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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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据儿带着嫌疑最大的几个人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就宣布案子破了,说道:“下午我带着他们去了一趟廷尉大牢,廷尉正在审案,我就让他们在一旁看着,看了不到一个时辰,阿福就招供了,说是他推弟弟下水的。”

“嗯,孺子可教也!”我揉着他的脑袋道。

据儿却有些为难,说道:“可是阿母,阿福说是李姬指使他这么干的,李姬是庶母,我不便盘问,此事还得阿母出面才行。”

我拉着他坐下吃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李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阿福说不知道”,据儿摇头:“阿母已经知道是李姬干的是么?”

我点头道:“我是猜的,所以让你帮着找证据。”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据儿满脸疑问。

“先吃饭,你边吃我边跟你说”,我给他布菜,看他吃的香,又继续道:“李姬这么做,是不想让你的三弟四弟这么早就去封地,三弟四弟还那么小,就要离开父母和兄弟姐妹,她舍不得,所以就想给你制造一点儿麻烦,好让你阿翁再多考察考察你,这样她就可以劝说你阿翁把三弟四弟留下来了。”

据儿扁嘴,低声道:“阿母,我也不想让弟弟走。”

“你阿翁已经下诏给弟弟们封王了,封王就国这是祖制啊,咱们也不能违背。”

据儿有些失望,手上的玉著也不动了。

我夹了菜到他碗里,哄他道:“那这样好不好,案子的事儿咱们先放一放,让李姬去劝一劝你阿翁看能不能让弟弟留下来,不过这样的话,你就得承受外面那些人对你的言语攻讦,你愿不愿意?”

“我不怕他们说!”据儿看着我道。

我笑了笑道:“行,那咱们就静观其变。”

据儿点点头,又去吃饭。

刘彻来上林苑已经是两日后的事,处理完政务,专程过来陪几个孩子待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流言没传进他的耳朵里,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表示,搞得我都有点坐不住了。

一日傍晚,刘彻带着诸邑,据儿和闳儿在院子里蹴鞠,我则在亭子里乘凉,看着这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我觉得一定要问一问才行,待等到刘彻玩累了,到亭子里来歇脚时,我跟他提起了传言之事。

刘彻哂笑,指着两个孩子道:“就他们俩这样,你觉得我信吗?”

“你不信吗?”我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白了我一眼,说道:“我不信你还有意见是怎么着?”

“哪敢啊,我就是问问,你不相信就好!”我笑了笑。

刘彻喝了口水,目光跟着两个孩子到处晃:“难怪外头都说你偏心呢,据儿都被传成那样了,你也不说辟个谣,我看你都快忘了谁是你亲生的了。”

“都是我亲生的呀”,我笑道:“再说了,我们什么流长蜚短的没听过,还会在意这个?”

“你是百炼成钢了,可难为你儿子了”,刘彻瞅了一眼一旁的侍者,说道:“传朕口谕,齐王落水与太子无关,谁要再敢传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朕割了他的舌头。”

我早就知道刘彻不会相信那些话,但真正看见了他的态度以后,我心里还是会觉得很温暖,趁大家不注意,借着添水的间隙,我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妾替据儿谢过陛下。”

刘彻先是一愣,而后一把揽过我的肩,也伺机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回头多去看看李姬吧,两个孩子都要走了,她心里肯定很难过,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我说道。

“行!”刘彻点头道。

靠在刘彻的肩上,看着孩子们嬉笑玩乐的场面,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分开了。

此后的日子,除了我这儿,刘彻去的最多的就是李姬那儿,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想是李姬也不敢再跟他乱吹枕头风,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直到回未央宫,李姬也没能让刘彻改变主意。

八月仲秋,落叶萧萧的日子总是透露着无法言说的伤感和悲凉,七岁的闳儿在据儿的带领下,结结实实的给我磕了三个头: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儿臣今当远离,拜别母后,愿母后身体康健,珍重勿念,待儿臣长大以后,再回来报答母后的养育之恩!”

我扶起他,将他抱在怀里哭了起来。五年了,他刚到我身边来的时候还在咿呀学语,现在已经是汉家藩王了,心中有感慨,有欣慰,但更多的还是不舍:“好孩子,母后会想你的。”

据儿也过来抱住我们,又对闳儿道:“弟弟,你到了齐地,记得要听乳母和太傅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用功,照顾好自己,等我再大一点就去看你。”

闳儿乖乖地点头,又将头埋进了我的怀里。

齐王太傅卜式,原是河南的一个牧羊富户,曾经几次主动将家财的一半捐给国家资助边事,因而受到刘彻赏识,忠厚老实的牧羊人,对治民也很有一套,从政以来,深受百姓推崇,政绩颇佳。有这样的人在闳儿身边照料,我自然是放心的。

不多时,李姬也带着刘旦和刘胥过来向我拜别,看着李姬红肿的双眼,我知道,这两日她肯定没少哭。

我擦了眼泪,又安慰李姬道:“燕雀总是要离巢的,咱们就开开心心地送他们走吧,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再让主上召他们入朝就是。”

李姬点点头,又拉着两个孩子给我磕头,照例说了一番勉励上进的话,待到吉时,又带着他们去了未央前殿,一起向刘彻拜别。

目送着孩子们的华毂车渐渐远行,我双手紧紧的握在据儿的肩膀上,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据儿回过头来安慰我:“阿母,你别难过,弟弟走了,还有我呢,以后我会天天陪着阿母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中稍稍有些慰藉,虽说分隔两地,但只要各自安好,总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目送车马离去,我又带着李姬去了城楼,说道:“咱们的赌约也结束了,你可看明白了?”

李姬擦了眼泪,说道:“皇后说得对,长安是一个是非之地,远离长安对他们来说也许并不是坏事。”

“上书请立三子为王的确实是骠骑将军不假,但咱们这位主上是不会受他人左右的,除非是他自己想这么干,否则他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拒绝,根本不需要你再给他创造一个理由”,我转过头看着她,继续道:“心若清明,到哪里都是净土,孩子们可以有其他归宿,可咱们的归宿只有未央宫,别让你我的家成了决斗场,在阴谋算计里活着是会折寿的。”

李姬捻衽下拜:“妾谢中宫包容和体恤,日后必当谨记中宫教诲,绝不再做有愧于心的事。”

我扶她起身,又握紧了她的手,极目远眺,和我们的孩子做最后的道别。

离别的愁绪逐渐被岁末的忙碌所取代,一面是藩王来朝,岁末各项典礼的筹备,一面是对新一年的规划与安排,忙了一年内政的刘彻,再一次把来年的目标放在了与匈奴的对战上。

宣室殿内,刘彻又在地图上写写画画,一边画,嘴里还一边嘟囔:“等过了年,朕就让去病到朔方去巡边,他伊稚邪不是不肯向汉朝称臣嘛,这一次朕非得打到他彻底向朕屈服不可,哼!”言罢,把朱笔往案上一扔。

朱笔顺着几案一直滚到地上,在落地的那一刻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引起了一声炸雷,“咔嚓”一声将我和刘彻都吓了一跳,都不由自主地朝那支朱笔看去。

我捡起那支笔放回了原处,说道:“先吃饭吧!”又忙去关窗,瞥见外头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的,深秋之际,这样的天气实不多见,不禁暗自称奇。

刘彻丝毫没有受天气影响,又把伊稚邪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才肯老老实实地去吃饭,为了不让他吃饭吃到一半把几案掀了,所以我决定一个字都不说,先让他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

酒足饭饱之后,刘彻的心情也好了,习惯性地往靠垫上一靠,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

我亦在他身旁坐下,问道:“这一仗,陛下准备怎么打?”

刘彻哂笑:“伊稚邪那个怂包,躲在漠北不敢出来,朕准备这一战直接打他的大本营,先让去病去探探路。!”

“那这一次还派卫青去吗?”我又问道。

“不用”,刘彻睁眼道:“伊稚邪那现在都是些老弱病残,有去病足够了,卫青在家歇着吧,他那个身子,也经不起这么大老远的折腾了。”

如此便好,如果卫青还像年轻的时候身子骨健朗,我也不拦着,可现在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比不得从前,再这么折腾下去,估计也撑不了几年,我实在不想再让他去了。

“陛下……”守门的黄门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跪下来道:“陛下,骠骑将军薨……薨世了!”

他说得有些快,我和刘彻正在说话,都没注意,一时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反倒是见他这么没规矩,刘彻有些生气,不耐烦地道:“你说什么?”

“从骠侯说,骠骑将军在军中整军收编时,突发心疾,军医抢救无效,已经薨世了!”他哭丧着脸,又细说了一遍。

刘彻一听就怒了,起身上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呵斥道:“敢诅咒朕的骠骑将军,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朕拉出去砍了。”

那黄门慌了,跪在地上猛地扣头,说道:“陛下,陛下,从骠侯还在外面,陛下不信可以问从骠侯。”

刘彻面色一滞,二话没说就往殿外走,我亦跟着跑了出去,在看到赵破奴哭红的双眼后,我和刘彻都怔住了,根本不用再问,也不敢再问。

“来人,备车!”刘彻的反应总是比我快一些的,吩咐了人备车以后,他又觉得不合适,说道:“不行,车太慢了,马,快备马!”

赵破奴很识趣地将手里的马鞭奉上,刘彻一把抢了过去,才走两步,又回来拉我:“别磨蹭了,快走!”

我像木偶一样地被刘彻扶上马,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一点一点地从我的领口,袖口,嗖嗖地灌进我的身体里,直逼我的心脏,即便被刘彻紧紧拥着,我依旧全身哆嗦,冷得不行。

天边云幕低垂,阴沉的好像快要入夜了一样,有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我不知道我们跑了多了,直到耳边传来呜咽的哭声,马蹄声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霍府门口,刘彻扶我下马,我连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大姐和平阳公主将我搀扶进去。

一进屋,就见九儿虚脱一般的躺在卫长公主怀里,二姐抱着两个孩子哭得声嘶力竭,霍光跪在一旁暗自落泪,而卫青则在一旁呆呆的坐着,阿步阿广也都到了,都在一旁站着抹泪。

去病则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面色安详,像睡着了一般,我坐在他身边,轻轻摇着他道:“去病,你醒醒,你别吓姨母好不好?”

“你说你出来立了府,要接姨母来你们家做客的,姨母现在来了,可哪有你这么躺着待客的,你快起来啊,你再不起来姨母就走了哦~”我去拉他的手,他的手冷的像冰一样,我尝试着拉他坐起来,可他就像一滩泥水一样,根本就坐不住,我一遍一遍的扶,他一遍一遍的倒,最后我终于崩溃,趴在他身上大哭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为什么不跟姨母说一声再走啊……”

他才只有二十四岁啊,他还那么年轻,这么好的年纪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他小的时候是有心疾,一哭就容易背过气去,可这二十年来,我们一直都宠着他,纵着他,他从没犯过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病啊……

我实在想不通,抱着去病哭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平阳公主忙过来拉我,我哪里肯听,挣脱她,直奔卫青去,可才一起身,我便觉得头晕目眩,随即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那日以后,我便大病了一场,连着烧了三天人才清醒过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卫青。

“你说过让我放心的把去病交给你,你就是这样让我放心的?”我忍不住要指责他,又道:“他二十年了都没发过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病,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卫青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几天没有休息好了,面对我的指责,他也没有任何辩解,只是低下头,说道:“去病发病的时候,正带着破奴和几个校尉在整编军队,预备去朔方巡边的事,破奴说是打雷的时候去病受了惊吓,这才引发的心疾,立刻就去找了军医过来,可还没开始施救,去病就已经没气了!”

“荒唐!”我不置可否,说道:“堂堂一个骠骑将军,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你现在告诉我他被雷声吓到了,你哄谁呢?!”

“我问了那几个校尉和在场的将士,他们也都是这么说的!”卫青又道。

我有片刻的震惊,缓过神来只觉得不可思议,隐约记得二姐也是受了雷声的惊吓才生下的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我只觉得老天这么对他实在太过残忍,又忍不住伤心落泪。

“还有个事跟你说一下”,卫青又道:“九儿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提起九儿,我愈发心痛,这孩子当真命苦,自幼便失去双亲,如今成婚不过三年,竟又没了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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