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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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柳树下,霍去病正在几个小丫头的雀跃下演示着自己刚学的剑术,姿态轻盈,宛如灵蛇一般,灵巧的穿梭在这些柔软的线条里,却不伤其分毫,连一片叶子也不曾落下。

一旁的九儿有些淘气的想要试他一试,便折了一直柳条,悄声靠近他,在不经意间出手道:“霍去病,看招!”

霍去病反应极快,收了剑,单手与之过招,且只守不攻,即便如此,九儿也占不到分毫便宜,不过二十余招,九儿已经他钳制的无法动弹。

“出招虽快,但是这劲儿啊”,去病将九儿软绵绵的拳头推了回去:“还、得、练!”

九儿不服气的扔了柳枝,随即取过宫人手上的汗巾子朝我跑过来:“姑母,去病欺负人!”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霍去病一脸疑问,也跑了过来。

我倚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心下觉得好笑:“每次非要挣个输赢,你就不能让着妹妹点儿么?”

“我让了”,霍去病满脸无辜,又看着九儿道:“是你自己不好好练,技不如人还赖我。”

“我才不要练呢!”九儿把手上的汗巾子塞给他:“我又不想上战场打仗。”

“九儿姐姐”卫长公主牵着石邑跑过来,又拉九儿的手:“我们不要同他玩,去放布鸢好不好?”

“好,我们去放布鸢!”九儿朝去病做了个鬼脸,牵着两个妹妹就出去了。

看着妹妹们离去的背景,霍去病摇头叹息道:“惹不起呀惹不起!”

我被他的样子都乐了,帮他擦干净了额上的汗渍:“三舅四舅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呢,怎么也不见他们进宫?”

“能干嘛,还不就是倒腾家里那几块地呗”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还有二舅整天跟着小姨夫东奔西跑的,都不管我了!”

“那你就老实在家读点书,别老跟着你四舅到处乱跑!”想着他是个跳脱的性子,并不爱读书,我又补充道:“或者到姨母这来多陪陪几个妹妹,你阿母那你有空也多去看看。”

他缩着脖子摇头,一副很抗拒的样子,说道:“他们两个老是吵架,我才不要去她那儿呢!”

我知道他说的是二姐和陈掌,二姐好强,陈掌却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夫妻之间难免有些摩擦龃龉,吵吵架也是在所难免的,我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就是让你去看看而已,你阿母一个人在那边,你不去看,难道你就不怕阿母被人欺负?”

“她能被人欺负?”去病张大了嘴,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她不欺负别人就好,谁敢欺负她呀!”

听他这话我噗呲一笑,嗔道:“你呀,人长大了,鬼主意也多了,连你阿母也敢编排,叫你阿母听见,她又该收拾你了。”

话音才落,便瞧着东儿进了殿来,说道:“刘陵翁主来了!”

刘陵?我心中犯疑道:“她不是随淮南王回淮南了么?”

东儿答到:“是回去了,她这次是回来是吊唁田丞相的!”

“哦!”我应声道,再回身去病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我无奈叹气,略整了整自己的仪容,便让东儿请刘陵进来。

“我就说卫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吧!”远远的就听见刘陵笑吟吟的声音:“瞧瞧这满院子的女儿侄女外甥的,可真要羡慕死旁人呢!”说罢,她朝我行了一礼。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谁家还没几个侄女外甥呀!”我含笑请她入座。

刘陵挽着我的手道:“你的侄女外甥哪能跟别人的一样呀。”

我只是笑着,又换了话题道:“翁主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来给你道喜呀!”她说着,轻唤了一声,便有侍者抱了几个檀木漆盒进来,打开置于案上。

我瞟了一眼,盒子里装的是一副象牙簟,一对珊瑚枕,一套云母扇和一只透雕麒麟金玉项圈。

她取了项圈道:“还不快让我瞧瞧咱们的诸邑公主。”

我唤了乳母将孩子抱来给她看,又道:“她还小,哪里受的起翁主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将项圈戴在孩子的脖子上,又逗了逗,说道:“耽搁了这么久的,今儿个一并补上,算是我这个当姑母的给侄女儿的见面礼吧!”

“那我就替诸邑谢过翁主了”言罢,又逗了一会儿,我便示意乳母将孩子抱下去。

她拉着我一起坐下,又道:“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给咱们主上添个皇子呀?”

我摇头道:“这事儿哪能说的准。”

她握着我的手道:“主上现在就等着你给他生个儿子,你可要抓紧了。”

她说的我面上泛红,抿了口茶水道:“看缘分吧!”

“还害羞呢?”她调侃起来:“都老夫老妻,脸皮子还这么薄,也难怪主上这么疼你了。”

我将茶水塞到她手上:“这水要再不喝可就凉了。”

她笑着接了茶水喝了一口,感叹起来:“两年多没来,没想到再来就已经物是人非了,现在只有在卫夫人这里,还能找回些当年的感觉。”

她发出如斯感叹,我倒有些不习惯,问道:“翁主何出此言?

“现在田蚡死了,韩安国也病了,薛泽成了丞相,什么都变了……”她叹了口气:“现在只有你卫夫人,待我还像以前一样。”

淮南王在长安没什么势力,但与田蚡有些交情,田蚡得势的时候,众人看着田蚡的面儿上,对刘陵也颇为敬重,如今田蚡去了,人走茶凉,所以刘陵才会如此说,我听着,心下也不是滋味,宽慰道:“朝廷上虽然云谲波诡,瞬息万变,可到底也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翁主若是喜欢我这里,以后就常来,我最近刚做了一道酒酿豆腐正好想请翁主尝尝。”

“窦家是彻底倒了,田家也元气大伤”,她眼眶微红:“昨儿个我去探望太后,看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这心里也难受,他们之前对我都是极好的……”说着便啜泣起来。

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要怎么宽慰她。

她吸了一下鼻子,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握着我的手着道:“我听说窦婴死之前主上去见过他,你知道他跟陛下说了什么吗?是不是说了什么诋毁丞相的话?”

我怔了怔道:“朝堂之事我不懂也从不过问,主上也不曾跟我说这些,着实不知呢?”

她又泪眼婆娑的看着我道:“主上是先去见了窦婴,后才去的丞相府,外头都说,田丞相是被主上吓病的,好妹妹,你就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罢,不能让田丞相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呀!”

“我没听说呀!”我想了想,又安慰她道:“不过都是大家瞎说罢了,当不得真的。”

“连皇太后都被主上气病了,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翁主慎言!”我打断她:“皇太后是伤心过度病倒的,怎会是主上气病的?”

她也察觉自己的失言,忙住了口,又道:“我不过也是听别人说的!”

“流言罢了,翁主别多想了”我拍了拍她的手,又起身道:“我去做份酒酿豆腐给翁主尝尝,翁主帮我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出了殿门,迎面吹来一阵清爽的风,顿时将眼前的暑热消弥,明明还是盛夏,我却感觉到一丝刺骨的寒意,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款步往厨房走去。

没有人知道窦婴死之前和刘彻说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田蚡到底是怎么疯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为田蚡的死感到惋惜,只为这两败俱伤的结果而唏嘘不已。

因着刘彻过于宠信,董偃一时风光无二,朝堂上阿谀奉承的不在少数,但绝大多数的朝臣对董偃确实嗤之以鼻,对刘彻的行为亦有诸多不忿。

一日狩猎归来,兴之所至的刘彻欲要在宣室殿设宴,款待窦太主和董偃,此举便引起了中郎东方朔强烈不满,执戟阻拦,言宣室是先王正殿,非有正当国事,不可入内。董偃以人臣的身份私侍公主,败坏风气,有伤礼制。且天子正当盛年,应潜心政事,效仿唐虞之治,身为天子近臣,只知引诱天子纵情享乐,不知规劝,乃国之大害也,理应赐死!逼得刘彻最终罢宴,改于北宫举行。

我知道刘彻为何会宠信董偃,可心下却也明白东方朔说的不错。董偃虽与韩嫣像,可终究不是韩嫣。且私心以为,他比韩嫣差的远了,韩嫣虽然恃宠妄为,可却对刘彻忠心耿耿,而那董偃绝非什么忠义之士,让他长期在刘彻身边,绝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刘彻被朝臣攻讦谴责,我心疼不已,又见他这般任性的作为,我心中既担心也无奈。

“啊——!”

隔间忽而传来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忙调整自己的心绪,起身寻了出去:“怎么了?”

“夫人”弯弯颤颤巍巍的递过来一个人偶:“你看……”

人偶上扎满了针,背后还写有“王娡”二字。我认得这是民间巫师做法诅咒他人时惯用的人偶,而人偶背后的名字,是皇太后的名讳,我亦是心惊,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弯弯指了指墙角的黑底红漆长寿纹花瓶道,惊魂未定:“花……花瓶里面,奴婢…打扫时发…发现的!”

花瓶几乎有半人深,里头插着几株近日新开的丹桂,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幸而他们办事细心,提前发现了,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弯弯,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先别声张,去把东儿叫来。”

弯弯尤是心有余悸,行了礼,忙退了下去。

东儿很快就入了殿来,见了我手上的人偶,顿时脸色煞白,额上渗出细汗:“这是……”

“诅咒皇太后,嫁祸给我,其心可诛!”我恨恨的道,人偶在我手上也被捏变了形。

东儿立刻跪了下来:“温室殿出现这种妖物,是奴婢管理失职,奴婢该死!”

我没有唤她起身,问道:“你觉得会是咱们殿的人做的么?”

东儿摇头道:“奴婢以为可能性不大,这殿里的人都是陛下亲自选出来的,且都跟了夫人快十年,手脚干净,从未出过岔子,没道理会这么做。”

“起来吧!”我说道,继续研究手里的东西,布料做工都是寻常之物,并无特别之处。又问她道:“你觉得是谁要害我?”

东儿亦摸不着头脑,想了许久才道:“夫人待人和善,平日里从未与人结怨,奴婢思来想去,能这么做的只有皇后了。”

东儿所说,亦是我心中所想,我没有丝毫惊讶,心中困惑:“寝殿内近日都有哪些人进出过?”

东儿仔细回想了半天,道:“除了夫人自家亲戚,这昨儿个刘陵翁主也来过。”

刘陵?

我心下愈发狐疑,沉默了许久,问道:“除了温室殿,她可曾还去过别的地方?”

“椒房殿!”东儿惊道:“除了夫人这里,这段时间她还经常去椒房殿!”

皇后对我恨之入骨,一心想置我于死地,这并不稀奇,只是我好奇的是向来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刘陵为何会勾结失势的皇后来陷害我?心中反复揣测,难道是因为窦太主和董偃得势了,所以她要巴结皇后来对付我?还是说这只是我们自己的揣测,放人偶的另有其人?如果真的是她,那这样做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东儿!”我又道:“此事先别声张,你查一查看别处还有没有,也留意咱们殿里的人,看是不是有人生了异心,咱们得小心些,别中了别人的圈套。”

“唯!”东儿应允,又看着我道:“那这人偶要怎么处置?”

徘徊思量许久,我又问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身边的那个楚服是个巫女对不对?”

“是”东儿点头:“奴婢瞧着,这人偶一定也跟那楚服脱不了干系!”

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太后,她这是想借皇太后的手置我于死地,心思恶毒至此,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别人怜悯的地方了。我沉思良久道:“去取笔墨来!”

见东儿立刻应允退下,我又将人偶上的银针一一取下,将写有王娡名字的绢布取了下来,又找了一片新的,待东儿去了笔墨过来,犹豫了片刻,心下一狠,亲手写了“卫子夫”三个字,换了上去,又在外加了一层布作为遮掩,将所有银针全都插了上去。

“夫人!”东儿惊讶的看着我道:“你是准备要和皇后斗了么?”

“不,皇后已经不足为虑了!”我走到长寿纹花瓶前,冷冷的道:“我要斗人的是窦太主和董偃,还有……韩嫣!”说罢,我毫不犹豫的将人偶塞回了原处。

她瞠目结舌的看着我,有些被我的态度震慑住。

“董偃迟早会害了陛下,不能再让董偃留在陛下身边了。”我轻轻掐了一朵馥郁芬芳的丹桂花瓣在手中,兀自的道:“还有韩嫣,他的死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东儿神色已然镇定下来,低低的道:“那夫人打算怎么做?”

手掌心的丹桂已经被我揉碎,轻轻一吹,金灿灿的花瓣就散落了一地,我淡淡的道:“不用我做,剩下的皇后会替我都做了!”

我只需看着,看着她是怎样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福分折腾没了,也看着她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不知道是不是巫蛊的诅咒起了效果,我只觉得心口隐隐传来一丝疼痛,好像针刺一样。我倒抽一口冷气,又道:“东儿,安排下去,让乳母带着孩子们去长乐宫住几日,有孙女儿绕膝,希望能对皇太后的病有帮助!”

“唯”东儿应允退下。

“慢着!”我又拉住她,叮嘱道:“记着,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她们一定保护好孩子!”

我可以拿我的命去跟皇后一搏,但不能让我的孩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皇太后虽然不待见我,但对自己的亲孙女,她还是极其疼爱的,此刻将孩子送到长乐宫是最安全的。

皇后想做什么,并不难猜,但她要达到目的,就必须要避开刘彻,而眼下,有董偃在刘彻身边,她想做到这一点,也并非难事。一旦她利用巫蛊争取到皇太后的权势,没有刘彻庇护的我和孩子,只能是她刀俎上的鱼肉,任她宰割了,我不能不冒一次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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