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已经肆虐了十天十夜，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听着外面寒风呼号，就像鬼魅催命的号角一样可怖。士兵们缩在一起御寒，早已没了出发那日的气势。

沈佳佳从济河县带出来的菜已经剩得不多了，豆角都晒干了，用油布包着还能存放一些时日，但是白菜和土豆不少都被冻伤了，只能凑合着吃。所幸陆云楚他们行军还带了不少军粮，虽然做不了那么美味，起码饿不死。

可是发愁的是，温度已经越来越低，没有温度计，沈佳佳不知道现在到底多少度。但是按她以前在a市生活的经验，零下十几度肯定是有了。她和孩子们每天裹着两层棉袄，还勉强能过活，可是行前却忘了买厚棉鞋，一个个脚冻得又红又肿，像胡萝卜一样。

而士兵们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靠着年轻身强体壮，一开始穿着秋天军服还能维持，可这遮天蔽日的大雪非但没个时候，鬼天气还越来越冷。

一天，夜里换岗的士兵醒来去接班，却发现上一班值夜的士兵眼睫毛已经结满了霜，毫无反应，竟是活活冻死了。

陆续又有几人因抵挡不住严寒丢了命，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陆云楚下令所有人在火堆旁活动，值夜也不得离开火堆，牲口也都牵进了屋里。但随着温度和暴风雪的肆虐，油布也难以抵挡这残暴的风雪，屋外暴雪，屋里也在下雪。而外面的积雪已经足足有一人多高，他们连生火的柴火都不好找了，冻伤的士兵伤口开始溃烂流脓，生命垂危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沈佳佳看不下去，她无法再自己暖和，把自己的一件棉袄分给了火头军经常给她帮忙的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看着年纪不大，已经奄奄一息，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夜幕降临，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声，沈佳佳感到无比恐慌。如果能做些什么解决问题，她一定会去做，她相信自己的毅力。可现实让她困顿，漫天暴雪，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任何工具，她能做什么呢。

“我们会死在这儿吗？”沈佳佳轻轻走到陆云楚身边坐下，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找陆云楚，她实在不知该跟谁诉说心中的恐惧和无奈。

陆云楚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大氅裹在她身上，又把她的两只脚也裹了严严实实，“我也不知道。我发现很奇怪，没遇到你以前，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遇到你以后，我发现自己特别弱小，很多事都无能为力，总是让你认识一个无能的我。”

“是啊，我怎么遇到你就开始逃荒呢。”沈佳佳轻轻地笑了，“可是我们的劫难吗，就像打游戏一样，非得一关关闯过去了，才知道结局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打游戏？”

“就是举个例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陆云楚顿了顿，“你真的是沈佳佳吗？”

沈佳佳听了这话心中一顿，故作轻松，“怎么这么说呢，我不是沈佳佳还能是谁，几个孩子总不能连自己娘都不认识吧。还是你怕我为了功名利禄，故意占了你们家陆夫人的名头。”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如果不是我逼你，你怎么肯跟我来。我总觉得你好像来自一个我不了解的地方，你的想法，你的本事，你说的话，都不像我了解的乡野农妇。有时候我希望，我真希望你不是沈佳佳。”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佳佳可不想再露了馅，等到了京城，必然有一堆调查身世的麻烦事，现在说得越多，将来就越可能变成把柄。“你要是没逼我上京，现在我就可以躲在家里暖暖和和，何必跟你来受这个罪。”

陆云楚骨节分明的手在沈佳佳身后犹犹豫豫，最终轻轻抚上她的后背摩挲着，轻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带你活着出去，你怪我吧，是我自私，我找了很多理由告诉自己不得不带你上京，其实是我想见你，想天天见你，时时见你。只要一想到你留在那里和那个男人一起生活，我的心都要爆炸了。可我没想到因为我的自私，却又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沈佳佳冻得鼻头通红，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脸庞，“我没听错吧，你又在演什么戏，你以前就演得那么情深，我难道还会再信一次你的鬼话吗？是不是一到这荒郊野岭，你就寂寞得难受，非得诓骗个女人陪你演一出相公娘子的戏码，供你逗闷子排解寂寞。哦，也是，这里放眼望去单我一个女人，所以你是不得不吃回头草，又找上我了。而且还多了个嫂嫂和小叔子的情节，更刺激了是不是。我谢谢你，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那就是永远别相信男人的鬼话。”

说完便把大氅甩在地上，大步离去。

陆云楚默默捡起大氅，拍拍上面的雪，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心道，所以你能信那朱东泰的话，只是不信我的话罢了。能怨谁呢，自作自受。

第十一天，暴风雪终于停了。当众人察觉到屋外再没有了令人胆颤的呼啸声，纷纷向外张望，继而欢呼起来，他们终于不用继续在无尽的恐惧中等待。

现在队伍只剩下七十余人，不少人倒在了在即将迎来曙光的边缘。

士兵分成几组，开始轮流铲雪，他们把被褥等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披在身上，也顾不得脚早已失了知觉，奋力地铲起雪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早一日出去，继续困在这里，下一个冻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等他们终于抵达一处官驿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四天。

胖墩墩的驿长正窝在屋里烤火，见有人来他意外地揉了揉眼睛，这种鬼天气，竟然还有人来投宿，真不知这人是怎么走过来的。见他磨磨唧唧嘴上一万个不情愿，长贵只给他看了一眼令牌，驿长便立马跪下浑身发抖，口中念叨着“恭迎陆四爷，小的不知陆四爷大驾光临，还望四爷恕罪。”

陆云楚看都不看他一眼，长贵跟在后面冷声道，“快给我们备热水沐浴，找些冻疮膏，吃食有什么尽管上。”

“哎哎，大人请，马上就备好。”

长贵说男孩子大了，不宜再和母亲住一室，故给陆逍遥、陆子风和长生安排了一间屋子，沈佳佳带着陆小满单独住一间。沈佳佳冻了快半个月，终于洗了热水澡，干干净净躺在床上，屋里烧着炭盆，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受。

正在惬意之时，却听得屋外一阵刀剑打斗的声音，她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把陆小满在床上放好便打算从门缝里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