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心里有了结论，定了主意，傅昕就不会再做无谓的纠结犹豫。

送秦善回去后，傅昕开车回医院。

这个点确实有些晚了，路上随便对付了点晚饭，回去后才发现封婳还没有睡。

本来没想过去打扰，没想到封婳先过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封婳还是来说离婚的事，傅昕坐在椅子上先开口，“离婚的事我同意了，明天我会让人准备一份离婚协议，然后下午去一趟民政局，我们也没有什么财产问题划分，除此之外的话，这件事你觉得是现在告诉长辈，还是过段时间再说？”

听着傅昕这么痛快的回答，封婳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半天才点点头，“好，那过段时间再跟两边的长辈说吧。”

这样的闪婚闪离，她们又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估计两边的父母都能闹翻天来，还是留出段时间缓冲一下。

“好，那需要我明天就搬出去吗？”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傅昕不动声色地延长呼吸，平复着心底的波动，哪怕这是一步险棋，可眼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用，如果你搬回老宅，叔叔阿姨他们不就知道了吗？”封婳手扣紧轮椅的扶手，“过段时间也不急。”

“好。”

封婳决定的事情，傅昕没有异议。

长久的沉默后，两人似乎没有别的可说的了，封婳调转轮椅准备出去，傅昕站起身来，张助理和池鹿都不知道上哪去了，她干脆送封婳回病房。

到了床边，都已经这个点了，她看着封婳身上已经换好的睡衣，知道已经洗漱过了，抬手掀开被子，准备把封婳转移到床上歇着。

在傅昕弯腰的时候，封婳刚好抬眼看着她，“池护工很快回来……”

“没关系。”傅昕抱起封婳，她不会那么专业地照顾人，也怕自己不小心摔了封婳，所以还是抱着稳妥。

封婳离开轮椅，手扶住了傅昕的肩膀，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封婳甚至闻到了傅昕身上突兀的香水味。

傅昕不怎么有用香水的习惯，就算用也是多喜欢一些木质香，清淡低调，可现在她闻到的分明热烈而混乱，像是某大牌的热门香型，完全不是傅昕可能会喷的那种。

脑海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但还没等她理清，傅昕已经将她在床上放下，一秒都没有多停留，抽身离开，给她盖上了被子。

“好好休息……”傅昕正说着，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卫笺在加她好友，备注是文件。

卫笺这么辛苦地加班，自己也不能视而不见，傅昕也立刻通过了好友，接着一连串的消息发了过来。

划着大概看了一下，傅昕给她回了条消息，这才想起来自己跟封婳话才说到一半，“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完，在看到封婳点头后，傅昕一边看着手机上卫笺又发过来的消息，一边快步离开。

封婳目送傅昕离开，心中的猜测俨然有了八九分。

张助理带池鹿去签完保密协议回来，就看见封婳靠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发呆，精神肉眼可见的萎靡，情绪低落。

“老板，怎么了？”

刚才自己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到二十分钟怎么就成这样了？

封婳回过神来，“你明天去准备一份离婚协议，将我名下的财产分成两份，双方各一半。”

“谁离婚？”张助理甚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瞬间瞪大眼睛，“什么？！”

封婳闭了闭眼，“按我说的去做。”

“不是，这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婚了？而且老板，你们就结婚这两天，就算是按照法律规定，那些都是你的婚前财产，也不应该平分啊，我知道了！是傅昕让你这样做的对不对？她对你做什么了？！”

张助理一边说着一边思维发散，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两人刚结婚时听到的那些谣言，顿时这段时间对傅昕的改观烟消云散，果然那些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不是，”皱眉拦住看上去要去隔壁跟傅昕拼命的张助理，封婳开口，“离婚是我提的，已经提过好几次了，傅昕也不要我的财产，是我主动要给她。”

“可是……”张助理觉得自家老板糊涂了。

“其他的别再问了，按我说的做。”

封婳说完，放平了病床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明显不想说话的样子。

对于自己这个哑巴老板，张助理这么多年还是没办法习惯，有什么事都闷在自己心里，这样长时间下去怎么得了？

可惜，封婳不想说的事情任何人也问不出半个字来。

“是。”

张助理只能答应下来，给封婳关了灯，让她先休息。

房间里只亮着墙边微弱的睡眠灯，封婳睁开眼，看着窗外星星点点还亮着的灯光，可那点灯光太微弱了，照不进她漆黑的眸子。

和傅昕的重逢从某一天父母高兴地回家，告诉她和傅家商议好了娃娃亲的事，很快会安排她和傅昕见面，然后两家商量结婚事宜开始。

那时候的封婳除了震惊，不可否认还有一丝期待，多年不见的傅昕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还记得自己吗？还和以前一样吗？

幻想一千种见面时的场景，在看见自己的腿后又有一万次的退缩，可是辗转反侧，在正式见面前的那几天，封婳满心想的都是这件事，可到见面的时候，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傅昕没来，来的只有傅家的叔叔和阿姨。

他们完全没有嫌弃自己，对于娃娃亲的事一口答应下来，并且已经和自己爸妈商量起了结婚的事情。

他们说，傅昕对这事没有意见，只是今天太忙，没能抽空过来，还说傅昕一直记着念着她呢。

封婳信了，把这客套话当了真，直到整个婚事筹备期间，她见过了傅昕的所有长辈，可就是没见到傅昕本人，再后来，她就听说了傅昕因为不满这桩婚事，跟家里大闹了一通。

她不是没想过跟父母说清楚取消婚事，直到母亲说了实话。

“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个人样子吗？自从出事以后，大半年了，你不出门不上网，不和外界沟通像行尸走肉一样！我们当爹妈的总不能一直看着你这样颓废下去吧？不能演戏又怎么样？傅家在京市的地位权势还能将这点小事放在眼里？到时候就算你不能演戏，照样可以让你去当导演，去当制作人，甚至为你量身打造剧本！”

“小婳，你的人生还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和你爸拉下老脸去找你易阿姨和傅叔叔，他们夫妻俩重情重义，一诺千金，肯定会答应的，这是你重新振作起来的机会了，更何况，你和傅昕还有从前的情谊，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封婳看着因为自己的事，父母大半年时间多出的白发，心里同样不是滋味，“可是傅昕未必会同意……”

“你别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傅昕以前对你多好啊，她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同意？只是太忙了，没顾上。”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封婳也终于见到了傅昕，她静静站在那里，一身红衣，和记忆里模糊的样子已经分辨不出还有几分相似，但熟悉的感觉还是让她心头一震。

傅昕专注地看着她，让她心跳如雷，可想起听过的那些传闻，她还是轻声问了傅昕，到底愿不愿意，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可傅昕推起了她的轮椅，温柔笑着说她愿意。

那一刻，封婳觉得整个世界一瞬间亮了起来，知道什么叫未来可期。

但傅昕的温柔并没有阻挡住那些细碎的言语落进封婳的耳朵，在自己的婚礼上，对于自己的议论纷纷像是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牢牢捆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心里同样也明白，这段婚姻来得并不光彩，所以对于接下来敬酒的环节，想到还要一桌一桌，一个一个去直面那些审视和议论，她选择了逃避。

后面是怎么解决的她不知道，她先收到了一段来自傅昕朋友的录音。

是傅昕的声音，可又不像，刚才明明还那么温柔，可在录音里，她的声音凉薄至极，将封婳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打得粉碎。

她不敢置信，可铁证如山，所以她对傅昕竖起高高的戒备围墙，一遍遍试探，一次次冷落，可是从始至终，傅昕将这一切照单全收，回给自己的是温柔和包容，体贴和迁就。

终于封婳相信了自己的亲眼所见，面对熟悉的温暖终于确认这还是她熟悉的傅昕，可还没等她高兴，爸妈的到来提醒了她这桩婚姻的本质。

傅家一家真诚，可他们选择了利用，这种从心底而来的羞愧让封婳没办法再面对傅昕对她的好，内心的煎熬像是针扎一样。

可封婳越是逃避，傅昕对她越好。

封婳也曾想过，如果傅昕是出于自愿和喜欢而和自己结婚，那是不是这婚姻也算是圆满？

在和傅昕的接触中，她留意观察着，可她看见傅昕对自己尊重，克制，礼貌，体贴，表现再完美不过，可独独看不到一丝关于情爱的东西，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澄澈清明，对自己的照顾体贴入微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封婳明白了，傅昕对自己的照顾是出于她善良的本心和对妻子的责任，当她说那句分内之事时，封婳甚至好像看见了自己套在她身上无形的枷锁。

每一次，当傅昕抱起自己，步履缓慢，封婳总是不可避免地心颤，这像是自己困住傅昕的实质性体现，这时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傅昕以后要这样抱自己一辈子吗？

两人多年不见，一重逢就要让傅昕一辈子拖上自己这个残废，这对她的人生公平吗？

那是封婳第一次生出离婚的念头，放傅昕自由，而自己就这样一辈子也没关系。

本来傅昕就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可自己全部都要依赖傅昕，这样的歉疚让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傅昕是个好人，不该因为是个好人，就这样被自己困住。

一次次掐着手心提出离婚，封婳不敢让自己有半分犹豫，她不想耽误傅昕的人生，同样也怕自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到最后变得自私不想放手。

好在，现在一切都不晚，而且傅昕马上就要解脱了。

轻轻将脸半埋进被子里，封婳想起刚才自己闻到的香水味，心口有些闷闷的发疼，可她什么也不能说，还要亲手将傅昕推出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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