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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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九月戊戌,卫长公主出降平阳侯。

出降前夕,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情时刻。

我揉着眼睛道:“出嫁以后就是大人了,不要老想着玩儿,要学着居家过日子,孝敬家姑,以后有空就常回来看看。”

刘彻道:“对,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阿翁,阿翁替你揍他。”

“有阿翁在,谁敢欺负我呀”,卫长公主笑着,拉着我的手道:“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以后等阿母有空了,我就带着阿母和弟弟妹妹去宫外玩。”

今时今日,免不了要大哭一场,几个小的见了我哭,也纷纷哭了起来,椒房殿顿时就被一片哭声包裹住了,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刘彻最后也没忍住,红了眼眶,说道:“你们要再这么哭下去了,那我只能去退婚了啊!”说得大家又忍不住笑。

皇帝嫁女,红妆十里,从未央宫东门直铺到平阳侯府,卫长公主身着喜服,簪珥步摇,从椒房殿出,乘软舆到未央前殿拜别父母,再由宫人扶上重翟车,随平阳侯曹襄返回平阳侯府邸。长公主仪仗,制比诸王,又有据儿和去病为其送嫁,仪仗设以礼乐,从清晨奏到日暮。

昨夜本来就哭过,今天要欢欢喜喜地送她出嫁,我便一直强忍着,直到那浩浩汤汤的仪仗队消失在眼前,我终究还是没忍住,靠在刘彻肩头痛哭起来:“我不管,幼蓁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多留几年的。”

刘彻偷偷揩了一把泪,笑道:“留吧,都留着,以后不让另外两个嫁了。”

我被他逗笑了,轻轻拍了他一下,止了泪,拉着他回了殿内。

新岁十月,刘彻寻幸雍地,祠五畤,意外猎得一只麒麟神兽,所以将新的一年号定为元狩,新的一年则为元狩元年。

从雍地回来以后,淮南王刘安的预谋叛乱之事也彻底被人揭发了出来。

自从魏其侯窦婴临死前揭发田蚡与淮南王暗中勾结一事,天子对淮南王便多有防范,通过这些年的探查,其女刘陵除了怂恿陈氏行巫蛊事外,私下还与诸多朝臣往来密切,此般行径更令天子生疑。

元朔五年,淮南王阻止其郎中雷被为国效力,被人告发,天子派遣中尉段宏前往淮南彻查,最后削减了淮南王两个县的食邑做了惩戒。新年刚过,淮南王之孙刘建亲自派人上书,告发淮南太子刘迁曾预谋刺杀朝廷派去的特使段宏。由此,淮南王刘安父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思虑再三后,天子决定先派遣廷尉张汤去捉拿淮南太子刘迁受审,并授其相机行事的特权。果然不出天子所料,张汤刚至淮南,便接到中郎伍被的秘密举报淮南王欲行谋逆之事。张汤当机立断,围了淮南王宫,逮捕了王后荼和太子刘迁,并呈报刘彻,请求逮捕国中参与淮南王谋逆的同党。天子又派遣宗正刘敢持符节前往淮南治其罪,宗正未至,刘安便伏剑自刎。

天子将淮南王后和太子赐死,下令捉拿与淮南王有关的一干人等,将刘陵下狱,未经审讯,刘陵便在狱中吞金自杀。衡山王刘赐因其弟刘孝私藏谋逆的钦犯,也被牵连自杀,衡山王后徐来,太子刘爽及刘孝相继判处弃市。参与谋反的诸宾客相继灭族,天子的心腹侍中严助,卫青麾下的岸头侯张次公,因与刘陵来往密切,亦未能幸免。

“如果田蚡还活着,那现在应该也会被灭族了。”

椒房殿的庭院内,刘彻教据儿射箭,与其说是教据儿,倒不如说他是一个人在发泄,一支接一支地射着,据儿完全插不上手,看他射了十来箭,据儿也不想陪着他,自己偷偷溜了。

“他居然敢跟刘安说,朕没有儿子,朕死了之后,皇位就应该是刘安来坐,荒唐,朕没儿子嘛,据儿,据儿~”刘彻唤道,见无人应,回头去看,这才发觉孩子不在,问道:“咦~这个臭小子跑到哪儿去了?”

“别听他胡说”,我抱着怀里的闳儿示意道:“陛下不仅有儿子,还有俩呢!”

刘彻见了小儿子,心下高兴,立马扔了弓箭过来抱他,不停地喊:“儿子,儿子!”

奈何小家伙跟他不熟,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哎哟,瞧这嗓门亮的呀”,我一边笑,一边过去哄道:“你阿翁在呢,你怕什么呀?”

“谢谢你,子夫”,刘彻腾出一只手来,拉着我道:“这多了一个儿子,确实不一样。”

我见不得孩子哭,便从他手里将孩子抱了过来,说道:“那你应该去谢谢王姬,这儿子可是她生的。”

刘彻道:“儿子是她生得不错,可是要没有你的话,她也没这个机会呀。”

“我是你的皇后,帮你开枝散叶不是应该的嘛”,我说着,又轻轻哼了两句小曲儿,小家伙立马就不哭了,看着我还咧嘴笑了起来,我看着喜欢,笑道:“你瞧瞧他多喜欢我。”

一句话立马招来他的两个白眼,嗔道:“你这多好啊,才送走一个女儿,立马又多了一个儿子。”

我稍稍打量了他一眼,调侃道:“怎么了?你吃醋啊?”

“是啊,你现在对儿子可比对我好”,他似有不悦,转身独自坐到几案旁。

我抱着孩子跟了过去,道:“你这是干嘛呀,怎么还跟自己的儿子较上劲儿了。”我腾出一只手来拉着他道:“我疼他们,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儿子啊。”

他这才又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孩子肉团团的脸,又道:“据儿马上也七岁了,是时候立太子了,早些把名分定了吧,也省得再出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了。”

听他提及正事儿,我忙唤乳母把孩子抱走,轻轻帮他捏着肩颈,说道:“陛下想好了?”

“还有什么好想的?”他一把揽过我,又接着道:“以前你总说他小,现在七岁了,能跑能跳,还能闯祸,不小了,我那个时候就是七岁立的太子。”

所谓的能闯祸,也就是前两日据儿把他爱不释手的玉扳指给摔碎了,可把他心疼死了。那只玉扳指是先帝送给他的,他戴了二十年都离过手,到了据儿手上,片刻工夫就四分五裂了,气得他当时就罚据儿在廊下站了一个时辰。

以前我总觉得孩子太小了立太子,会惯坏了他,可现在想想,这是福气也是责任,淮南王谋反事发,牵连甚广,此时立太子,也正好可以安民心,既是利大于弊,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遂点头笑道:“妾谢陛下隆恩。”

元狩元年春二月,刘彻再次下诏,晋王姬为夫人,成为汉宫里唯一一位,位份仅次于皇后的夫人。同时,册封歆瑶为昌安公主。

四月丁卯,刘彻亲自带着据儿前往太庙,正式举行皇太子的册封礼,并为此大赦天下,同时下诏赐予朝中秩禄为二千石的官员右庶长爵位,赐百姓中成为家长的人一级爵位。随后又派遣使者巡行天下,进行慰问与赏赐。此外,刘彻又专门让处事严谨,家教严明的万石君石奋的少子石庆做太子太傅,以武强侯庄青翟为太子少傅,一起为太子传道授业。

册封皇太子后不久,南越那边也传来了南越王病重的消息,南越太子请求归国,刘彻应允,临行那日,我和刘彻亲自将其送到宫门口。

我把辛竹拉到一旁,取了我新做的香囊赠予她,说道:“没想到我们重逢了一年半就又要分开,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辛竹欣欣然收下了,笑道:“等南越归顺以后,我一定回来见你,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庆功。”

“行,那到时候咱们俩不醉不归!”我笑道。

“就你那酒量你跟我不醉不归?”她挑眉一笑,嫌弃道:“还是算了吧,喝酒这事儿我还是找别人去吧。”

我拍了一下她的手,佯装生气,又压低了声音道:“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自己小心些,我挑了些可信的侍从宫人你都带过去,万一那边要是有什么变故,你身边必须有信得过的人才行。”

“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辛竹爽快的点头,说道:“你放心吧,有婴齐在,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这点我倒是信,在辛竹之前,赵婴齐也有过几个女人,辛竹嫁给他以后,慢慢的都把她们打发走了,现存的两个,这次归国,赵婴齐也都不带,只让辛竹跟他回去,辛竹多少还是有些手段的,我也放心。

辛竹又唤乳母将她的一双儿女带过来给我行礼,大女儿嘉月已经五岁了,小儿子赵兴去年岁末生的,眼下才只有七个月大。

我抱了一下孩子,又对嘉月道:“小月儿长大了,要照顾好阿母和弟弟哦。”

嘉月点点头,说道:“皇后,据哥哥怎么没有来呀?”

“他在跟太傅上课,来不了了”,我哄她道:“等你下次回来,让据哥哥去接你,好不好?”

“好!”她再次点头,乖巧的模样最讨人喜欢了。

我取了一对玉佩,给两个孩子带上。又抱了抱辛竹:“一路平安,到了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多给我们来信,多多保重。”

“好,珍重!”辛竹拍着我的背道。片刻之后,就带着孩子们上了车。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又要到何年何月了,目送她们的车驾离开,我心中无限伤感,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刘彻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忙过了这一阵后,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刘彻带着后宫嫔御去了上林苑避暑,这是我的建议,一来想让大家都去散散心,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容易闷出病来,二来,也想给大家创造更多的机会,毕竟宫里的子嗣还是太少了。因此这一次,我只叮嘱王姬和田姬照顾好刘彻的起居,并没有随行。

刘彻不在,后宫嫔御也走了大半,连孩子都带走了,只有几个生了病的还留在宫里,我连她们的请安也免了,难得偷得几日清闲,每日里就是逗逗鸟,喂喂鱼,侍弄侍弄花草,悠闲惬意,自在得很。

自打上次酿的蒲桃酒,取得了不错的反响,我便在椒房殿腾出一间院落,种上了蒲桃,专门用来酿酒。此时并未到蒲桃成熟的季节,一串一串玲珑多姿的蒲桃,像一粒粒成色鲜亮饱满的紫玉玛瑙,挂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愈发得晶莹剔透,令人垂涎欲滴。

我忍不住摘了一颗,剥了皮塞进嘴里,顿时就睁不开眼,“好酸”,我直跺脚,忙推采桑取了水过来,咕噜噜的灌了好几杯,才渐渐冲淡嘴里的酸涩,引得殿内的宫人皆忍不住掩嘴偷笑。

“堂堂一个中宫皇后,居然在这里偷吃蒲桃,你这个样子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身后传来大姐的声音,我不慌不忙的把耳杯递给采桑,假意瞪了周围的宫人一眼,转身迎了上去,笑道:“没事,你不说,我不说,她们不说,没人知道。”

大姐白了我一眼,拿帕子替我擦了唇边的水渍,说道:“能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你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问她道,忽然感觉她今天说话语气有些不对,细细打量她,神色并无异样,眼睛微微有些浮肿,好像是哭过,我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看了一眼左右,拉着我进了寝殿,突然就抱着我哭了起来,弄得我有些无措,忙抱着她安慰起来。

大姐性子虽软,却很坚强,吃了苦,受了委屈,多半都是忍气吞声,从不会在我们面前掉一滴眼泪,今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我才问道:“怎么了?你跟我说说,是不是大姐夫欺负你了?”

她一边用帕子擦泪,一边说道:“是我们家老太太,她要立嗣子,立楚楚的儿子!”

我心下明了,大姐嫁进公孙家多年无子,公孙老夫人便把远房亲戚家的女儿楚楚接到身边来抚养,后来我们提醒过大姐,然而大姐拗不过老夫人,也不想闹得家庭不睦,最终同意了楚楚进门,后来,楚楚便生了一个儿子,迄今为止,公孙贺也就这么一个独子。

“大姐夫也同意了?”我拉着她坐下,给她添了一杯水。

大姐点点头,又抱着杯子继续哭。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公孙贺点头,想来大姐也不会这般委屈,跑到宫里来找我。

我又抱着她,安慰了一会儿,说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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