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结局……？

这一次星野终于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了，甚至连她自己都已经被那个青年的话所触动和说服。

而那位说出这句和太宰治同样的比喻的人——首领太宰治，又或者人物卡【太宰治】应该也早就明白这一点了吧。

太宰治在不久前才刚刚对她抱怨过的句子清晰地回荡在了她的脑海中。

‘我们是一样的。’

‘它绝对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而是一个可以被人力捕捉的奇迹。’

‘所以我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在反对我——他应该明白我想要做什么。’

【太宰治】轻轻笑了笑。

‘在警惕我吗？星野小姐？……不、你不用觉得抱歉，我感觉到了，不如说我觉得记住这种心情对你来说说不定会更好。更何况你的警惕也是准确的——毕竟如果不是管理者的承诺，我确实会站在和他同一个战线。’

‘……但就算是这样，【太宰先生】好像也没有什么一定要阻止他不可的理由了吧？明明之前那么真心实意地叫我救世主和恩人什么的，还说一直都相信我。那个也是骗人的吗？’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而已，星野自认已经不会再难过的心灵就似乎有些受伤。

‘不，当然不是。’【太宰治】立刻否定了。

骗人。星野在心里小声说。

‘真的不是骗人，’【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一直以来我确实是有在用自己的方法认真引导星野小姐的哦？你不会连这个都否认掉吧？如果不是真的认为你对我有恩情，已经……已经准备退休的我是不可能这么认真的。’

确实似乎没有什么办法反驳的样子。

‘可是恩情什么的……’星野耿耿于怀地继续追问。

‘如果没有和星野小姐的契约，我连让自己那边的世界稳定下来的机会都不会有——管理者只是会去尽可能选最优解，但是它的选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其实在那个时候就算星野小姐你提出一些听起来有些过分的要求让我的本体服从于你作为交易，说不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明明当时那么严厉的样子，还说什么要考察我的有没有完成任务的能力！’星野不可置信地说。

‘在谈判时隐藏自己的弱势是常规操作嘛。’

星野从来没听过这种常规操作，只是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

‘而且既然结果上差异不大，’【太宰治】说，‘我会更倾向于织田作会做出的那个选择。’

‘——而我不觉得织田作会乐于接受这个结果。’

而事实似乎也正如【太宰治】所猜测的那样发展着。

“所以织田作，把【书】交给我吧。在下一次的新世界里你不会被卷入这些无聊的麻烦，随便你想干什么都好——你可以在这里获得正常人该有的生命。”

太宰治向织田作之助伸出了手，用认真的语气劝诱着。

织田作之助也给出了他的回答。

“——不。”他说。

太宰治并无太多意外地放下了手。

“……这样啊。”他平静地说。

“啊啊、毕竟即使你说的是真的，我真正所认识的侦探社和孩子们都存在于那个世界之中，”织田作之助顿了顿，敏锐地指出，“但是看起来太宰你并不打算放弃。”

太宰治对自己的朋友笑了笑。“确实如此呢，而且我想织田作和那位不明人士别无选择。”

“嗳？”发现自己突然被提及的“不明人士”星野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织田作那边应该不记得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自己’是怎么死去的吧……其实这种事情我也不想说的，毕竟那个死法对于你来说被称为最糟糕也不为过。但是如果世界不重启的话就会向着那个方向行进，就像我刚刚说明的那样。”

“我从来不畏惧死亡和痛苦——那些我早就见识过了。”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地说。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但是我说的不是那种程度的东西，只是为了逼迫你现身，你收养的孩子们就被残酷地杀害了。把报复当作人生信条之一的你舍弃了自己的梦想、舍弃了不杀原则，在虚无中主动走向了死亡的那一边。这才是我所说的‘最糟糕’。而它会发生……如果你依然决意阻止我，它就必然会发生。”

“这是一个威胁？”

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织田作之助凝固在了那里，死死地盯着太宰治。

太宰治轻笑着，似乎没有注意到织田作之助那边的气氛一样。

“这不是威胁——这只是一个单纯的事实。”

太宰治转向了星野。

“而你——自称接受过‘我’委托的不知名人士，你还打算去和我争夺【书】的所属权吗？”

星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当然？”

“看来那个我还没有告诉你某件事吧，这样的话就好说多了——现在我在对你体内的那个人说话，如果主世界毁灭的话你的世界也无法幸存。你可以将这个当作是一个威胁，单纯是警告你保持沉默的威胁。”

他到底在说什么？从刚刚开始就在说听不懂的话，什么别无选择，又是什么对【太宰先生】的威胁，还有【太宰先生】刚刚也对她说什么最终考验。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什么她还不明白的默契。

‘抱歉呢，星野小姐。看来现在我是确确实实地不好说话了，毕竟星野小姐的演技……’

带着些许歉意，【太宰治】说。

……可恶！

“那么织田先生要把【书】交给谁呢？”星野干脆不去思考，只是直接了当地转向织田作之助，“我这边也接触过世界意识哦！正如你被【书】送来一样，我也是世界意识为了稳定自身而送来的救世者。虽然我没有办法让这个世界的织田先生复活，但是我可以确保在一切回归正轨后织田先生那边还是和之前一样——认识的人也好，之前的生活也好，都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位太宰先生的威胁也不会存在。”

织田作之助凝视着星野，似乎想通过眼神的交接看出她话语的真实与否。

“……看起来没有经历过微表情管理这类的特殊训练。”

半晌后他沉思着做出了判断——那是个太宰曾经对星野做出过的判断。

“似乎、确实是认真的样子吗，”织田作之助说，“恕我一问，这个世界会怎样回归稳定？”

既然人间失格可以形成特异点、允许别人拿到系统管理权的话，那么纠正的方法应该就是去接触【书】吧？星野想。于是星野也认真地这么回答了。

织田作之助看了一眼太宰治，又看了一眼星野，破天荒地陷入了踟蹰不定的姿态中。一方是他的记忆和直觉告诉他可以信赖的“友人”，另一方则是他的经验和技巧告诉他可以相信其真实性的、与他原本世界有关联的异界来客。

或许是考虑到太宰之前做出过的袭击，或许是想到了太宰那句听起来如同威胁一般的言语……最终，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织田作之助将【书】从风衣中拿出来，递给了星野。

“它是你的了。”

嗳？竟然……这么简单的吗？

一瞬的惊喜和不真实感让星野眨了眨眼，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宰治，有些担心他趁机动手抢夺。

可是太宰治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只是在星野将目光转过来时做出了一些似乎是不甘的神色。

那么应该是没问题吧……？星野迟疑地将手探向【书】，可是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封面前的那一瞬，某句本来早已被她丢到脑后的话突然被塞进了她的脑海里。

那是魔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给过她的警告。

‘——不要直接接触那本【书】。’

不要直接接触【书】——在想起那句话的瞬间，星野突然明白了那个警告背后的含义。

太宰治的异能无效化【人间失格】是通过直接接触发动的，【书】和【人间失格】接触会产生特异点。魔人真正想要避免的情况是【人间失格】和【书】发生直接接触的状况。

不过陀斯妥耶夫斯基应该也只是不希望【太宰治】和另一个自己一样改变世界吧？现在拥有【人间失格】的是星野，而星野绝对会让世界回归原状，所以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但是……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想起太宰治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莫名奇妙的话，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袭上心头。

星野的手指停在了那本书之前。

“怎么？不拿走吗？”织田作之助问。

“不想要了吗？这样的话果然还是交给我吧？”太宰治殷切地举起了手，目光紧紧盯着那本【书】显出一幅蠢蠢欲动的样子，好像随时可能突然出手尝试夺取一样。

那副姿态施加的压力让星野迟疑了一下。于是太宰治这一次当真向织田作和星野那一边走过去了。只是在织田作之助的阻隔下在一米外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退下，太宰。”织田作之助警告道。

“哎呀，真是无情呢织田作，毕竟那位刚刚还在信誓旦旦，现在看起来却犹豫不决，实在让人很难信任不是吗？”太宰治放弃似的摊了摊手。

不过他所说的话确实是织田作之助所困惑着的部分，于是织田微微垂下头，看向自己面前那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请年。

但这一次、星野确确实实地放下了手。

“……不对。”她突然开口。

“什么不对？”太宰治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疑惑。

【太宰治】的话——‘因为现在我大概也猜到那个我到底在想什么了，星野小姐要应付的话其实很简单’。

另一个太宰的话——‘我们彼此都在那时留下了二周目时会用到的后手’。

魔人的话——‘不要直接接触【书】。’还有在机场时那句‘毕竟我必须将两个太宰君全都阻拦在这里不可’……

一个答案出现在了星野心中。太宰治在上一周目留下的后手，也是他现在会确信自己胜利的原因。

“你说过在上个周目，你和魔人先生各自在【书】里留下了一个后手。那个魔人先生将自己的意志遗留了下来，而因为【人间失格】不会失忆的你选择的是……遗留下某段可以让你达成目标的程序。”

一切答案在此刻似乎是那样清晰明了，以至于那些话像是不经思考地从星野口中流淌出来。

“那个程序的触发条件是、【人间失格】接触到【书】。所以你才一直显现出游刃有余的样子来，因为你的胜利从魔人离场后就已经注定了。”

她认真地看向太宰治，继续说：“毕竟我们都拥有着【人间失格】，而织田先生不可能选择让自己走向那个原本的结局。因为织田先生在你对他下黑手后会失去对你的信赖，所以从刚刚开始你一直在做的事其实是想让织田先生把【书】尽快交给我，好让我去触碰它而已。”

“——没错，居然想出来了嘛，毕竟你的存在就是我最后的‘手牌’。”

太宰治微微一笑，爽快地承认了，他好奇地看了星野一眼，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

“所以？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你还打算做什么呢？如果不介由我的异能产生的特异点你就无法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意志去修正它，可是只要你接触到【书】我留下的后手就会生效……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呢？不明人先生？”

‘【太宰先生】。’

星野在心底呼唤道。

‘嗯？’

‘我记得好像确实有听到那个太宰先生说过的吧……特异点是从相同异能效果叠加中诞生的强大能量冲击。’

【太宰治】了然地笑了一声。‘是的。那么星野小姐，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太宰先生】。’

星野放下心来了。她鼓足勇气看向太宰治，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大声宣言了：

“不是不明人先生——是不明人小姐哦！”

随后，星野毫不犹豫地在意识中调出系统面板的人物卡页面，点击了【卸下人物卡】的选项。

于是、身形修长的青年逐渐变得矮小起来，开始向着原本应该有的形态变化。

“什、这是变形异能……？不、那个绝对不可能和无效化通用才对，还是说因为这个世界变得失去逻辑才会这样吗？”

在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的注视中，星野的头发变长、腰肢变细，身上的衣物也随之变化成了高中学生的裙装。最终浮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稚嫩的、毫无疑问属于少女的脸庞。

而少女——星野现在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织田作之助。

她听到织田作之助似乎屏住了呼吸，也能够感觉到一米远外的太宰治似乎因为这场变故愣了愣神，但现在星野没有余裕去认真听这些了。她毫不犹豫地向织田作之助手中的【书】伸出了手，准备去触碰它。

星野眉眼弯弯，像是刚解开一个让她苦恼许久的谜题那样快活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像是若有若无地闪烁着仿佛天生存在吸引力的白色星光。

“——区区异能什么的，我现在说不定也是有的嘛！”

是的——【书】是连接世界意识的道具。而星野的系统面板也是系统赋予的、允许她与世界意识相连的能力。

“等等……！”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太宰治下意识向星野那边伸出手想要去阻拦她接下来的行动。可是那个第一次真心实意的阻拦也被织田作之助所阻拦了。

星野的手、触碰到了那本可以连通世界意识的【书】。而在那个瞬间，庞大的能量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在星野此时隐藏了的系统面板中，上面标注的文字和数值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一样剧烈地波动着。那个隐藏在星野灵魂中的、连接着她和系统……和世界意识的外来能力剧烈地震颤着，在此刻与另一个功能相近的道具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共鸣。

——随后，强烈的的光芒吞没了她、吞没了那本【书】，也吞没了她身边的织田作之助和太宰。

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星野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空白的空间之中，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正在旁边不远处面面相觑。

“……这就是太宰说的那个特异点会制造出的后果吗？”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地说。

太宰治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不……这里和我上次看到的不太一样。”

于是他们一起看向了唯一一个或许会知道这个答案的星野。

星野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它们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里到底是哪里。

然后，一道声音回答了她。

‘这里是我的体内，或许可以这样说。’

一道和系统相仿的机械音在星野心底响起，却无端带着些喜悦和柔和的味道。

‘很高兴能与你见面——任务者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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