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川到公司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专用车位上停了一辆车，骚包的车型，一看就不是什么稳重的人。他巡视一圈没看到保安，只好自己下车去跟人交涉。

走到车前，看见一张挺好看挺年轻的生脸和一个哈喇子快流到下巴上的熟脸。他想了下敲了敲车玻璃。

两人被惊醒，元茗看到江林川不怎么妙的脸色，赶紧下车。

“江总您好！”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车位。”

江林川越过元茗看了一眼丁屿，丁屿礼貌的笑道：“抱歉，马上挪。”

元茗绕到驾驶位对丁屿说：“你回去补觉吧，剩下的我来盯，考勤提个外出，路上慢点开！”

从两人身边驶过时，丁屿和江林川都从对方的眼神里品到了些许雄性动物间不可言表的敌意。

元茗和老胡陪着工人忙到天黑，基本追平了进度。

“领导，牛b啊！这里外里咱就多耽误一天。算上留出的buffer，肯定不耽误开业。”

元茗苦笑：“是丁屿牛，军功章都是人家的。”

老胡感叹：“是啊，你说这种人多讨厌，长得帅，路子广，还年轻。气人不？！”

元茗在心里补充：不出意外还是个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她拍拍老胡肩膀：“我真希望多招几个这么讨厌的人。”

老胡：“讽刺我？！”

元茗：“你撤吧，我再绕一圈。明天你来盯收尾，我得歇半天儿。”

老胡：“保证完成任务！就是夏夏那边，你知道吧。有些话，虽然我带她，但我一个男人讲还是，你懂。”

元茗揉了揉太阳穴，叹气：“等忙完了的吧。”

电梯里，元茗已经困得站不住了，她歪歪斜斜的靠着墙打盹儿。电梯在十六层停了，她赶紧站直。

门开了，江林川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站在门口。

“你还没走？”江林川惊讶道。

“嗯，我刚才又检查了一遍。您放心吧，不会耽误开业仪式的。这回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会承担全部损失。”

与第一次见面时她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同，现在的元茗像一只被风干的枯花，江林川看着她眼睛下面两片青黑和有些干裂的嘴唇，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插嘴：“林川，介绍下啊？”

江林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这是品牌公司设计负责人。”说着指了指身边的男人，“我们创始人……”

男人笑得很奔放，抢先说道：“你好，我叫向阳，美女贵姓？”

“元茗，元朝的元，香茗的茗。”

向阳赞许道：“好名字，有诗意！”

元茗尴尬的笑笑。

“其实你不用这么拼，那发布会推迟就推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不犯点错呢，是吧林川？”

江林川狠狠剜了他一眼。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层，元茗跟两位金主爸爸道别。望着她的背影，向阳感叹：“这姑娘有点儿意思。”

江林川拆穿他：“是直立行走能喘气的雌性生物你都感兴趣吗？”

向阳毫不掩饰的哈哈笑起来：“别那么古板，看把人家姑娘逼得，大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那破会啊，照我说就没必要开。”

他这个富二代朋友不知人间疾苦，只管掏钱不管出力，抽烟喝酒泡妞儿才是正业。

“公司注册、装修一堆事儿，你管过什么啊？这会儿来这行使大股东的话语权了？”

向阳：“你看你还生气了，别呀，气坏了公司谁管啊。”

江林川：“……”

丁屿一觉睡到天黑，捞过手机看微信。有一条老爸的未读消息：老张说你昨天从车队调了一辆车，干嘛用？

丁屿回：帮朋友运点装修材料。

老爸很快回复：你别乱搞。

过了半分钟又发来一条：周末回家吃饭。

丁屿沉默了一会，回了一个：嗯。

他又点开另一个聊天界面，给对方敲字：辰哥，完事了，多谢啦。替我谢谢张老板，他们忙活到挺晚的！

对方回：回北京请我喝酒。

丁屿回：必须的！

晚上，还是那个酒吧。丁屿点开一个微信头像，在众人面前巡回展示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小黑眼前。小黑有些怀疑，拿过手机放大头像仔细看了看，不可思议的张大嘴。

“牛b啊，你怎么认识的，那天也没见你追过去啊？”

丁屿抽回手机，得意地说：“当然是靠我异于常人的人格魅力了。”

他肯定不会说出只是巧合这种实话，那样不利于保持他的人设。

朋友甲：“拉倒吧，肯定是后来碰巧又遇见了，说得自己多厉害似的。”

朋友乙：“看起来像个姐姐啊，你什么时候喜欢这款了？”

丁屿：“姐姐怎么了？”

小黑：“姐姐上手难，脱手更难。”

丁屿冷哼一声：“那是你觉得，就没有我搞不定的。”

气氛烘到这儿了，不说点狠话似乎显得太嘴炮。

丁屿：“一个月拿下，两个月本垒。”

小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敢问您要是拿不下呢？”

“包你们一个月酒！”

众人起哄，惹得周围卡座纷纷向他们侧目。他又点开她的头像。那应该是在川藏地区的公路边拍的，照片上的人倚着大大的越野车，衬得她有些娇小，笑得很治愈，有点中配新垣结衣的意思。丁屿放大缩小反复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突然就有点期待白天的到来。

开业仪式顺利举行，元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她跟老胡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再给夏夏一次机会。她去老板那儿一顿输出，又打了一手感情牌。得到老板首肯后，趁热打铁带着夏夏来到布川登门道歉。实则是为了让甲方爸爸开开金口，保住夏夏的工作。

江林川在开会，向阳倒是破天荒的出现在公司。他一眼看到了茶水间等待的元茗，兴高采烈的过来打招呼。

“元老师，咱们尾款不是都结清了吗？”

元茗想起向阳创始人之一的身份，权衡了下，似乎这位更好下手。

“是有个不情之请。”

向阳笑得更欢脱了：“我最喜欢别人欠我人情了，走，去办公室说。”

夏夏拽了拽元茗的衣角，元茗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跟上。一进屋向阳就大喇喇的瘫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打开游戏，在元茗眼前晃了晃。

“会玩吗？”

元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会，但只会辅助。”

“行！你辅助我，只要保我不死，我就帮你。”

元茗：“……不是，那个向总……”

向阳：“快上线啊！”

夏夏都看傻了，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老板啊。但转念一想，可能有钱人之所以有钱，脑回路就是异于常人的。

元茗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毕生所学的游戏技能都用在这场战斗里。敌方大概也没见过这么有奉献精神的辅助，都有点被她感动了，在公屏里喊话。

“我靠，这鱼也太猛了，赶着送死啊。”

“鱼和卤蛋是一对儿吧？”

“这该死的爱情，要不咱们投了吧，就当给他俩随礼了。”

元茗：“……”

江林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向阳笑得都看到后槽牙了喊着“鱼快保护我”。元茗皱着眉全身都在使劲儿，回他“来了来了！”

夏夏看到他，赶紧站了起来：“江总！”

元茗一分心，卤蛋死了，在推倒敌方老巢的前一秒。她气得想哭。这人为什么不能晚十秒钟进来呢。

向阳无奈的对元茗说：“我帮不了你了，好遗憾呀！”

江林川不知道自己被人在心里狂扎小刀子：“你们仨这干嘛呢？”

向阳给江林川展示战绩：“厉害吗？多亏了元老师。”说着站起来，“我去抽根烟，你们聊。”走出门口，他又折回来扒着门框对元茗说：“改天再一起开黑啊！”

突然意识到被耍了，元茗攥紧拳头——忍住！

跟江林川说明来意，对方拿钢笔敲桌子。好像没在听，又好像在思考。

“其实抛开那些失误，夏夏做得海报、展板那些我挺喜欢的。人都会犯错，反正结果是好的，我也不会揪着不放。”

元茗长舒一口气：“真的非常感谢您的谅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如果还有这个荣幸，希望能再次合作。我们肯定不会再失误了。”

江林川点点头：“好啊，那就……加个微信吧，如果有需要的话，方便交流。”

元茗没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掏出手机，结果界面还停在游戏结算那里，江林川肉眼可见的皱了下眉。

甲方爸爸给了台阶，上层也就网开一面，扣了夏夏的年终奖和部分薪水弥补制作损失。小姑娘丧着脸回来，元茗半路截下她拉到会议室。

“谈完了？”

夏夏垂着头，不看她。

“嗯！”

元茗轻叹一口气，咽下原本要说的话：“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轻的惩罚了。”

夏夏点头：“我知道，谢谢。”

元茗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看着自己：“没有这笔钱，会影响你的正常开销吗？比如房租什么的？”

元茗知道刚毕业的小孩手里不会有什么存款，公司的地段寸土寸金，想要住得舒服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见她迟疑，元茗接着说：“有任何困难，你随时跟我说。”

夏夏终于抬起头，眼里有努力想憋回去的泪花。

“元老师，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一般，要不是你和老胡一直提携我，我可能都没办法转正。我……我不想总给你们添麻烦……”

她还没说完就哭了出来。元茗不爱哭，也很怕别人哭，她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你别这样，让人看见说我性骚扰你怎么办？”

夏夏被她逗笑，噗嗤一声，用力过猛，吹了个鼻涕泡。

元茗抽了纸巾给她说：“咦～好恶心～赶紧擦擦……以后做事稳妥些，尤其是越着急的活越不能慌。做设计也没什么捷径，都是经验堆出来的，过几年你就懂了。”

午休的时候，夏夏有些不自然的走到丁屿面前，要请他吃饭。丁屿多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小女孩的心思。尽管热爱集邮，但夏夏实在不是他的菜，于是委婉的拒绝了。

场面有些尴尬，夏夏只好转而问元茗要不要去吃饭。

老胡凑过来，“是去吃饭吗？带上我！”

夏夏其实知道元茗的饭点跟大家脱节，本就是想借她下台阶，没想到老胡突然杀出来。元茗看出夏夏的意图，瞪了老胡一眼。

“走吧，一起。”

丁屿这会儿倒自然的站起来跟着往外走，老胡诧异道：“你不是去健身吗？包呢？”

“突然有点饿了，跟你们去吃点。”

夏夏敏感的雷达捕捉到了信息。她偷偷地观察丁屿，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元茗搭话，偷瞄她。夏夏心里有点堵。

元旦放假回来，HR推了好几份不错的简历。元茗连着两天都在面试，没怎么在工位上，丁屿没机会跟她说话，工作时有点心不在焉。

快下班的时候她回来了，挺高兴的样子。老胡凑过来问情况。

元茗说：“有俩不错的，一个归你一个归我。”说着她环顾一圈，“咱们把工位调调吧，没准新人很快就能入职呢。”

丁屿听了突然坐直身子。

元茗没注意他的变化，继续道：“小丁，你坐老胡边上吧，他项目多，你先支持他一段时间。”

丁屿看了看那个跟她隔了三个人的工位，小声揶揄道：“领导您这是卸磨杀驴啊。”

元茗被说得一愣，注意到他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语气软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老胡傻乎乎的完全没注意周遭气氛的变化，拍着身边的空位，冲丁屿招手：“快来哥哥身边呀！”

丁屿看看他，故意没理元茗。

“来了！”

元茗隐约察觉到他的反常。下班后跟上他一起等电梯。

“走这么早，有局啊？”

丁屿敷衍的“嗯”了一下。电梯来了，里面没人，元茗趁机问他：“是最近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丁屿转过身来看着她。她不矮，但他很高，他看着仰望着自己的那张脸——无辜且真诚，突然气就消了。他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没有，都挺顺利的。新同学什么时候入职？”

“已经让HR跟进了。这种事就是做买卖，就怕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

丁屿好像被什么字眼刺激到了，突然来了一句：“要一起去喝一杯吗？上回那家。”

元茗尴尬的脚趾抠地：“不了，我约了朋友吃饭。”

丁屿没再说什么，只是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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