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宗在济南的据点是依托黑虎泉建造其上的茶楼。

黑虎泉是一处天然洞穴，内有一巨石盘曲伏卧，苔藓遍生黑苍苍，泉水从巨石下涌出，水激柱石，声如虎啸。但泉情如许，可映美人面，真可谓猛虎嗅蔷薇。泉水甘甜清冽泡茶一绝，无论是铁观音还是碧螺春在黑虎泉的冲泡下，风味更佳。

茶楼名叫“清啸楼”，高五层，一至三层半数隐于矮山内。一层纳凉，五层视野最佳，半面用于经营半面用于宗内事务，一至三层隐于山内部分常用于隐秘事务。三层以上多有上书诗词的轻纱装饰，风过之时配上楼内悠扬的乐声，颇有几分不羡仙的滋味儿。

每年最上等的茶叶下来时，清啸楼都会举行诗画大赛——一笔清啸，胜者可享用最顶级的茶叶，诗画作品也会被精心装裱被茶楼高价收藏。因此吸引了许多文人墨客携蓝颜红颜吃茶赏泉听声。

如此清雅的地方，自然不会与离天宗联系在一起。明面上老板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清风朗月的瘸子，名叫文丑。身边常有一严肃憨正的男人陪伴，名叫文寅。

沈丶并未提前通知，因此他和吕宋到清啸楼下的时候，文丑正与客人下棋。文寅倒是一眼便瞧见两人，附在文丑耳边说了两句。便见文寅推着文丑的轮椅前来迎接，沈丶步履散漫如一般茶客无二：“进去吧。”

文丑示意小厮泡茶：“现在并非吃茶最好的季节，委屈宗主喝点我存下来的明前茶凑合凑合。”

“有心了。”沈丶接过撇了撇茶水，认真喝了一口，“好茶。”

没有多余的寒暄，沈丶直接问道：“最近如何？”

文丑伸手，文寅将账本放于他手上：“茶楼一切正常，这个月盈利上涨不少。”

沈丶接过账本随意翻了两下：“很好。”文丑此人带点文人风骨，看得细了伤他自尊。

“可有长老来过此地。”沈丶垂些眼眸，“我是说来济南。”

文丑摇头：“没有，明里暗里都没有。”他指指账本，“宗主真不好好看看？盈利上涨多来自于一种茶——高山云雾茶，来清啸楼买茶叶喝茶的人多图个雅致自在，这种极苦的茶历年来卖得最差。此茶产量少，价格高昂，除非十分偏好才会多次来买。”

“高山云雾茶。”沈丶重复了一句。江入狠对这种茶有特别偏好，离天宗之所以常有备货，就是因为他喜欢。这不是个秘密。

“江入狠他不是……”文丑说。

“还有一个人也喜欢。”沈丶打断他。文丑比吕宋加入离天宗要早，他瞬间懂了沈丶的意思，惊讶地嘴巴微张，“宗主是说，江夜明。”

“江夜明？！”吕宋不了解这个人，但也知道在江入狠就是与江夜明权利之争的胜者。

“江夜明没死，他来济南了？”吕宋蹙眉，“他来这里做什么？”突然他灵光一闪：“据我所知，当年万劫门属于江夜明这一派吧。”

莫非，那位银发老人就是江夜明？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为何鱼肠如此敬畏那位银发老人。

乱了套了，江夜明和江入狠都没死。

听闻江夜明有可能没死，文丑表情有些怪异，转瞬即逝。沈丶却没有放过这一丝变化，因为他脸上那丝怪异，可以称之为“惊喜”。沈丶装作没有看见，试探道：“我就说宗内哪有济南热闹，李瑾瑜也在济南。”他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大概是放凉了些，没有初尝时的香气，“依照丁柏修的意思，李瑾瑜将在济南正式面见这位银发老人，共同商讨除魔大计。若真是江夜明……”沈丶停了片刻，“以他对离天宗的熟悉程度，离天宗当真怕是命数已尽。倒也无妨，百年基业毁在我这样的外姓手里……”

“江大侠他不会！“文丑急切地反驳，猛然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连忙止住话头，面上的愤怒与紧张不似假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窒息。

“不必紧张，我向来不会亏待忠诚之人。”沈丶面色温和，语气却冷得像下一秒便会接一句，“吕宋，处理掉。”

文寅反倒是冷静沉着很多：“沈宗主别误会，我二人如今在你麾下便忠诚于你，只是江大侠当年于我二人有恩，文丑才如此维护。况且，江大侠绝不会做出危害离天宗的事。”

文丑文寅兄弟的事情，沈丶听说过，他们二人似乎曾经是朝廷的人，称得上出身名门。不过，他无意窥探二人私事，既然话已至此他便信了也无妨。

“江夜明，是怎样一个人？”沈丶问道。

文丑与文寅对视一眼，见文寅点头，开口道：“江大侠虽然身在江湖，却是个文雅之人。当年我和哥哥流亡至此，哥哥伤重我瘸腿心中已无追求，多亏遇见了江大侠。他将我二人救起，偶然发现哥哥善武善经营管理，而我琴棋书画皆通，便与我二人商议建了清啸楼。江大侠从头到尾都不曾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让我二人自行选择。”文丑向沈丶施了一礼，“沈宗主大概不清楚，离天宗起初并没有如此多的据点，也不甚善经营。如今的产业多数基于江大侠，我能看得出江大侠他志不在宗主。”

当年与江入狠的斗争有猫腻，在场各位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如果银发老人不是江夜明，又会是谁呢？”吕宋问。

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曾经争权夺利的大魔头一下子变成了文雅的大善人，这谁能接受得了。

“能查到高山云雾茶是谁买的吗？”

“查过，城东一处宅院。不过，宅院的主人世代都住在这里。”

当晚，城市安静下来时，李瑾瑜被人引着踏进了城东的宅院。吕宋隐于黑暗中，随着李瑾瑜踏入最深处的小院。李瑾瑜在门前站了不多时，有人打开了门。纵使夜色稍暗，时间短暂，吕宋仍然认出了熟悉的身影——鱼肠。

鱼肠在，不便继续跟。毕竟两人的武功出自同门，容易暴露。

吕宋回去汇报消息。

“你说，人会变吗？”

“会的。”吕宋倒了杯茶水，揶揄道，“起码能问出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变了。你还是怀疑他是江夜明？”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别别别，我罪不至此。”

“你越长大越不可爱了。”沈丶叹息道。听得吕宋一阵恶寒。

“对了，鸦乌找到了。”沈丶露出看好戏的笑，“独山来信说他带了个姑娘回宗。”他着重强调了姑娘二字，专注地看着吕宋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没有失望，吕宋愣住了，眉头蹙紧，眼带忧伤，肯定是想起某位经常被当成“姑娘”的人。

“开不开心！意不意外！是易难逢。青琅终于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妹妹了！”

“沈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