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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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又怀上了,是真的吗?”大姐牵起我的双手,兴高采烈打量着我的身形:“这样的喜事,怎么也不早跟我们说?”

假孕之事,除了平阳公主,东儿和义妁,我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就连两位姐姐,我也瞒着,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又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知道也不晚啊”我笑了笑,不敢看她。

“这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二姐感慨道:“如今里里外外可都盯着你这一胎呢,皇太后还专门留你在长乐宫养胎了,可见大家有多重视,连我们想要见你一面都难!”

“我这不是接你们过来了么!”我莞尔一笑,说道:“原是主上不在,太后不放心,所以才要留我在长乐宫。”

大姐道:“还是皇太后想得周到,这长乐宫总归是要比未央宫安全一些的。”

我只是笑着,请她们入座,又唤了东儿来添置茶水点心,我不想再去讨论腹中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忙换了话题,说起了近日朝中和前线的境况。

一阵风吹过,庭前的梓树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花影斑驳,影影绰绰地落在大姐身上,不觉添了几分落寞神伤。

我取了新鲜的冰镇果酿,递到她面前,她依旧趴在窗台上,看着花影发愣,丝毫没有察觉。

“二姐,你瞧瞧”我拉着二姐调侃起来:“这大姐夫才走了几日,大姐思之如狂得连魂都没了。”

如此,大姐才面露绯色地白了我一眼,宜嗔宜喜道:“连我也拿来取笑,你是越发顽皮了。”

我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又挽着她道:“大姐夫第一次出征,家里头可还好?”

她含笑,呷了一口果酿:“挺好的!”

“是挺好的”,二姐言语中似乎带着些许嘲讽。

她这副态度让我生疑,忙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二姐冷哼一声,说道:“只怕再过几日,她这公孙夫人的头衔就要拱手让人了。”

“少儿!”大姐嗔道,面上似是有些不悦。

二姐这话愈发让我困惑,忙将她们拉到一起:“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大姐摇了摇头,又横了二姐一眼:“你别听她胡说。”

二姐看了一眼大姐,将手上的耳杯往案上轻轻一扣:“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家那个所谓的远房表妹没那么简单,你最好早做防范。”

我拉着大姐,逼问道:“什么远房表妹?”

被二姐和我逼得无法,大姐无奈道:“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家的一个女儿,名叫楚楚,年纪不大,与子叔同辈,我们便唤她表妹。”

二姐补充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住就是一年多,我瞧老夫人那架势,八成是想让她给姐夫做妾的。”

“不会吧”我诧异道:“大姐和大姐夫的感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光是夫妻感情好有什么用?还得要老夫人喜欢才行啊!”二姐转着手里的耳杯,继续道:“你别看他们现在对咱们客客气气的,心里头还指不定怎么想咱们呢。大姐嫁过去五年了,老夫人都没说把家交给她管,这大姐夫才刚走,她就迫不及待地让那个楚楚管家,她安的是什么心,明眼人心里可都清楚!”

大姐解释道:“那是老太太这些日子病了,想着我又要侍疾,又要管家,太累了,所以才让楚楚代为管家的。”

二姐嗤之以鼻:“这糊弄人的鬼话你信我可不信,她不是喜欢那个楚楚么,怎么不让楚楚去侍疾?偏偏要把你耗在跟前?也就是你这种软性子才能受得住这份闲气,换作是我,早就让那个楚楚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了。”

大姐被她噎得无话可说,悻悻地低下头去。

我心知二姐说的话在理,但事情也不一定就如二姐说的那般,看着大姐落寞的神色,我又问道:“大姐,此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大姐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不禁落下泪来。

我忽然明白过来,大姐的性子固然软弱,但让她没有底气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在子嗣上。她成婚至今快五年了,仍旧未能有个一儿半女,纵然大姐夫没说什么,可难免公孙老夫人不会有意见,若一直这样下去,楚楚的出现就是迟早的事了。

我宽慰道:“管不管家倒在其次,重要的还是在子嗣上,大姐可有请女医瞧过了?”

大姐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点了点头:“女医也瞧不出什么。”

我唤了东儿进来:“你去长秋殿请义妁得空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情找她,记着别惊动了太后。”见东儿应声出去,我又对大姐道:“义妁的医术也是不错的,我请她来为大姐瞧瞧。”

大姐擦了泪道:“我也想过了,子嗣这事还得看缘分,有子固然是好,但无子我也不会强求。”

年少时吃了很多苦,所以才养成了这般听天由命,委曲求全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听什么,从来不会在意自己想要什么,也从来不会为了自己去争,然而有些事情须得顺从天意,比如子嗣,但有些事情不能,比如楚楚。

“大姐这样想固然是好,可公孙家是世族大家,他们是必须有子嗣来承袭家业的!”我想了想,又安慰道:“不过,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咱们先看看,如果身体上有需要调养的,咱们好好调养,其他的就看缘分。”

大姐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至于楚楚……”我有些犹豫,又说道:“我知道大姐想要息事宁人,可也要看是什么事,有些事情可以忍,可以让,但是有些事情不能,不能让人看低了咱们。”

“那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大姐问道。

我笑了笑道:“我和二姐只是跟你分析,至于怎么处理,你是主母,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但这事不宜再拖了,咱们不欺负别人,也别轻易让别人欺负了去,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大胆去做,背后有大姐夫和我们呢。”

此事若是换作我和二姐,都是好处理的,可对大姐而言就难了一些,她性子软,又没经过什么大事,自然是不好下手。然而,她是主母,将来迟早是要当家的,这些复杂的人和事,她以后还会要经历,我们能帮她这回,可还是会有下一回,有些事,终究还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她身后做她的后盾,给她力量。

相较于大姐的家事,未央宫的宫务就要简单得多,日常事务大多都有章法可依,没有章法的可循旧历,没有旧例可循的,就自己拿拿主意,刘彻不在,宫里也没什么大事,处理起来也比较容易。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一个月便过去了,七月甲寅,边关终于传来战报,不是众人料想的那般非输即赢,而是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朝堂内外闻之一片哗然。

刘彻雄心勃勃,费尽心思谋划的这一场大战,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这让我倍感意外,为了打这场反击战,刘彻不顾朝堂老臣的劝阻,前后劳师动众三月有余,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很难和天下臣民交代的。

不过两日,朝堂内外对刘彻的无功而返议论颇多,有说刘彻把战争当儿戏,带领三十万汉军将士到马邑走了一个过场,所谓的马邑之围也不过是刘彻和众人开的一个玩笑而已。也有人说匈奴是汉朝不可战胜的天敌,刘彻狂妄自大,不自量力,三十万大军能尽数而归已经是万幸了,若真与匈奴主力对战,只怕都要埋骨他乡了。

众人对刘彻的评价如何我并不在意,因为在我心里,他的报复和决心绝对不是一个笑话,可我心疼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不说,回来还要承受朝臣的诘问和谴责,此刻他的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吧。

我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梓树花瓣,轻轻抚摸着我的空腹,希望我怀孕的消息不要让他知道,不要再让他再受一次打击了。

“夫人”,阿喜在廊下朝我招手,小跑了过来:“陛下回来了?”

“回来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心下惊讶。

阿喜点点头:“现在在太后那儿呢!”

我忙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衣裳,问道:“你看看我这样行吗?”

阿喜咧开嘴笑道:“好看,夫人不管怎么装扮都好看,就跟天上下来的仙女一样。”

“贫嘴!”我嗔道,拉着她就往长秋殿去。

才出永宁殿,远远地就瞧见刘彻乘着软舆过来,我心中惊喜,一个多月未见,我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规矩礼仪,飞快地向他奔去。

他下了软舆过来迎我:“你慢点儿,怀着孩子呢!”

他还是知道了!

我顿了顿,仍旧往他怀里扑去:“柳郎,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他问我。

我点点头,赖在他怀里不肯松手,贪婪地吮吸着我已想念多时的味道。

他轻柔着我的发丝,又问:“孩子可还听话?”

他再次提及孩子,我心下一怔,将他松开,瞥见左右环顾的人不少,便将他拉进殿中。

“怎么了?是孩子有事吗?”他关切地问道。

“没事,令仪和幼蓁都很好!”

我拉他进了寝殿,又遣散随侍的人,待众人全都退至殿外,我方在他面上跪了下来:“妾有罪!”

“你这是做什么?”他过来扶我:“快起来,别撅着孩子!”

“妾没有身孕!”说完这句话,我便不敢再看他。

“没有身孕?”他愣了愣:“可是朕昨夜回来,温室殿的宫人都说你怀孕了,被太后接到长乐宫来养胎,怎会没有身孕?”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田蚡欲要请淮南王入朝的事情和他大概说了一遍。

“淮南王入朝非同小可,妾不放心,遂才以有孕为由,稳定人心,让丞相打消请淮南王入朝安抚朝臣的想法。”

“咣当”一下,刘彻踹翻了脚边的博山香炉,怒道:“朕还没死呢,就这么等不及要拥立新主吗!”

我猜到他会生气,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诛心之言,心下惶恐,说道:“陛下息怒,丞相请淮南王入朝,或有安臣民之意,但绝不会有拥立新主的想法!”

“他最好没有!”他越过我,往案前走去:“否则,就算是朕的亲舅舅,朕也不会放过他。”

我转过身来,继续跪着,也不敢再多说话,惹他生气。

“你真的没有怀孕?”刘彻再次问我。

我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愧疚地点了点头。

他将耳杯往案上一扣:“你胆子也太大了,连皇太后也敢骗,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收场?”

“陛下会回来的!”我嘟囔道。

“所以你干出这么没谱的事,就等着朕回来给你收拾?”

我未及细想便点头,细想之后,又忙摇头:“我知道,就算有天大的理由,我也不该欺骗皇太后和丞相,现在连陛下也一起诓进去了,妾知罪,请陛下恕罪!”

刘彻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你这话应该去跟皇太后说!”

我看着他面色黑沉,悄悄起身到他跟前,牵起他的衣袖摇晃,半是撒娇半是恳求:“我不敢见她,你去帮我跟皇太后解释一下呗……”

“我不去”,他并不买账,抽出他的衣袖,躲到一边:“皇太后要是知道他没孙子可抱,肯定会被你气死,朕可不想送上门去找挨骂。”

“柳郎”,我锲而不舍地去牵拉他的袖子,笑道:“我也不想骗她呀,可这不是为了你迫不得已嘛!”

“不去!”他依旧无动于衷。

“那我自己去!”我扔了他的袖子道:“要是我受了委屈,到时候回来找你哭,你可不许嫌我烦。”

他白了我一眼:“你就会用这招来对付我,有本事你去找太后哭去啊?”

我低下头,继续撒娇道:“我笨嘛,想不出别的法子,皇太后又不吃我这一套,就只有你会心疼我……”

他一脸鄙视,又看着我道:“要我去也可以,但是你得还我一个儿子!”

我微微一愣,嬉皮笑脸起来:“好,我继续努力,努力!”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头饿狼似的扑了上来,将我压在身下,不停拉扯我的衣裳:“那咱们就再接再厉……”

好不容易回来,话都没说两句,我哪里就肯这么轻易地让他得手,忙裹紧了衣裳:“你别闹,这是在长乐宫里,要是被太后知道了,又该说我没有规矩体统了!”

“你骗她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规矩体统?”他嘴上说,手上也不停,扯不动衣服就去挠我痒:“胆大包天的,朕非得好好治一治你不可。”

我最是怕痒,一碰我就笑个不停,很快就在他的捉弄下丢盔卸甲……

相对于马邑之围无功而返,我假孕一事处理起来显然要容易很多,刘彻先是将我接回了温室殿,对外只宣称我意外小产,至于是何意外,刘彻没说,甚至对皇太后也只说皇子总会有的,都没做过多解释,众人私下议论几句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在马邑之围巨大阴影的笼罩下,我假孕一事就这么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所有人的关注点几乎都在马邑之围的失利上,然而几乎没有人能想到,多年苦心孤诣的谋划,最终却因为一个雁门尉吏的叛变而毁于一旦。

商人聂壹以经商为由,说可以设计将马邑之城献给匈奴,匈奴军臣单于信以为真,亲率十万大军前往接应,在即将进入汉军包围圈的时候,却俘获了一个雁门尉吏,将汉军的计谋和盘托出,匈奴单于听闻,迅速撤军,以致三十万汉军劳而无功。

大行令王恢是马邑之围的主要谋划人,在此战中亦担有袭击匈奴辎重,断其后路的重任,然则听闻匈奴下令撤军以后,王恢却临阵脱逃,令刘彻恼怒,将其下狱,廷尉以王恢畏敌观望为由,判处王恢死刑。

王恢以为自己率领的三万汉军,根本敌不过匈奴的十万大军,为保全汉军三万精兵,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所以才未出击。其子以一万金贿赂田蚡,请田蚡为王恢求情,田蚡请皇太后出面,刘彻拒之,言马邑之围是王恢首倡,纵然匈奴单于遁逃,若王恢出击其辎重部队,不至于无功而返,不诛王恢,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王恢闻言,于狱中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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