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社恐和联盟的不兼容性》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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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中间萦绕着淡淡的尴尬,而一个崭新话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两人中间冉冉升起。

超人在人类社会混了这么多年,各行各业的人都接触过,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厄里亚不想深谈的态度,问题是这个话题明显和他有关,一个智慧生命又怎么在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上抑制住好奇心呢?

于是他忍了又忍,没忍住把厄里亚截断的对话重新拼合起来:“什么不是一个人?哈瑟维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被厄里亚拍到墙缝和沙发背之间的西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阴影中缓缓爬动,他先是贴着沙发皮把自己变成了沙发表面的一幅‘画’,又在这个三维空间中的二维平面上向坐标轴z的方向平移,最终他来到沙发垫的最顶端,把自己从平面上biu地一下‘拔’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构成他身体的线条微微发光,有一条不可见的‘锁链’将他和命运之书连接起来。

“应该算见过吧……”西蒙站在沙发背顶端,一边拍着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迟疑地说道,“我不确定平行宇宙的同位体算不算是你本人,事实上我连那究竟是否是你的同位体都无法确认,恐怕只有伟大的命运之主才能给出确切的结论了。”

超人不禁又看了眼板着脸的厄里亚,转过头再度问西蒙:“那你刚才说‘果然不是一个人’……”

“啊,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我们相识的那段记忆了。”西蒙摆了摆手,“毕竟我当年认识的超人是讲俄语的,就算后来在战场上花十分钟学会了英文,他也不太喜欢说。”

更多问号从大都会的明日之子头上接连冒出来,如果问号能够具现化的话,他们现在已经被它淹没了。厄里亚就见超人难得显得有些局促,一副想问又不知该不该问的样子,放在膝头的十指对在一起缓慢地点动着。披风从他一侧肩膀上垂下来,像古代君王在战争中加冕时身穿的简朴却厚重的衣饰,让这大多数时候显得平易近人的超级英雄身上多了几分凛然。

厄里亚看他脸上写满了真情实感的困惑,顿时感觉怪不好意思的,虽说他对那个成天盯着超人观测的‘命运之主’代入感有限,但事已至此,和对方讨论‘本我、真我、超我’似乎也没什么用,还显得像在逃避一样,无论如何,被观测的超人应该有知情权。

斟酌片刻后,厄里亚用命运之书语对西蒙说:“你把你之前讲给我的内容归纳重点再给超人说一遍。”

“好嘞!”西蒙从沙发垫滑到茶几上盘膝坐下,一开口就是,“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厄里亚:“……”

重点呢?!重点概括到哪去了?

不过尽管看上去好像要进行三千字打底的长篇大论,厄里亚听下来却发现西蒙确实进行了许多提炼工作。他没提那些涉及到‘命运’的细节之处,将重点放在了平行宇宙红色之子的起源、成长过程以及和西蒙与‘厄里亚’这两个外来户相识的经过上。

而超人则是个非常捧场的倾听者。他听得

格外认真,从不在西蒙讲述时开口打断他ㄨ,又在西蒙中场休息的时刻见缝插针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这么说,‘我’有一对苏联的人类养父母,在乌克兰的农场中生活了二十年?”

“天堂岛与‘我们’建交了?戴安娜是和平大使?哦,我很高兴她依然是我的朋友……但我怀疑我的其他朋友在这个世界观下都变成了我的敌人。”

“美国被战火和饥荒笼罩了半个世纪,却因为社会制度和政治意识形态差异拒绝‘我’的援助、直到莱克斯·卢瑟成为总统才顺利解决内部问题吗……”

“不,哈瑟维先生,我不觉得你在说谎,也没有因此而生气或沮丧。”超人若有所思地说,“事实上,我觉得你口中的‘平行宇宙’还挺有意思的,请原谅我没法简单地用更好或更坏来评价,所以只得用有些轻浮的词汇去形容它。”

“哎,别在意。”西蒙说,“我知道你对政治毫无兴趣,即便有朝一日被卷进漩涡里赶鸭子上架,那也肯定是被他人的苦难赶上去的。”

超人的表情本来很严肃,听到西蒙的话却笑了起来:“你对我评价真高。”

“我实话实说而已,而且也不仅仅是我这么认为。”西蒙耸耸肩,回头看了厄里亚一眼。他生前的朋友和引导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仿佛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而是用深海般的蓝眼睛凝视着空中的某个点陷入了沉思。

超人也没有注意厄里亚——或者说,他假装自己没有关注对方。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充满求知欲地追问道:“你们又是怎么认识‘我’的?我的意思是,‘我’那时已经位高权重了吧?去到莫斯科找我的人是冥灯还是厄里亚?”

西蒙卡了一下。

然后他再次回头看了眼厄里亚。

厄里亚毫无表示。

西蒙纠结了几秒钟,重新起了个开头:“你就当是厄里亚吧。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超人:“等等,怎么还在下雪?”

“北国多风雪。”西蒙说,“我们抵达莫斯科时是场严冬,离开时也是。”

他粗略地向超人讲了讲厄里亚与自己是如何从一个被神奇女侠逮住的‘资本主义间谍’,变成‘超人’的至交好友的。

超人听到一半时,心中只有一个感触——孤独。

宇宙中的最后一个氪星人,其他种族无法理解的最盛大的孤独,仿佛总是被埋葬于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堪萨斯小镇长大的克拉克·肯特将他的堡垒安置在极北的冰原上,当他在凝固的冰川中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只有头顶犹如亘古不变的黄昏、或好似没有尽头的长夜;而他那素未谋面的平行宇宙的自我……则孑然一身地站在一片霜寒的土地上,除戴安娜以外,放眼望去举世皆敌。

当然,西蒙口中的‘超人’意志无比坚定,绝不因他人的仇视或攻击而动摇。但他仍然是个从雪地中央一步步踉跄着走出来的‘人’,会被远方朦胧的火光和热量吸引。

如果说现在的超人只是对厄

里亚感到好奇并抱有好感,那他能够想象,平行宇宙的‘红色之子’绝对比他热情得多,仿若一头在天际盘旋的巨龙猛地扎进对他而言过于绚烂的色彩当中。

这让他陡然间感到一丝……不适应。

灵魂深处的隐秘之所在自己掌控之外的地方被剖开,赤条条地裸露出来。

他甚至有点想要埋怨平行宇宙的自己,和厄里亚接触时多少应该掩饰一下,否则他现在也不至于突然间变得尴尬起来。为了减缓这份尴尬,超人清了清嗓子,故意不去看厄里亚,紧盯着西蒙问:“后来呢?你们在那待了五年,这五年里没发生什么别的事?”

“发生了很多,但我了解有限。”西蒙没有注意到超人的情绪变化,“厄里亚倒是不会特意避开我,只是你们两个说悄悄话的时候,我也不方便总在那旁听吧?怪不好意思的。”

“……”

完蛋,更尴尬了。

超人终于按捺不住瞥了厄里亚一眼,发现厄里亚正盯着茶几上奥菲莉娅的画看得入迷,就好像那是个卢浮宫展出的艺术品似的。

“你,”他再开口时不小心结巴了一下,迅速收敛思绪说,“哈瑟维先生,你就说你知道的也行,谢谢。”

“噢……那好吧。”西蒙认真回想起来,“据我所知,厄里亚那会似乎正陷入一些对命运轨迹的困扰当中。你知道,尽管伟大的命运之主毫无疑问是伟大的——”

“西蒙。”拿着奥菲莉娅的半成品画作左看右看的厄里亚头也不抬地打断他,“我说过了,‘提炼’。”

“咳,”西蒙咳嗽一声,“我是说,他在大部分时间里只是个旁观者,哪怕故事尽头的结局令他不快,他也什么都不会做。而红色之子的未来……当年的厄里亚对我说过一句评价,是‘注定以悲剧收场’。”

“啊。”超人又一次笑了,带着些许宽慰,就好像西蒙说的不是他的故事一样,“我真的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厄里亚对我说,那不是‘超人’的问题,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问题,尽管从单个的宇宙中的发展来看,是无数的错误选项让超人走向失败,但他从宏观命运的角度却得出另一条结论,即:世界需要一个失败的超人。”

超人听到这里,从刚才的某种难以描述的情感中挣脱出来,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西蒙摇头:“我不知道。”他看向旁边的厄里亚,“你呢,朋友?”

超人控制不住地跟着看过去,注意到厄里亚思考得极为专注,隐隐有银白色的光芒在他眼底浮现出来,又转瞬即逝。

片刻以后,他说道:“我不确定。”

他有了一些不成系统的想法,却需要更多情报——和超人有关的情报才能下定论。

这让他前所未有地渴望搞清楚‘命运之主’在莫斯科的那五年里,究竟和红色之子交谈了哪些东西,这些谈话中一定包含着他们对‘未来’及‘命运’的见解,可惜西蒙那时还是个独立的个体,没有绑定命运之书,

对更详细的内容所知寥寥。

超人有些失望。他觉得厄里亚并没有将全部信息告诉他,或许是因为不方便说出来……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尚且没有紧密到可以互相信任的程度。

但是苏联那位超人就可以吗?

他们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

他定了定神,将这没有缘由的失望情绪赶走,问西蒙道:“那个‘我’也听厄里亚讲过‘注定以悲剧收场’的结局么?”

西蒙点点头说:“他知道。所以在我们临走前,‘超人’向厄里亚告别,说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让未来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

以西蒙乐天派的精神,讲到这里也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他的思绪像一只迟暮的候鸟,慢悠悠地飞回了那多年不曾回想过的凛冬晚上。十二月份的莫斯科郊外,两排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覆盖着积雪的灌木丛,人们呼吸间鼓动着白雾,仿佛纷飞的蝴蝶般的鹅毛大雪在一栋栋尖顶的三层小楼中间随风飘扬,眼前视野模糊不清,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鞋底和积雪挤压时发出的嘎吱声响。

西蒙依稀记得自己远远落在后面,看着命运之主与超人并肩走在脚踝深的积雪中,二人的交谈声被刮骨刀似的冷风传递过来,吹进耳畔,隐隐约约,如沉睡之人的梦呓。外来的旅人就要告辞离开了,而那几乎注定要和朋友永别的红色之子看上去却很高兴,他脸上带着寒风吹不散的笑意,蓝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暖的色泽,用郑重却不严肃的语气对身边人说: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后面的话西蒙没听清,只看到厄里亚摇了摇头。超人见状便说:“那我尽量让它看上去没那么糟糕。放心吧,‘命运’同志,我相信这世上没有在我们齐心协力以后依然战胜不了的东西——哪怕是命运本身也是如此。”

“……”

西蒙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双关语笑话,因为超人紧接着便有些促狭地笑起来。他不待厄里亚回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管乐器,转过身对厄里亚和西蒙说:“得了,先生们,我们别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讨论一些惹人不快的话题了,难道平时讲得还不够多吗?说起来,你们想不想听歌?”

“什么歌?”厄里亚问。

穿着红披风的青年飘在大雪里,垂下眼睫将口琴按在嘴边,半秒钟后,悠扬的声调从他口中流淌出来。

西蒙立刻听出这是苏联近几年最出名的一首曲子。他只听过一两遍,却能跟着曲调哼出声,甚至还记得点歌词: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树叶儿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

在这迷人的晚上。

……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偷偷看着我,不声响……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舒缓的、忧伤的曲调如丝带般穿行在无边无际的大雪中、消散在没有尽头的夜幕里,西蒙关于那梦一样的五年时光的回忆,便也随着曲声的消逝慢慢走到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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