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社交就去死。

舞者们流畅的动作开始僵硬,四肢不再协调，躯干像是在拉长，他们看着苏长夜,从动作到神态都逐渐癫狂,正在从类人向着节肢动物退化。

嗡嗡低语此起彼伏,所有面具都在念着同一个字眼。

“异端。”

“异端！”

所有人魔怔了般,不断重复这个词,向苏长夜挤压过来。

就在面具快要怼脸时,苏长夜透过憧憧人影看见了另一个落单的人。

他戴着空白的面具,一身雪白西装，胸前别着一束纯白蔷薇。

可这个人却鲜血淋淋。

一声声催命似的“异端”就在耳畔，苏长夜别无选择,越过变异的人群,抓住杀人魔还在滴血的双手。

对方没有抵抗,红白交织的面具偏了偏,面具的主人看起来有点兴味盎然，又有点困惑。

周围瞬间恢复如常,音乐再度舒缓起来,所有人跳着舞，仿佛方才的异变只是幻觉。

但苏长夜已经没机会甩开杀人魔的手了。

沾满鲜血的五指钻过指缝，与他掌心相贴。

手臂立刻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黏腻湿冷的血渍，而是杀人魔本人！

这个家伙让苏长夜升起一股恶寒——面对苏辰时的恶寒。

陌生的音乐忽然变了调，变成苏长夜熟悉的小夜曲。杀人魔的动作也跟着一变，他们两个人在人群里跳着完全不同的舞步。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一切的一切，全都变成苏长夜记忆深处的画面。

苏辰带他首次亮相社交圈，镁光灯、安保、香槟，上流人士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他们在聚光灯下跳舞,世界上最万众瞩目也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了。

然后女人的尖叫划破画面，璀璨顶灯光辉夺目，两条拉长的人影在墙壁上扭打纠缠，他们倒下的地方大火燃烧，很快吞噬掉所有的光鲜亮丽。

苏长夜看到幼年的自己捂着耳朵缩成一团，可那道声音还是在他们脑海重现。

“杀了我，让我在你的噩梦中复苏，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眼前，杀人魔雪白的面具似乎被高温灼化了，白色粘液流淌，露出其下的五官。

那五官全然是苏辰的模样！

又一个小节结束，杀人魔松开了手，苏长夜就势后退几步，每一步都如临大敌。

杀人魔先生顶着苏辰的五官面具，右臂横于胸前，向苏长夜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绅士礼。

就这样摆脱他了？

苏长夜随着舒缓的间奏移动，踩着细窄条纹，眼疾手快地勾来一个新舞伴。

新舞伴大笑着，神采飞扬。“娱神，娱神，我的朋友，伟大的主君注视着我们，为祂献上不休的圆舞曲，兄弟姐妹，彻夜狂欢！”

音乐的调子更高了，人们加快动作，双脚来回踢踏，身体上下颠簸，越来越快，丧失了舞

蹈的优雅，变成一种癫痫样的抽搐。

跳呀，唱呀，我的朋友，你不开心吗？你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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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主君赢得了胜利，祂已至高无上，我等永垂不朽！”

所有人就像丢掉了恐惧感，无视四周深不见底的空洞，大笑着一脚踏空，快乐地坠向深渊。苏长夜在舞伴的拖拽下极力维持平衡，还要防止舞伴掉下去时把他也拉下去。

舞蹈、音乐忽然变成了一种诡异的仪式，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快乐，他们无比骄傲，念念有词。

“伟大主君在上！”

“欢庆，欢庆！”

“王回归了，宴会要盛大！”

苏长夜很想知道他们口中的王是谁，话还没出口，眼前寒光一闪。

舞伴狠狠抽搐了一下，抓着苏长夜摇晃的双手无力垂落。雪白手套从他背后拔出插在脖子上的手术刀，动脉血噗呲噗呲射向半空，化作喷泉洒落。

眼前的身体向深渊倒去，露出其后张开双臂，正享受着鲜血淋浴的杀人魔。

发现苏长夜正看着自己，杀人魔连忙整理仪容，甩了两下手，甩不干净血迹，又在身上擦了几下，才向苏长夜伸出手，作邀请状。

此时，苏长夜距离舞池另一侧还有十几米。他看了眼杀人魔，又快速扫了圈舞池，扭头转身就跑。

他必须赶在地面恢复正常前抵达对岸。

这行为也激怒了舞池里的其他人，他们追在苏长夜身后，还不忘脚下舞步，快速踢踏双脚，手牵着手连体婴一般蹦蹦跳跳。

舞者们行动笨拙，果然不断地有人坠落，但是人数仍占据压倒性优势，他们拼着一股不怕死的兴奋劲儿，前赴后继地围追堵截。

忽然，前方的仅可落脚的地方站满了人。面具怪铺成一面人墙，截住苏长夜的去路。

后方，被拒绝了的杀人魔先生微微偏着脑袋，对自己不讨喜这件事情，无声表达着无辜与不解，正缓步而至。

苏长夜看了一圈，为了围堵他，原本分散在舞池的人全都聚在这里了。

很好。苏长夜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向前方人墙。

在旁人看来这是非常提心吊胆的一幕，少年全力奔跑在仅容一人的狭窄空间，后方杀人魔紧追不放。在面具怪们的视角，少年不过是飞蛾扑火，他们彼此手牵手，身叠着身，跟着音乐微微摇晃，结成密不透风的墙，准备好了吞吃掉自投罗网的猎物。

所以当苏长夜跃向半空时，面具怪们呆呆仰起头，全都摸不着头脑。

苏长夜根本没有打算冲破人墙，他是向后跃。

半空中后翻，眉眼朝下，对上杀人魔的目光时，苏长夜短暂地笑了一下，一个恶劣的微笑，伴随双手落在杀人魔肩膀，借力的同时顺便狠狠一推。

这一跃极其惊心动魄，当苏长夜稳稳落地时，舞池外掌声雷动，为这以生命奏弦、以钢丝为舞台的演出。

苏长夜右脚殿后，踩着一掌宽的舞台，向鼓掌的观众们略一屈

膝。那一推没能让杀人魔先生坠亡，但是两人位置变换，现在杀人魔被动拦在苏长夜与面具怪之间。

苏长夜摘下面具，向身后眨了一下眼睛。

杀人魔从撞过来的面具怪身上拔出手术刀，杀戮使他成了一个血人，他抹了一把面具上的血污，推开撞过来的面具怪，又被其他面具怪挡住去路。

一边人山人海，另一边荒无人烟。苏长夜连跑带跳，他并不是像面具怪那样无惧生死，每一步看似险之又险，都经过了迅速地衡量。

近了，离岸边还有两格的距离。身后，游离的面具怪也快追上来了。突然，最前面的面具怪骨骼发出怪响，双臂突然拉长。

苏长夜不再犹豫，就在跳向对岸时，飞来的手术刀扎进脚踝。

神经受创的剧痛一下子打散了力气，苏长夜重心失衡，猛地掉落地面。

他落到了【神明】的目光里。

间奏不知不觉已经结束，消失的目光回来了，舞池地面恢复一望无际的平坦。苏长夜更不敢停留，没有深渊阻拦，那些面具怪立刻就会追上来。

右脚钻心地疼，对岸仅剩两步了，他快要摸到岸边了。

“去哪。”阴冷气息拂过耳畔。

苏长夜一阵恶寒，后背贴上湿淋淋的胸膛。

杀人魔不知道杀了多少个面具怪，浑身浴血，血腥味刺激得苏长夜想要呕吐。

“这支舞，还未跳完。”杀人魔的手臂勾住苏长夜腰肢，另一只手划破冲过来的面具怪咽喉，随手擦掉手术刀上的血，又将这凶器贴在苏长夜的脖颈。

“你不喜欢与我跳舞吗，可我很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

胜利近在咫尺，苏长夜不想这时候激怒杀人魔。“喜欢。”

“你骗我。”杀人魔先生笑了。“你不喜欢我，你没有第一个请我跳舞。我永远都不是第一个，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不过，无所谓了，我讨厌与人分享。你看，当最后一个也没什么不好。”

苏长夜转过身子，这才发现，舞池里除了他们两个，已经没有活物了。

面具怪竟然被杀人魔杀光了。

舞池变成血池，尸体铺满地面。

尸山血海里，第三小节音乐响起，却不是之前跳的舞曲，而是当年苏辰所教的第一首舞。

杀人魔得到满意结果，向苏长夜再度作出邀请，连行绅士礼的动作都与当年的苏辰一模一样。

就在杀人魔先生抬起那张面具脸时，“嘭”地一声。

‘苏辰’的眉心，炸开一道洞。杀人魔先生似乎很困惑，顶着流血的脑袋，向前迈出一步。

“嘭！”苏长夜举着白银蔷薇手、枪，再度按下扳机。

苏长夜连开六枪。

面前杀人魔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他几乎有点委屈地道：“为什么?”

“我讨厌被人分享，最后一个人是谁，只能由我决定。”苏长夜吻了一下手中的qiang。“谢谢你的礼物，我之前已经说了喜欢。”

走出舞池，身后还响起悉悉索索的挽留，苏长夜没有回头，抬手向着声源处又开了一枪。

终于寂然无声了。

苏长夜来到大门前。

六瓣眼睛齐齐看着他，眼神并不令人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苏长夜收好枪，这是他进入画中世界后，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其实除了从苏辰手里捡到的白银蔷薇手qiang，上一个副本得到的《欢梦乐典》也可以拿出来，不过苏长夜没研究明白它的用处，暂时算不上武器。

原本苏长夜以为这是因为他的魂技特殊，白银手qiang、《欢梦乐典》都没有归类进系统背包，而是直接储存在他的魂技空间。然而，同样储存在魂技空间的镰刀却无法取出使用。

暂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苏长夜简单处理完脚踝的伤口，稍作休整，推开面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