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痴傻酷》

第一百二十四章:前尘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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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飞花都没有再见过这位磕碜神。

好在,她从风轻那里了解过天界与凡尘的关系,果然轻松地避开那位流光神君的麻烦。

而脉望如此奇物,她自然是得好好利用了。

没过多久,她在妖界声名大噪,袖罗教的地位也愈发高了,就在她最是无法无天之时,发现脉望似怪兆——每每她受伤虚弱,便会被其侵蚀心神,轻则彻夜难眠,重则神志不清。

“此乃反噬。”教中老尊者翻遍古籍终于得出结论,“脉望却终究是个活物,虽被驯为神器,恐怕也只是屈服于教主的……淫,那为什么,威严,但此物毕竟是轮回海千年邪灵,又为神明命簿书虫,又怎会心甘情愿臣服呢。”

那岂不是说,她折腾到最后,还是会被这破指环给反噬?

“可有破解之法?”飞花问。

“这……这可为难老夫了,此物既如此凶险,教主弃之不就好了?”

弃?若无脉望,她这几十年道行焉能妖界独占鳌头?她可是要立志大庇天下寒妖的妖灵呢!

她笑嘻嘻问:“弃了脉望,魔尊来攻打我教,长老您打头阵么?”

“……”长老支支吾吾半晌,叹道:“要说方法……其实天地邪灵最惧的不是灵力,而是正气、仙气,若是教主您能够汲取到足够多的仙气,或者……能有神明愿赐你神格傍身,那驱策脉望应该就更为得心应手了。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对飞花而言,路是走出来的。

她是没有办法上天,但人间修仙者仍却多如牛毛,各大仙门也都有过了筑基期的修士,他们身上的气息一旦聚拢,也可称之为仙气。

飞花有了想法,毫不拖延,着袖罗教徒搜罗天下各大大小小仙门修士境况。她本有意挑起仙门之乱,不过大概是世道原本就乱,得到消息称,近来数个仙门斗得如火如荼。

这岂非是趁乱打劫的天降良机?

袖罗教本就是妖魔里的三巨头之一,不过在后头稍稍推波助澜,这仙门内斗愈演愈烈,直到爆发,飞花闻风赶至仙门斗兽场。

她没想到会在那里,又一次见到了风轻。

他站在对阵两方当中,一身墨青色的衣袍发皱,凌乱的发丝清扬,抱的古琴从七弦变成了六弦。

像是没怎么变,又像是哪里变了。

飞花才知,这次始作俑者的灵宝派,竟就是风轻的师门。

当年风轻飞升后,不少修士慕名拜师,一时声明大躁,引来诸大仙门的忌惮。而风轻因命簿预言下凡,为免师门蒙难暗中相助,并授予师门不少修仙奇法,短短数年过去,灵宝派可谓一日千里,当真跻身仙门中的上流。

原本至此风轻也就功成身退了,可也许是因知道自己有神明徒弟做后盾,又或是之前受过太多人的欺压,如今时来运转,便也愈发嚣张起来,开始学会欺压别人。

飞花听完下属所述,嘴角勾出冷笑。

啧,人心经不起权势腐蚀,谁都不例外。

在年轻时、羽翼未丰时,口口声声要求世道多给他们公平机会,能多行便利更好,只要让他们顺利开疆辟土;而当自己真走到了某个高位时,就会集结同盟,垒砌城墙、守住堡垒,坚决不让阵营外的人获得取代自己的可能性。

尤其像灵宝派这样不是靠真本事壮大的门派,因新起之秀而心虚,对于不肯臣服自己的人进行打压,将人逼到村落里还不止,如今逼得人们群起而反抗,又以他们之中私藏妖人为由意欲灭之。

虽然这村子里的确藏着妖人——即飞花他们。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风轻。

一心想要帮助弱小的师门的他,如今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被害者成为了施暴者……他会如何做呢?

飞花私心认为风轻必然偏袒。

然而她想错了。

风轻据理力争,竭力阻挠,试图劝师门悬崖勒马。他平静的嗓音里多了些苦涩:“师尊,我舍弃运势给你们,并不是为了今日。”

可那些人又怎会领情?见他怎生都不肯退,便将昔日恩情一一道出,更言道:“你并非只给我们,你还给了其他人,甚至给了那些贱民!本门养你育你助你飞升,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胳膊肘向外拐!如今你自己沦为堕神,朝不保夕,不还是要靠我们庇佑,才能在人间生存!”

师门步步逼近,风轻孤身而立,背脊没有一丝晃动。

可灵宝派根本不怕他,因为他们知道,神明不能杀人。

眼见灵宝派有大开杀戒之意,刺猬头问飞花:“教主,他们这么杀下去,怕是会动到我们的人。”

飞花本想等他们厮杀过半再坐收渔翁之利。

未料此时“铮”一声,古琴声倾泻而出,众人听只听得浮生似落梅,纠葛似潮水,心中涌过一片幽怆。可落入灵宝派耳中,是锐弦划过五脏六腑,顷刻间那手持屠刀者,竟都当场气绝而亡。

灵宝真人难以置信:“你岂敢、神明,神明杀人……必遭天谴!”

“师尊说错了。我既堕世,焉能辜负这个‘堕’字?”

也许灵宝派当时若当场收手,杀戮还可停止。但他们高估了自己,或是低估了风轻。神明不能杀人,是因为他们不想。一旦想了,再是鲜活的生命也可转瞬化为乌有。

飞花看着那浑身散发着深戾的风轻,想起那命簿中的预言。

灭门,想不到以此等方式一语成谶。

只是,神明杀人,又怎会没有代价?

很快,漆黑的天裂开一口子,雷霆透云直劈而下,横贯风轻之躯。

几道天雷足以让一个神彻底消逝。

风轻仰头望天,像是在沉静中等待崩裂。

就在此时,一道倩影挡在他的身前,脉望接住了最后一道天雷。

后世将那日编撰为奇闻,都说是飞花教主爱上堕神风轻,甘愿抵挡天雷。

这话真假不论。

毕竟在那电

光火石的瞬间,借天雷来镇压脉望,是一种冒险。

所幸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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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也是神明之力,被她吸附于脉望当中,当不虚此行。

几日后风轻苏醒,飞花说:“你彻底惹了天怒,从今往后,怕是要天劫不断了。”

他整个人尚未从猝然屠弑师门的悲痛中缓过神,一时无言。她却笑问:“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啊?”

风轻虚弱一笑:“如今的我,对教主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么?”

“若我能够助你挨过天劫,你便会重新为神,就是天界也奈何不了你。到时,你将你的神格分一半给我,未知,你可愿意?”

他的长睫微抬,在烛光下投下淡淡阴影:“姑娘……信得过我?”

“你将你的情根给我,我自然信得过你。”

“姑娘不担心,你的情根也会被我所缚?”

飞花咯咯笑起来,“生来没有情根之人,何惧之有?”

妖灵飞花与堕神风轻结契当日,无穷无尽的雪自苍穹深处飘落,寒风也不留情面将春吹成一夜冬。

飞花难得戴的一头簪花都被吹乱,打趣道:“看,天都在反对我们呢。”

风轻为她簪好:“不,是祝福。”

之后百年,他们走过千山,踏遍万水,成了世人眼中最瞩目的妖魔邪侣。

但于他们而言,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飞花不在意。于她而言,为风轻多挡几次天雷对自己有益而无害,何况,有他为修罗出谋献策,修罗教不再是个囊中羞涩的穷教,更多流离失所小妖得以有一瓦遮头,所谓妖魔在人群中的声誉也在变好。

虽为道侣,风轻大多不会向她索取什么。

她在外拈花惹草他也不怎么管束,实在过分了他会去捞人,被群魔嘲笑也置若罔闻。她常常醒时已躺在小院里,炉子里咕嘟嘟烧着醒酒茶,屋外的人在奏琴。

飞花半倚在门边听。

虽少一弦,曲音低沉中漾着潋滟,如槐花树下的青年,凤眸瑰丽,眉宇间却孤傲。

唯独有次她顽皮拿烈酒灌他,他醉得东倒西歪,简直要把那个古琴当古筝弹,逗得她乐不可支。可到了后半段,那泠泠六弦上,一弹枯荣一弹秋,竟是高调迸残声。

见他弹破指尖,鲜血迸溅,她立时阻止。

“都是值得的……”他低声问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不对?”

飞花没有直接给予肯定的回答,而道:“无论值得不值得,既然做了,都不要后悔。”

“是……我不后悔,我是对的……我是为了众生谋求福祉而堕世,我,绝不后悔。”

那次醉醒后,他又一如既往,平静地开着自己的破道观,为上香者指点迷津,积攒功德。

仿佛从未失控。

但飞花能发现他微妙的变化。

他会择善者救之,若是由善转恶,他会毫不犹豫收取他们的代价。

飞花问他:“你从前不是说,要救赎众生么?如今众生,也被你分成三六九等么?”

风轻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要有裁决者,人间才会更好。”

她怔忡了片刻笑笑:“那我岂不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之人?”

他眸深不见底:“你不一样。这世上,唯独你懂我。”

她自觉是懂他的。懂他的道心,也懂他的莫测。

莫测意味着危险,危险则需时时防备。

但他对她,却包容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偶尔也会感动,会说:“风轻,我和你说过的吧,我没有情根,可以待你好,但不要期待我把心给你。”

他这时候总浅笑:“你身边不变的那个人是我就好。”

风轻笑起来很好看。飞花看到他,眼睛也会变得开心。

她以为她能够心安理得与他结伴到最后。

后来有一回,她疲于奔波教务,直到天生异象,赶到时他被雪崩埋在谷底。等到她把他挖出来时,已过了足足十日,看他奄奄一息,她内疚了,“天劫将至,为何不告诉我?”

他失神良久,摇了摇头,坐起身:“飞花,如果有一日,你会长出情根,可否是为我而长?”

她愣了,这不像他会问的话。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答我。”

她沉吟片刻,“黄尘更变千年如走马,也许等到那时,我早已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递出左手:“人间千堆雪,终将雪满头,你若愿随我,桑田碧海,星河长明,不论你变成谁,我绝不松手。”

妖族最是重诺。

若是以往,她定不会轻许。

但那次,也许是他伤得太重,又或是天太冷,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入他掌心之中。

说不定,就是从那天开始。

还是之后的长相伴终耕了心。一日,飞花在自己的心树下,看到一株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

比起寻常人,小到忽略不计的程度。但这是属于她的情根。

那日飞花很开心,忍不住动起手来给他雕了一尊塑像,作为他的生辰礼。

***

烛光渐亮,回忆渐远。

柳扶微竭力睁开眼时,眼前一尊手抱古琴的神像与记忆中重叠在了一起。

天地倒倾的眩晕,使她一时片刻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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