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云雾，于是有了雨。

雨滋养大地，于是有了草。

草孕育万物，于是有了人。

人献出血肉，于是有了狼。

狼歌颂明月，于是有了他。

他在草原上奔跑，他在苦难中成长，他在狼群的膜拜中傲立大地，他以人形，带领狼群。

月光下的狼群整齐呼啸，它们在呼唤他的名字，“伟大的赤那，伟大的王！驰骋在草原的不败狼王！”

——

泛黄的羊皮纸上写着的文字翻译过来，就是这样一首赞歌，草原上很多部落在一些盛大的节日里都会让未成人的孩子吟唱这首赞歌，大人们围着篝火，伴着空灵悠扬的歌声跳起舞蹈。

很多人都认为这首赞歌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但此刻拿着羊皮纸阅读的人却知道，这赞歌最多才存在不过十年。

她将那张古朴的羊皮纸放在桌上，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在上摩挲，一张做旧的纸，一首编造出的赞歌，就这样轻易改变了民心，改变了人们的记忆。

那个万民膜拜的“赤那王”在十多年前还只是个低贱的畜牲，这件事谁还记得？或者说，谁敢记得？

她很佩服那个想出这个计谋的中原人，不得不说，那个中原人的确是帮可汗统一了民心，这对一统草原的大计很重要。

可是中原有句古话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不说那中原人的计谋，光凭他对人性的把控，以及深不可测的武功，如果那个中原人有反心，到时候谁能治得住他？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朝门口瞥了一眼，道了声“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看不出年纪，眼神坚毅而凶狠，就跟所有草原勇士一样。那人单膝跪地右手抚心，恭敬道，“夫人，前方探子来报，逆道先生发函暂停了木可安的任务。”

她眉头微皱，心道莫非他已经要反了？这念头一闪而过，立即就被打消。他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逆道先生人在何处？”

“属下不知。”

“木可安呢？”

“在甘肃境内，您看要不要派人保护？”

保护？那可是草原的第一剑客，他需要什么保护？也不知道那个中原人做了什么，居然能跟木可安这种人成为朋友，还让木可安心甘情愿帮他杀人。

她依靠在垫着柔软羊皮的座椅上，右手摆弄着鬓边垂下来的黄金头饰，漫不经心道，“需要保护的是被他盯上的人，你不用管这件事。去告诉赤那王，让他备好人马，准备去中原。”

听见那个名字时，视死如归的勇士略微有些惊愕，恐惧从他心底开始蔓延，以致他迟迟未回话。

“怎么了？”意识到面前人的异常，她淡淡询问。

勇士如梦初醒，“属下马上去办。”说着就退了出去。

木可安、赤那王，这两人是极强的战力，可是草原太过广阔，多线作战有诸多不便，相较之下将战力凝聚一点进攻中原要简单的多。

木可安先行一步，名单上的那些人只要他能杀掉一半就会对崆峒黑骑造成极大削弱，被削弱之后的黑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挡住可汗与赤那王后面发动的总攻

在战胜中原之后，可汗的名望将达到前无古人的高度，到时振臂一呼，草原各部定将纷纷响应，草原一统，指日可待。

现如今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可汗的身体状况。逆道说他会去中原找大夫，可是……

“可是寄希望于外人，不是本座的性子。”她自言自语道。

“以梁姑娘的性子居然没闹出更大的乱子来，愚者还真是看错了。”苏笑儒道。

白文成将茶水饮尽，“你没看错，是唐门礼数周到她才没发作，她住的比我们还舒服。”

“没被关进大牢，而是以礼待之。看来愚者猜中了，唐门果然已经摸清了梁姑娘的底细。”

白文成点点头，“除了梁燕之外，我还去看了看周截，他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我估计很难重振男人雄风了。”

苏笑儒闻言略带不忍道，“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白文成冷笑一声，鄙夷道，“那小子前半辈子处处寻花问柳，后半辈子消停一下也是应该的。”

“那他中的毒呢？查清楚了吗？”

白文成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上面有两点指印大小的血迹，颜色深浅不一，他指着浅色血迹道，“这是中了如来笑的人所流出的血，可以看到血迹略暗，这是正常的。”

接着又指向另一点深色血迹，“这是周截的血，颜色要深很多，已经接近墨色。结论就如同你所说那般，周截不仅中了如来笑一种毒，而且他中的另一种毒非常不简单。”

唐门的人在唐门地界中毒，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苏笑儒在心中讥讽，随即询问，“好友可知那另一种毒是什么？”

白文成道，“他们为周截解毒时用了三十五种药物，最终才让周截的情况好转，这三十五种药物各自搭配之后所针对的毒各有不同，我排除了最为猛烈的几种之后，得出一种，名叫‘化神膏’。

化神膏是一种慢性毒药，虽然无法短时间取人性命，但其药性隐蔽而且会逐日增强，中毒者起初只会感到乏力嗜睡，随着毒性慢慢渗透，最终将会昏迷不醒，到时候中毒者除了会呼吸之外，与死人无异。此毒必须尽早治疗，一旦中毒者彻底昏迷，无药可医。”

“什么无药可医！”门被推开，谢无锋和陈三陈四同时走进，陈三腿疾未愈，但步伐却仍是急促。

“没说梁燕，说周截呢。”白文成道。

陈三闻言放下心来，幸灾乐祸道，“姓周那小子死了？”

白文成摇摇头，“这儿可是唐门，哪有那么容易死。”

说着，白文成又对刚到的三人说了一下自己在唐门所见。

陈三听见梁燕无碍，欣喜不过片刻，又听见周截未死，只是命根难保，脸上难掩失望，苏笑儒道，“陈兄何必如此？周公子活着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才对。”

陈三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通过早先苏笑儒的分析他也明白，周截的生死关乎着梁燕的安危。他希望周截死，但周截活下来却是最好，这种拧巴与纠结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苏笑儒看向谢无锋跟陈四两人，“二位，愚者所托之事办得怎么样？”

谢无锋跟陈四对视一眼。

陈四道，“马匹船只已备好。”

谢无锋道，“水底机关已破坏。”

陈三又活泛起来，“苏兄，接下来怎么办？”

“等。”苏笑儒道，“现在周公子没有生命危险，唐门也知道了梁姑娘的身份，所以梁姑娘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我们只需要等，等唐门将梁姑娘送出。”

“他们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人吧？”谢无锋道。

苏笑儒点点头，“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无论如何唐门内部都需要给周公子父亲一个交代，但又绝不会允许他在唐门动手，所以周公子的父亲肯定会在梁姑娘离开唐门时下手。”

“但是我们已经破坏了机关，马匹船只也早已备好，到时候接上燕姐立刻就能离开！”陈四接道。

“不错。”苏笑儒话音落地，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脸焦急的唐辛。

“栗子？”白文成看着急匆匆的唐辛，“你怎么来了？”

“快走！”唐辛喘着粗气，“周师兄病危，你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