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十分钟前突然来的,所以宫野春都没来得及进房间，就靠在外面的墙壁上。他已经站了一会，背后的那一片白墙都有点发热。

围巾是电话打到一半宫侑不满的要求他现带上的,本来一直放在包里。

宫野春垂着眼,抚着那团柔软带绒毛的布料，红色好像真的给了人温暖的感觉。

走廊安静整洁，干冷的空气四处流窜,窗外是层叠树影,再远处是沉默而冰冷的城市灯光。

说话的时候,黑发少年把脸抬起一点,但下巴还是被柔软的红色围巾簇拥着，他的脸颊微微发红，嘴中呼出的气息，也在空中变成白雾。

眼眸笑弯起来的时候，眼角似乎微微上挑,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原来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牛岛若利站在原地,有点意外。

“牛岛同学——牛岛同学？”

呼喊声忽然离得很近，牛岛若利回神,面前倏尔出现一张放大的脸。他条件反射的后退两步，结果撞在墙上。宫野春举着手机凑在他面前，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但是眼神亮晶晶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十几厘米。

牛岛若利的手指贴在墙上,身体也绷直：“……有事吗？”

宫野春眨眼：“阿姨说想跟你聊聊天。”

牛岛若利沉默片刻：“……阿姨？”

原来他不是在给父母打电话吗？

说实话，这种突然掺和进别人家庭对话的情况,感觉有点奇怪。牛岛若利的家庭给他的教育，一向是克制、自律、有礼。

和手机对面的这个放荡不羁的家完全相反。

为了方便两人一起看，宫野春在附近找了个窗台,把手机放上去。

两个身形都不小的高中生凑在屏幕前，一个一脸严肃，一个面无表情，知道的是他们在打视频电话，不知道还以为搞电子拜佛。

对面也好不到哪去——双胞胎光着脚，穿着卫衣长裤，你推我我推你，背后传来电视机的嘈杂和厨房洗碗的水声。

反正就……很有生活气息吧。

牛岛若利面无表情地指向屏幕：“……他们在干什么？”

宫野春认真回答：“在吵架。”

牛岛若利：“……是吗。”

结束这只对他们俩有效，对其他任何人都毫无意义的对话，两人继续以研究的目光盯着视频画面看，像极了小学生为了暑假的课题报告去动物园看猴山。

宫母从后面刷啦拉开门，微笑着从两人头顶发出威胁的声音。

“你们两个，是准备用宝贵的电话费和时间，一直吵架给春听吗？”

双胞胎：“……没有。”

屏幕外的两个人：“……啊。”猴子被制裁了。

宫母快步走过来，笑眯眯地捧起手机。

“你就是春在那边新交的朋友吗——哎呀，宿舍还是对门呢，关系一定很好吧！”

牛岛·说实话并不觉得他们是朋友·若利：“……”

他习惯实话实说，但面对长辈如此期待的眼神，又觉得实话根本说不出口，干脆面瘫着一张脸，保持沉默。

反而是宫母先被逗笑了，“好了不逗你了，春这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宫野春认真反驳，“我没有给牛岛同学添麻烦。”

他还帮忙刷饭卡了呢，这算是添麻烦吗？

宫母：“和外人说话呢你不许插嘴！”

宫野春：“……哦。”

牛岛·外人·若利：“……”这话当着他的面说真的好吗？

宫母温柔地笑起来，这次她的目光中流淌着某种确实的、牛岛若利能够感受到的温情。

“我知道春是个麻烦的孩子，但多一点耐心就能看到，他并不是个坏孩子呀。”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拜托了。”

时间不早了，这边明天要早起训练，关西那边的两只、不是两个人也还得上课，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留下走廊这边的两只看着屏幕暗掉的手机。

“他们是你的队友吗？”

宫野春疑惑地抬起头，“牛岛同学，你不会连我是哪个学校的都不知道吧？”

牛岛若利严肃地回答，“我知道，是打法很灵活的那个关西学校。”

“……你都是用打法来代称学校的吗。”而且比起双胞胎，先记住的竟然是打法？

“我说错了吗？”

“那倒也没有。”

牛岛若利沉默片刻，问道：“……你和那对双胞胎住在一起？”

宫野春起身去收手机，摇摇头，“不是，我自己住，不过假期会去阿姨那里吃饭。”

牛岛若利皱起眉：“你父母呢？”

宫野春看着他，眨眨眼，并不说话。

半晌后，他慢吞吞道，“牛岛同学，今天谢谢你。”

树影婆娑，随着风微微晃动，园区内几座体育馆，在黑夜里点着明亮的灯。

无人的走廊上，两人无声的彼此对视。

宫野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开宿舍的门，“对了，牛岛同学，关于上次的饭钱——”

话没说完，牛岛若利忽然皱起眉，语气冷硬道，“不用了，反正我们也不是朋友。”

然后转身离开。

宫野春站在宿舍门口，瞬间被打击成灰白：原、原来我们还不是朋友吗——！？

牛岛若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那种话。被对方委婉拒绝的一瞬间，有种不快的感觉涌上来，那种感觉对他而言很陌生。

训练，打球，赢下比赛。这三件事在牛岛若利的人生中已经形成一种循环，以至于他并不关注别人，也并不需要关注别人，就可以获得足够的精神满足。

但宫野春无意之间闯入他的视野，机缘巧合下不断夺取他的关注，因此他产生了情绪——

虽然目前为止，他都还没能理解，也没能为这种情绪命名。

牛岛若利匀速跑在园区内无人的道路上，一直到呼吸变得急促，汗水划过下颌，顺着滴下。他停下来，扶着膝盖，伸手抹掉滴下的汗，缓慢平复呼吸。

冬夜的风凛冽，夹着一点细小的雪，吹过他冻得发红的脸颊。呼出的气化作白雾，消散在空气里。

跑完步已经十点，他并没有立刻停下，而是慢慢地走回去。

第二天，宫野春肉眼可见的和集训里的其他人混熟了不少，包括那个昨天还对着他瑟瑟发抖的一年级二传手。

而牛岛若利仍然在当人群里的无人区。

牛岛若利：“……”

见到他来了，新搭档迫切又欣喜地冲到他面前，“若利，我觉得你昨天说的对！我试了一下，宫野君确实没那么难相处啊！觉得不爽的时候，只要狠狠打他的头就行了！”

牛岛若利：“…………”

牛岛若利拿着球面无表情：“恭喜。”

牛岛若利转身对着墙抛球，身后响起专属BGM：www.youxs.org

新搭档拿着球大为震撼，转头向已经混熟的井村阳介茫然询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是他的错觉吗？若利离开练习的时候，好像有音乐在响？？

往年的国青选人，并不会举办合宿，都是暗搓搓到学校直接把人签走。但今年破天荒第一次办了合宿，所以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要搞一波养蛊。

当然，所有人一致认同，如果真的有蛊虫，毫无疑问，其中最强的一定是那两个人。

第三天的训练结束后，火烧呼太郎把两人叫到办公室。

“相信你们都已经听说了。”火烧教练淡定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无奈地叹了口气，“外面那些家伙，就是喜欢捕风捉影，屁大点小事都传得天花乱坠的——不过，这次他们说的倒是挺对。”

火烧教练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虽然那笑容里显然有点不怀好意。

“没办法，谁让想当主攻手的小孩每年都太多了，就算把你们都选进去，坐冷板凳也没什么意义吧？所以，我跟云雀田教练商量的结果是——你们两个，今年只能留一个。”

“至于到底谁留下来，就看你们在这次合宿里的表现了。”

牛岛若利颔首：“可以。”

宫野春看着地上爬过的小虫：“哦。”

火烧教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给我再激动一点啊！这可是要进国家队的机会啊给我表现得再剑拔弩张一点啊这两个小混蛋！

果然吧！很像吧！他就说这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说就很像吧！！

逗小孩失败的火烧教练无语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到时候会举行一场相对正式的练习赛，当然，最后的结果也不是完全就由这场练习赛决定，就当做是一次普通的对抗练习吧。”

说完，他顿了一下。

“你们俩还站在这干什么？”

火烧教练内心s：你们俩烦人精别在我眼前晃了！赶紧的！麻溜儿滚！

两个人被火烧教练轰出办公室，站在门外，互相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这次，宫野春慢吞吞先开口：“牛岛同学，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牛岛若利顿了一下，“嗯，有。”

办公室门口还人来人往，两个大高个站在门口，大家纷纷侧目，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要换地方的意思，大有一副在哪开始就准备在哪把话说完的感觉。

“上午打乱位置训练的时候，你把井村弄哭了吧。”

宫野春略微心虚的移开视线：“……嗯。”

他试图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但牛岛若利已经继续说了，“但你们马上就和好了，因为你对他说了什么。”

“井村哭的时候，我听到了，你说的是‘我不喜欢你打的这个球’，你的意思是，如果井村不打那个球，你们就能以一球的优势赢下对面，不会输了吧，你后面对他说的话，应该也和这个有关。”

牛岛若利皱眉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或者偏见，作为一个想要获胜的运动员，认真地问。

“所以，那一天，你为什么说，你不喜欢我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