道,喝醉酒后说的话你都不记得的。所以,我再跟你说一遍,好不好?”

他嗓音虽低,却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得像是没有脾气。

她喃喃:“什么?”

他一字一句道:“傅清聿最喜欢贺明漓。从始至终,从年少至今,从未转移。”

他逐字逐句地表明心意,从未如此清晰直白,亦是从未如此浓烈强劲。

如果是写在纸上的话,每一个字都重得要力透纸背。

前一句说过,他知道她忘了。后一句,是他从不曾宣之于口的情意。

她望着他的眼睛,经久没有动静。

“当时年少轻狂,处理事情总是不够周全和成熟。”他先道了声前提,方才继续说,“那时不是传出了我们的绯闻么?但我们还太小,我怕它们愈演愈烈,直至影响到我们的正常生活,所以索性直接否认,切断它的传播。”

贺明漓想到,确实也是从那几天开始,绯闻逐渐消失,提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我还想和你正常相处。我怕你并无此意,又因为被它们影响到而刻意与我疏远——”点到这,原因已经分明。他哑着声,“漓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也不知道你刚刚好就听见了那一句。”

他和池牧舟都是聪明人,那时他说完,池牧舟将信将疑,不能说是全信。而且,至少也有在心里埋下怀疑的火种,直到前段时间,那些怀疑正好印证。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时在门外的人,却是对那番话深信不疑。

人生如戏,戏剧性在这种时候被拉满,满到叫人觉得荒谬,怒得想指着骂句上天。

贺明漓垂下了乌睫,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有时心里越复杂,越是无话可说,越是沉默。

现实竟然在告诉她,困住她这么多年的执念,原来只是一场一触即散的清雾。

他,没有,不喜欢她。

她的指尖蜷了蜷,心里突然一片的空白。

在约定结婚那天隐约的感觉,在婚后总觉

得与事实不符的一些猜测。

还有那天因为和容隐的对话而产生的怀疑。

在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

她的手逐渐握成了拳,指尖在掐着手心,明明该疼的,却没有感觉。

傅清聿想将她拥进怀中,却又怕她排斥而踟蹰不前,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他好像被这漫天的雪冻住了。

生平第一次想叫人生重启重来。

更是难以去细想这么多年他与她之间的事情。

因为这个事情,她不敢靠近。

因为她不敢靠近,他也不敢沾染,谨慎地保持距离,生怕让他们之间仅有的友情毁于一旦。

就好像成了一个闭环,不停循环,恶性循环。

像是一道无法破解的魔咒。

他深深呼吸着。

她听见他于耳畔低低落下一句:“漓漓,我钟意你多年了。”

心里一下子就,塌陷下去了。

全崩了。

不知不觉的,泪水自面颊上滑落。她好像从未觉得如此委屈。

命运总喜欢和她开玩笑,一开还总是开大的。

她很倔强地不想被看见哭的样子,转过身往雪地里走去。

一步便留下一个脚印。

他追上去时,留下了一串新的脚印,步伐是她的两倍大。

转眼便将她拉回。

他俯首堵住她的唇,吻掉她落下的颗颗泪珠。

他浑身冰冷,只有怀中的她,是他唯一的温度。

“对不起,”这三个字他跟说不腻一样地不知说了多少遍,“是我没有处理好。怪我愚笨,迟钝,自恃有点能力,以为能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事实却证明是我太自负。我知道让贺小漓受了很多年的委屈,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将拳捏紧,“但是别不要我。”

也不许不要。

贺明漓的眼泪掉个不停。像是积攒了数年的珍珠在这一刻开始往外掉。

被他一颗颗吻去,他重重地与她接吻,握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得恨不得将她融进骨血。

眼泪是热的。

可她分明还感受到了,好像还有不属于自己的眼泪掉落。

她哭得有些崩溃,拉起他的手,用力地咬了下去。可是因为情绪爆发而脱力,根本咬不重。

纠缠着,他们不小心摔在了厚重的积雪上,却没有起身。

他单膝跪着,没有因此被阻止接吻,湿热的吻寻着她耳畔贴过。

在接吻中纠缠厮磨,一不小心便折腾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些胸腔里沸腾叫嚣的情绪,都发泄出去了、没有力气了、全身都空了,它们也就不再翻涌了。

到最后,停下动作时,她感觉到他的手在摩挲她的婚戒。

执着道:“不能离婚。”

贺明漓又好气又好笑,却实在是没了力气。

他继续道:“要多少宝石

都给买,装满你的私库。”

威逼又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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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不用其极。

便是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贺明漓的声音很轻:“你说的。”

“嗯。”他又贴了过来,贴上她的唇。哪怕只是贴着,轻轻接吻,他亦满足于这样没有一丝缝隙的距离。

翌日,贺明漓还没起的时候,傅清聿独自去了趟孟妈妈说的那个很是灵验的寺庙。

雪下得太大,路上难行,他便没有叫她。

寺庙里的人看见他很是震惊。这种天气,除了他以外,根本没有人来。

可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在简单的交流过后,住持好奇询问他是为了谁而来。

傅清聿的神色很平静,“吾妻。”

他此生,于旁处都没有什么执念。

这么多年所有的徘徊不定、为数不多牵肠挂肚的焦虑和彷徨只与她一人有关。

而今,他彻底释然,唯有亏欠。

而,爱意本身或许就是常觉亏欠。

他上前跪拜。

双手合十,虔诚闭目,唯有一愿——

“惟愿吾妻,顺遂无忧、常有欢喜。”

这边的规矩是如果愿望灵验,要杀一头羊敬告神明,用以还愿。

下次,他亲自来还。

捐了笔香火后,傅清聿方才离开。

安静地来,安静地离去,这个看着就矜贵得不同寻常的男人,谁也不知他这趟前来是为的什么愿要祈。

他从雪上走过,寂静的风雪之中,留下了一串脚印。

很快,痕迹又被大雪所掩,就跟他没有来过一样,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惊觉相思不露。

——原来,已经入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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