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梧》

1. 梧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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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大地,两朝分立,泠河为界,北祯南逦。

殊不知,逦朝每多存在一日,于北祯而言,就是多一日的耻辱。

百年前的祯朝南北统一,偏偏被一女流之辈生生分出将近一半的疆域,而这位前无古人的女子,便是逦朝的太祖皇帝师丽。

至此,一个以女子为权力中心的朝代在泠河以南拔地而起,势如破竹。

元启年间,逦朝帝王更迭至第五代,泠河以北的北祯对于这位新皇可谓是充满了“信心”——

他们迫切地希望并且笃定,这个由女人支撑百年的王朝在未来会葬送在新皇师毓卿的手里。

毕竟逦朝前几任的皇帝都是皇家精心培养,文韬武略完全不输男子。

而这一位,生父不详,冷宫出身,完全是在宫乱中临危受命推上皇位的。

师毓卿即位三年来,北祯时刻关注着逦朝邛都内的一举一动。只要南逦出了任何问题,似乎他们的头颅又能较从前抬高几分。

再高的宫墙也会有缝隙,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倒真让北祯的头颅抬高了几分。

逦朝盘根错节的季氏一族,虽是宫乱的始作俑者却因手握兵权至今仍旧屹立不倒;

后宫之中,一个离心的皇后,一个伎馆出身的贵人,一个季大将军的儿子,怎么看都是一团乱麻。

前朝后宫,棘手程度哪怕北祯皇城里的官员都难保妥善处理,更何况是他们认为天生不如男子的女子?

这么想来,似乎重新统一南北的宏愿就在眼前了……

云凰宫的书房内。

师毓卿面色凝重地望着桌案上寥寥数本的奏疏,瞧着似乎很是伤神。

大宫女钟如栩垂眸在侧,屏息以待。

良久,师毓卿朱唇轻启:“姑姑,皇后今日生辰,送那把‘绿绮’可好?”

相传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时,弹奏《凤求凰》所用之琴就是绿绮。

而师毓卿的皇后穆秋梧,也是擅长音律之人,师毓卿此举,示好之意不言而喻。

钟如栩亦知圣上心意,开口应道:“传言绿绮乃梧桐木所造,送给皇后,再合适不过。”

梧桐木所制的琴,赠予擅长音律的穆秋梧……

师毓卿满意颔首,随即吩咐钟如栩去库房取琴,眸光一黯又很快明朗:“倘若皇后不收,姑姑回来路上瞧着哪个池子顺眼,就投进去罢。”

闻言,钟如栩脚下一顿,在看到圣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后,暗叹一声,点头称是。

邛都内外,谁人不知,南逦帝后面和心不和。

可谁也不知,三年前帝后大婚的洞房花烛夜,红鸾殿内到底发生何事,使得原本青梅竹马的帝后自此疏远。

师毓卿亦是不知,为何穆秋梧游学回来就与她生分至此,仿佛与她有染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或许是自小在冷宫受尽了白眼和冷待,哪怕是自小心有好感的人变得冷漠,她也能勉强洒脱起来。

就像今日那把绿绮,既然给了出去,若是穆秋梧不要,她也绝不会过多留恋。

抱着如此心态,大婚后没几日她就从宫外的伎馆里领回一个贵人亓逸。

不过这般赌气也给了季家话柄,无奈之下,她只好同意季思邈进宫之事。

至于为何又要在皇后生辰送这劳什子的绿绮,还是听进了亓逸所言——

“既然皇后的心得不到,陛下为何要可惜了皇后那副谪仙般的皮囊呢?”

因此她近来绞尽脑汁的根本不是什么北祯的虎视眈眈,而是如何与皇后春宵一度……

如此儿女情长,北祯那边若是知晓,怕是会认为统一大业又更进一步了。

半个时辰不到钟如栩就去而复返了,师毓卿本已做好了最坏打算,却听钟如栩回禀:“陛下,皇后收了琴,邀您前往雍梧宫用膳。”

“当真?”师毓卿先是一喜,转而又怀疑起来,“莫非最近太傅府上有什么棘手之事?”

皇后邀她用膳无异于太阳西出,比起回心转意她更愿意相信是穆府托皇后别有所求。

“未曾听闻。”

这四个字还是没让她放下心来,她甚至想问皇后近日可曾摔着脑袋,否则一个冷了自己三年的人,今日怎会为了把琴突然转了性子?

直到进了雍梧宫,坐在穆秋梧的对面,她都没从男人脸上看出半点端倪。

席间,两人相对无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传上来的一道又一道菜上。

这些菜都是顶好的,但没有一道是合师毓卿口味的。

她盯着菜肴看了会儿,目光不知不觉地游离到对面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上,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虽是无情却有情的模样每每令人流连。

也是这时,她越发觉得亓逸所言甚是,这幅谪仙般的皮囊,只放在宫里当摆件儿未免过于屈才了……

“咳……”突然灼热的视线令穆秋梧无所适从,只得清嗓打破僵局。

“皇后嗓子不舒服?”师毓卿手上转弄着玉戒,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穆秋梧的眼睛。

穆秋梧有意避开,眼睑低垂望着桌上的菜:“菜齐了,陛下请用。”

师毓卿点到为止,勾了下嘴角,拿起玉箸,如穆秋梧所愿般,用膳全程都不再言语一句。

她用得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玉箸,眼中掠过一丝促狭,不急不慢地起身向外走去,作势要离开雍梧宫。

余光中,穆秋梧明显松了口气。见此,她忽地旋踵返回,出其不备地杀了个回马枪:“天色尚早,皇后用刚得的绿绮奏一曲《凤求凰》吧。”

突如其来的要求并未乱了穆秋梧的阵脚,这几年里,他的拒绝早已深入骨髓。

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一个借口:“回陛下,绿绮贵重,已被臣收进库房保管,恕臣不能从命。”

同样的,这几年师毓卿被拒绝的次数也水涨船高。她径自走到上座,正襟而坐:“既如此,那就给朕沏杯茶,朕就坐这等皇后把琴取出来。”

僵持片刻,穆秋梧无奈松口,吩咐手下取来了绿绮。

《凤求凰》,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定情之曲,精通音律之人不可能不知。

而此刻琴案上放着的又是“绿绮”……

焚香净手后,琴弦拨动,一曲《雁落平沙》在那双修长的手间流泻而出。

琴声悠远,仿佛将人带至洞庭,览湖水沙岸、看群雁飞过,哪怕是不懂琴音的下人,也为最后和谐的音律所动。

一时间,整个大殿因琴声感染而恬静安逸。

弦止曲毕,师毓卿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弹奏之人。

她的手搭在旁边的紫檀木桌上,屈指敲着,一声,两声……

第八声时,她收手站起身来,拍手称道:“皇后琴技果真名不虚传!”

而她这位温良恭俭让面面俱到的皇后,闻言也立即起身,绕过琴桌上前躬身道:“陛下谬赞!”

师毓卿微微眯眼,如一只锁定猎物的兽,缓缓靠近穆秋梧,直至脚尖对脚尖的距离才停下步伐。

这样的距离,近到穆秋梧只要略一轻嗅,就能闻到师毓卿身上的草药幽香,他下意识后退,可没退两步就被身后的琴桌抵住了退路。

桌腿与地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师毓卿继续欺身向前,死死盯住穆秋梧的桃花眼,幽幽开口:“皇后为何不奏《凤求凰》?”

“臣,臣谱子没记熟,恐陛下扫兴……”穆秋梧眼神闪躲,答得也磕磕绊绊。

“哦?”师毓卿又凑近几分,“以前有人跟朕说过,琴声即心声,皇后到底是不会奏,还是……不敢奏呢?”

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距离了,师毓卿呼出的温热气息一下下地拍在穆秋梧的脸上,不一会儿就烧红了他的脸颊,还蔓延到双耳。

他慌不择路地向左跨了一步,躲开师毓卿后定了定心神:“陛下,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宫吧。”

饶是强装镇定,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没能逃过师毓卿的眼睛。

师毓卿介意的从来就不是他的疏远,她怕的是他对自己心无波澜,如一个陌生人。

如今见穆秋梧如此,她心中一喜,只恨自己太过于尊重穆秋梧而没早些打乱他的自持。

她见好就收,向后退了两步,一双柳叶眼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此,皇后便早些歇息吧。”

离开前,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回头望向穆秋梧,意味深长道:“皇后这晚膳既是谢恩,又是怎么做到完全避开了朕喜欢的菜色?莫不是有意为之?”

穆秋梧瞳孔微缩,此时方才后知后觉——

今晚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愚人罢了。

三年来,师毓卿第一次离开雍梧宫时脚步如此轻快。

她甚至赏起了皇宫别苑的夜景,望着八月初一群星璀璨的天,拥着一路的桂花香,当真是心旷神怡。

而钟如栩一路却忐忑不安,犹豫再三方才惶恐开口:“陛下……”

师毓卿站定,转身望向钟如栩:“姑姑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钟如栩突然跪下,边叩首边道:“奴婢自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姑姑你先起来!”师毓卿上前把人扶起,确认钟如栩没把头磕破后怨怪道,“姑姑,我说过的,只要我还是南逦的皇帝,你就永远担不上‘有罪’二字。”

“可是……”钟如栩依旧满脸自责。

“姑姑可是把我要将绿绮扔了的事告诉了皇后?”

钟如栩先是错愕,随即承认道:“傍晚送琴给皇后时,皇后本意是要推脱的,但奴婢怕这顶好的琴糟蹋了,于是多嘴了一句……”

师毓卿笑笑,她刚刚离开时也大概猜到了,皇后精通音律,自是惜琴之辈,他会收下绿绮,一定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他那人最是心软,听到绿绮会被扔下水,定会做出让步。

还真是难为他了,为了绿绮还堂而皇之地邀她去雍梧宫用膳。

不过也真是多亏了那把绿绮,至少今日她可以确定,穆秋梧疏远她不假,但疏远之下,更多的则是克制。

“姑姑,今日不仅不会怪你,反而还要多谢姑姑呢!”

“谢奴婢?”钟如栩不解。

漫天繁星依旧高悬头顶,师毓卿不敌更深露重,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钟如栩不再多言,召来站在远处的随从,取过披风给她披上,又问道:“今晚陛下还是去亓贵人那吗?”

“自然要去!”师毓卿不假思索。

她朝庆阳宫的方向负手而去,没心没肺地说道:“毕竟是花大价钱赎回来的人,不多去几次,总感觉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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